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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章 22
三間規規矩矩的灰瓦青磚瓦房, 進院門右手邊是一間竈房,院牆連着瓦房、竈房,一個四四方方的院子就此形成。
院子裏高朋滿座, 他們和院牆、瓦房一個色, 灰撲撲的舊棉襖, 灰撲撲的舊棉褲,灰撲撲的舊棉鞋, 沒有光澤的頭發, 被歲月蹉跎過的面龐, 林北上輩子一整個人生就是這個色。
笑聲在飯桌上傳開,每個人眼睛是明亮的, 裏面載滿了對生活的熱愛。
小小的四合院一下子鮮活起來。
笑意在林北眼裏化開, 他拿起茶缸走向五位叔伯:“我祝大伯、二伯老有所成,祝三伯、五叔財源滾滾, 祝六叔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林北二伯林志盞和衆兄弟聊的正開懷呢,林北過來敬酒, 他臉上燦爛的笑容驟然消失, 林志善樂呵說:“你二伯不愛聽老有所成,你大伯愛聽。”
林北直接說大哥是窮鬼,大哥沒生氣, 他生哪門子氣。林志盞當即大嗓門喊:“誰說我不愛聽。”
林北三伯林志廉、五叔林志寓、六叔林志昆紛紛接受林北敬酒。
林北到另一桌敬酒,五兄弟立即湊在一起解析“老有所成”、“財源滾滾”、“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隔壁桌坐着林北嬸子和嫂子,林北敬嬸子們、嫂子們酒,嫂子們喝了, 嬸子們卻不依:“他們那桌有祝酒詞, 我們也要有,你今兒不說祝酒詞, 別想從我們這桌離開。”
林北連說幾個,她們搖頭,最後林北說:“揉肩擔重任,巾帼綻芬芳。[1]”
嬸子們咬耳朵:
“你聽懂了嗎?”
“不懂,但它字多,肯定比那群老頭的好。”
嬸子們放林北離開,林北去敬兩個哥哥酒,祝他倆的孩子學有所成,又去敬剛剛鬧事嚷嚷着要離開的同輩酒,祝他們今朝醉,年年醉。
鬧事小夥子:“……”
他們被林北針對了是吧。
上輩子他從許初彥那裏學到的好詞好句,全被掏空了,林北回到座位上埋頭吃飯,營造他很餓的假象,大家也不好再纏着他繼續說祝酒詞。
林北的手心被人撓了一下,林北眼睛右斜,餘好好靠過來,低頭說:“真好。”
林東、林南結婚那會兒,林家四房還沒有分家,在老宅辦的酒席,酒席快結束,公公被人撺掇殺豬,公公醉的走路不走直線,跑到竈房拿刀,歪着身體走路嚷嚷殺一頭豬再請一次酒,林東、林南也醉的不輕,別人激他倆,他倆掀桌子跟人打架,當時趙嬸趴在兩家共用的圍牆上捧着肚子大笑,她坐在棗樹下糊火柴盒,那是她第一次“見”到辦酒席的樣子,在她心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後來,她和林北結婚,現場比林東、林南兄弟結婚還亂,這是她第二次見到辦酒席的樣子。
再後來,她見到第三次、第四次……每場酒席快結束,都會有人借酒發瘋,大家一點兒都不奇怪,好像這樣才是正常的。
她家請酒,餘好好做好了結尾有人鬧事的準備,但看樣子鬧不起來。
餘好好沒頭沒尾說一句真好,林北琢磨不透她指什麽真好:“哪好?”
好些人看他倆,餘好好敷衍他:“我好。”
她身子歪到另一邊,舀了一勺豆腐放到兒子的碗裏,她搗碎豆腐,又從自己碗裏舀了一勺米飯,和碎豆腐拌一下,把勺子塞到兒子手裏,小家夥迫不及待舞動勺子幹飯,餘好好摸了摸他的小耳朵,才拿起筷子吃飯。
林北看她,見她真的不搭理自己,他繼續吃飯。
酒席結束,鬧事小夥子率先離開,林東、林南呼朋喚友也離開了,林玉章不知道追鬧事小夥,還是追兄弟倆,他剛出院門,就被林北喊住。
“堂哥,你跟我一起把桌凳還回去。”林北把長凳翻倒,放到桌子上。
剛剛林東、林南還在路上,現在怎麽沒影子了。林玉章不知道兄弟倆帶着一群人跑哪去了,他只好回來幫忙。
兩人把桌凳全部還回去。
“小北,我就不跟你回去了。”林玉章打算去找找林東、林南。
林北點頭,獨自回家。
“林北,他們回去了,娘帶姐去了池塘那邊。”餘好好把大掃帚交給林北,“還剩下一點沒掃,你接着掃,我去池塘那邊喂鴨子。”
林北開始掃地,餘好好又說:“聰聰被怒學、耀學帶出去玩了,驚蟄也去了,等會驚蟄回來找姐,你直接帶他到池塘。”
“曉得了。”就是讓他別四處跑呗,留在家裏等外甥。
餘好好想了想,确實沒啥可交代的了,她拿着一根麻繩離開。
林北掃好院子,拿鐵鍁鏟垃圾,把垃圾倒進糞筐裏。
他拿毛巾撣身上,放下毛巾,進屋搬躺椅放到窗戶底下,他躺下。
林北快要睡着的時候,院子外邊傳來林南的聲音。
“小北,我和你大哥帶人堵住那幫孫子,那幫孫子真慫,見我們人多,屁都不敢放。”林南罵罵咧咧走進來。
“他們要是嘴硬一點,或者說一句髒話,我就幹他們了。”林東暗道可惜了。
林北坐起來:“你們剛剛走這麽快,就是去打他們?”
“昂。”林南進屋搬兩個凳子,遞給林東一個,“咱們今年還出門找活嗎?如果找活,你提前跟我說,我去我老丈人家接超學、愛學。”
他家酒席辦的不錯,林北心情難得好,好想告訴二哥,你天天送兄妹倆去他們外公外婆家,等兄妹倆到鎮上念初中,放學兄妹倆直接回他們外公外婆家,等兄妹倆到縣裏念高中,他們每次放假也是直接回他們外公外婆家,你一年到頭見不到他們一面。
二哥因為這事,和超學、愛學鬧矛盾,超學、愛學回來看二嫂,二哥躲到他家,不願意見兄妹倆。那天二哥自己在家喝了四瓶白酒,醉的特別厲害,說話舌頭都捋不直了,走路走着走着就摔倒,他沒跟家裏人說一聲,自己到縣裏找兄妹倆,他從餘淮鎮回家,路上遇到二哥,勸二哥回家,二哥不願意,他只好送二哥到縣高中找兄妹倆。
二哥見到兄妹倆,眼睛渾濁問:“我還是不是你們父親了?”
超學眼睛通紅說:“我出生那年,外公62歲,我現在16歲,外公今年78歲,他這麽大歲數,還能活幾年,爸,你就讓我和妹妹多陪陪外公吧。”
兄妹倆愛他們的父母,但更愛他們的外公,他們外公是一個滿身瘡痍孤獨的英雄。這是愛學說的話。
林北張了張嘴,如何也發不出聲音。
“唉,小北,想什麽呢?”林南制造出動靜吸引林北注意。
林南經過半年的風吹雨曬,臉沒有那麽白,也沒有那麽胖,但性子沒變,還是那麽沒心沒肺,半點沒有做父親的覺悟。
他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都是先想到自己,然後想到魏明玉,最後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想到一雙兒女,但提到他深惡痛絕的學習,他首先想到一雙兒女,他就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典型代表。
看着這樣的林南,林北:“……”
還是順其自然吧。
“我在想天氣,如果過幾天天氣好,我們就出門找活。”林北說。
“哦。”林南進屋,拎一包瓜子出來。
林東湊過去嗑瓜子。
“爸。”怒學騎一根棍子蹦進來。
林東掀眼皮:“叫你爸幹啥?”
“你啥時候蓋新房叫我住?”怒學吸了吸鼻子。
“你數到一百了嗎?”林東質問道。
“沒有。”怒學大喊。
“你沒有,你還敢問,不怕老子揍你!”林東氣的磨牙。
“唉。”怒學騎馬離開。
“林東,什麽數到一百?”林南眼睛直勾勾看着林東。
“怒學鬧着要住新房,我跟他做了約定,他啥時候一口氣數到一百,我啥時候蓋房子。”林東心情不好說,“我和秋霞有空就教他,他只能數到五十,耀學在旁邊聽,他自個兒能數到六十二,看樣子怒學不是天才兒童。”
林南若有所思嗑瓜子。
“爸、爸……我老子……”怒學叽哩哇啦跑進來。
林東活動一下手腕,準備給這小子一個完整的童年。
“爸,賣冰糖葫蘆的來了,驚蟄想吃,你快去買,晚一點你就買不到了。”怒學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林東逮住。
林東把他放到膝蓋上,扒掉棉褲,啪啪賞他幾巴掌,他放下怒學:“想吃,就跟老子走。”
怒學轉怒為喜,捏着棉褲往上提,邊提邊跑。
“等等我。”林南追了出去。
林北鎖上門,也跟了過去。
結果就是幾個孩子人手一串冰糖葫蘆,林東、林南手中各兩串冰糖葫蘆,林北手裏一把冰糖葫蘆。
林北提議去池塘,兄弟倆沒意見。
三個大人趕着一群孩子到池塘。
多麽像放羊。
到了池塘。
林北正準備把冰糖葫蘆放到屋裏,他看到了林茍的身影。林茍手腳不幹淨,如果他放下冰糖葫蘆,轉一個身,冰糖葫蘆就被林茍順走了。
林北留了一串冰糖葫蘆,剩下的全給了他娘,讓他娘看着分。
一群人趴在尼龍網上,餘好好神情平靜,林北卻察覺出她心情不好。
林北走過去,把冰糖葫蘆塞給她。
“林北,你看到水面上有動靜嗎?我猜裏面絕對有魚,魚的個頭小不了。”林茍洋洋得意說,“這是我發現的,你看我下去抓幾條魚上來。”
“我放進去的魚,你進去抓吧,等會我給你算錢。”林北抓住支撐尼龍網的棍子。
林北來之前,林茍給餘好好下套子,問餘好好她在水塘是不是只養了鴨子,餘好好說是,他大笑指着水塘說他發現了魚,林北就來了,如果林北晚來五分鐘,他就拎着魚跑了。
林茍氣的腮幫酸疼,卻拿林北沒有辦法,只能撂下一句話:“老子嗓子金貴,吃不了魚。”
他臨走之前還跺了一腳尼龍網。
“這狗東西,占便宜占上瘾了。”徐紅英朝他的背影唾一口。
林茍走了,還有好多人留在這裏圍觀,林北清了清嗓子喊:“好好沒有放富貴出來,它一直在尼龍網裏面,它要是咬到人,一定不是它的錯,是人自己跑進去給它咬的,他想拿自己喂狗,我們阻止不了,我們自然不擔責任。”
圍觀人群:“……”
林北長了一張好嘴。
圍觀人群陸陸續續離開,最後林茜提出回家,餘好好抓一只鴨子給林茜,林北騎自行車送娘倆回去,林北回家的時候,馮驚蟄要跟林北回去,被林茜哄住。
“林老弟!”
林北正騎車呢,聽到有人叫自己,他連忙剎車,扭頭看見吳大軍順着田埂往他這裏跑。
“林老弟,這幾天我還嘀咕找時間到稻花村找你,沒想到我就遇見你了。”吳大軍高興說。
“說明咱倆有緣。”林北從自行車上下來。
“有緣,緣分深。”吳大軍琢磨一下,還真是這樣,他最困難的時候遇到了林北,林北幫他走出困境,幫他成為他爺口中的出息人,他在他爺臉上看到了他從未見過的驕傲,他對自己有了期待。
吳大軍沒有掩飾他的情緒,對林北充滿了感激,他嘴巴突然笨了,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他氣惱拍自己嘴巴。
林北知道他是緊張的,他說一些放松的話題,慢慢的,吳大軍能夠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吳大軍開始說他的近況:“我賣生姜沒有避着人,大家都知道我賺錢了,天天上門問我在哪裏買的生姜苗,種生姜和種蔥一樣嗎,能包掙錢嗎,他們老是催我找你,讓我問問你他們種生姜你收嗎,收購價和我一樣嗎,我現在腦袋裏全是嗎、嗎、嗎……,各種腔調的嗎。”
他說着說着,眼睛開始轉圈,盤成了蚊香。
“我收,但是價格要根據明年新姜價格訂,如果明年新姜價格上漲,我會把收購價往上提,明年新姜價格下降,我會把收購價降低一點,當然,根據現在的行情來看,明年新姜價格要不和今年持平,要不上漲。”林北心髒咚咚咚跳,發出來的聲音卻又穩又平。
吳大軍眼睛直了,在心裏狂吼,老子要一直這麽出息下去了。他舔了舔幹燥的唇,聲音發抖:“我回去跟他們這麽說。”
“你們種生姜的時候,我過來和你們簽合同。”簽了合同他才有保證,林北在心裏想。
吳大軍連續說幾個好,合同對于他來說就是定心丸。
“我和你們簽一份合同,就是願意把生姜賣給我的人在同一個合同上簽名。”林北想了想說。
“他們肯定都願意。”吳大軍拍胸脯說,“他們知道杜良怎麽給我下套,他們現在信不過陌生人,你和我已經是老熟的人了,他們肯定把生姜賣給你。”
吳春生為此開了一次村民大會,總結他為什麽差點鑽進杜良的圈套。吳春生還給他們總結了幾條經驗,一,只要老板沒有透露地址,就是黑心騙子,二,他們得到地址一定要前去查驗,一旦發現對方留的是假地址,那人一定是騙子,三,老板說自己是外地人,他們寧願少賺點錢,也不要和外地老板合作,誰知道他是人是鬼。
開完大會,大夥兒把幾條經驗往林北身上套,他們當場說他們誰也不信,只信林北。
所以吳大軍敢拍胸脯保證。
剛剛提到杜良,吳大軍就順便提一嘴:“杜良一直找我收生姜,我一直說不慌,他以為我真的不慌,你過來拉生姜那天有人找他喝酒,他想生姜在我家裏堆着跑不掉,他就跟人去喝酒了。他第二天找我,勸我賣生姜,我告訴他昨天我把生姜賣了,他當場暈了。”
“我不想管他,又怕惹上人命,就和另外一個人把他送到衛生所,我們就回來了。第二天,他跑到我家問我憑什麽賣了他的生姜,說他如何辛苦守了半年,我沒有資格賣,我當時就覺得他瘋了,明明是我種的生姜,怎麽就是他的了。”吳大軍想起杜良癫狂的樣子,他依舊心有餘悸。
林北慶幸他和吳大軍簽合同,吳大軍沒有告訴杜良實情,否則杜良一定到生姜地裏搞破壞。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林北騎車離開。
回到村裏。
林北還了車,往家裏走,他看到兒子和一群小蘿蔔頭站在一起,他喊:“聰聰。”
林聰原地站着,舉起手:“爸爸,我想坐高高。”
林北走近,掐着他的腰,舉起他,把他放到肩上。
林聰視線猛地開闊,他看到家家戶戶煙囪裏冒着青煙,煙緩緩上升,飛入雲霄,他看到一排排茅草屋頂,延伸到很遠很遠,他低頭,看到那群小孩好……小。
林聰咧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糯米牙:“回家吧,爸爸。”
“好嘞。”林北扶着他的腰,闊步前行。
林聰扭頭,視線下移,開心揮手。
小蘿蔔頭:“……”
小啞巴好氣人。
他自己出來和他們玩的,他們想玩他手裏的玻璃球,他說他想回家拉屎,他們想了一下,小啞巴小,夠不着屁股,如果小啞巴在這裏拉屎,他們要給小啞巴擦屁股,他們才不要,就讓小啞巴回家拉屎,小啞巴拉完屎回來,手裏沒了玻璃球,他們好氣,叫小啞巴回家拿,結果小啞巴跟着他爸爸走了。
小啞巴臨走之前還氣他們。
哼!有爸爸了不起哦,我們也有爸爸。
小蘿蔔頭各回各家找各爸,纏着他們的爸爸要坐高高,結果收到爸爸愛的巴掌。
而林聰呢,因為他高,視線跳過院牆,看到一個個院子,他發現每家院子裏都有一棵樹,一群雞,一個水缸,有時還能看見白發蒼蒼的老人從屋裏出來。
從他家院牆外邊經過,他看到了那棵小小的李子樹,兩只母雞,一個水缸,一個洋井,還有一個媽媽:“媽媽。”
兒子在院牆外邊朝她揮手,餘好好笑着問:“怎麽那麽高興?”
“和小孩玩。”林聰。
“好玩嗎?”餘好好。
“嗯。”林聰。
到了院子裏,林北把他放下來。
林北以為他會去找餘好好,結果小家夥噠噠噠跑進屋裏,出來的時候,手裏攥着一個玻璃球,他一個人蹲在院子裏滾着玩。
林北挑了挑眉,他有點看不懂他娃的行為。
餘好好走進竈房,她活好了面,出來看見林北蹲在院子中央看娃,娃在那裏玩,需要他看嗎?餘好好走過去:“你沒事是嗎?”
“嗯。”林北。
“你去把大家送的禮金記在本子上。”餘好好說。
“哦。”林北。
林北進屋記賬。
*
第二天,林北起床,發現下雪了。
經歷了昨天的事,餘好好忍不住擔心有人晚上偷她的鴨子,她決定冒着雪到池塘那邊看她的鴨子。
林北給兒子穿好衣服,發現餘好好不見了,他順着腳印走到院子外邊,看腳印拐的方向,他猜測餘好好去了池塘,林北隐隐察覺到餘好好應該是擔心她的鴨子。
林北回頭,見兒子站在院子裏伸手接雪花,他趕緊跑回去,把兒子掐回屋裏。
“小北,看樣子咱們去不成餘淮鎮了。”林南走進來,在門口跺跺腳,拿掉有些年頭的帽子抖雪。
“幸虧我昨天下午到我老丈人家接兄妹倆回來。”林南進屋,“我昨天要是沒去接兄妹倆,我估計我要推遲半個月才能去接兄妹倆。”
“你怎麽想起來昨天去接兄妹倆的?”林北好奇道。
“接他們回來學數數,誰數到一百,誰就能得到一雙球鞋。”幾個月前,他給自己買了一雙球鞋,他幹的活又累又髒,他沒舍得穿球鞋出門,就把球鞋放在家裏,他回來發現他的球鞋鞋頭髒了,問了明玉,才知道兩個小的穿他的球鞋出門顯擺,他氣的頭發都豎起來了,到處找兄妹倆,沒找到,明玉說兄妹倆怕他回來揍他倆,自己收拾兩件衣服讓明玉送他倆去他們外公外婆家。
他再次見到兄妹倆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已經忘了生氣,也忘了揍兄妹倆。
這回,林東提到用獎勵激勵孩子學習,當時他腦子裏蹦出球鞋,他接兄妹倆回來和兄妹倆商量學習和獎勵,兄妹倆對學習果然十分積極。
小弟聽了他的話,竟無動于衷,不安排聰聰學習,林南啧啧搖頭。
林北:“……”
謝謝,他家聰聰目前不需要。
林南望着門外的雪,他說:“小北,按照現在的下法,傍晚田裏應該積了一層雪,晚上動物出來找吃的,最好逮,咱們晚上去抓野雞、野兔子吧。”
“我記得六叔家有一個手電筒,你去借,我去通知林東,咱們晚上在你家集合。”林南害怕林志昆的嘴,不敢在林志昆面前晃悠。
“不如咱們去蓮花鎮買一個。”林北的黑眸動了動。
“這要工業票,咱沒票。”林南撓頭,就算他們有工業票,店裏也不一定有,在蓮花鎮上,這玩意365天,有350天沒貨。
“反正咱們也沒事,到蓮花鎮轉一轉,看看多出一點錢能不能買一個。”林北不死心說。
“行,我去喊林東,要不然這家夥又要埋怨我們不喊他。”林南嘟囔着出門。
兄弟倆過來找林北彙合。
林北肯定不會讓兒子單獨在家,他猜好好在那邊一定很忙,忙着清理鴨圈上的雪,沒有時間盯着兒子,他就把兒子帶上。
好在兒子瘦,林北把兒子塞進棉襖裏,正好能塞的下。
一只小手捏他,林北隔着棉襖拍了拍他的屁股,小手手縮了回去,沒過多久,小手手又跑過來捏他,還是同一個位置,林北又拍他一下。
快到蓮花鎮,林北懷裏的孩子脊背軟了下去。
林北掀開衣角,從縫隙裏看,小家夥小臉紅撲撲,睡得特別熟。
林北隔着棉襖兜住他的屁股,摟住他的腰,迎着雪快速走。
一行人到了鎮上,直奔供銷社。
普通雜貨店沒有手電筒,只有這種國營供銷社偶爾出現一兩個手電筒。
“我不認識你,你走開,別耽誤人家買東西。”
“年年,我錯了,我混蛋,我給你下跪,你別說氣話,別說不認識我。”
“關懷仁,我求你,你放過我行不行!”
“席年年,我家喜房已經布置好了,你現在讓我放了你,你是不是太過分了。”
一行人剛進供銷社,就目睹眼前的一切。
林北認識男人,他是上輩子夏露的丈夫,他沒見過眼前的姑娘,但他心裏有了猜測,他懷疑姑娘可能知道關懷仁嗜酒如命,而且酒量不行,每次喝酒都會醉,都要打人,才會和關懷仁掰了。
林東、林南愛湊熱鬧,急哄哄跑過去圍觀,林北正要過去,他無意間瞥見年長的售貨員眼神十分不屑。
林北遲疑了一下,朝大姐走過去。
“你怎麽不過去看熱鬧?”大姐叫方菊,她把抹布丢掉櫃臺上,雙臂撐着櫃臺翻白眼。
林北的棉襖動了動,一個小腦袋鑽出來,又黑又亮的瞳仁正好對着方菊,方菊:“……”
被可愛到了。
“你帶着孩子,不去湊熱鬧也好,省得污了孩子的眼睛。”方菊緊了緊手指,堪堪忍住沒有摸摸孩子。
“那男的品行不行?”林北好奇問。
方菊連續翻幾個白眼:“你們這群男人,都是一個德行。”
林北:“?”
“那女的掉兩滴淚水,她說屎香,你們都信,說不定還會搶着吃。”方菊擡手靠近鼻子扇了扇風。
“那這件事是女方有過錯?”林北好奇的不行。
“你比那群男人稍微強點,長了一丢丢腦子。”方菊看了一眼四周,向前伸身體,“關懷仁今年沒有考上大專,去縣裏複讀,一個月才回來一趟,他不在期間,席年年和鎮上信用社行長的兒子好上了,他倆跑到縣裏看電影,被關懷仁撞見了,我當時跟我家那口子也去看電影,正好撞見關懷仁臉色特別難看拽着席年年離開,行長兒子嘴角爛了,過了兩天,關懷仁來供銷社發喜糖,說他和席年年要結婚,席年年當時說關家強娶強嫁,她哭的無聲又好看,讓一群男人骨頭都酥了。”
“席年年不願意嫁,關懷仁天天到供銷社跪地認錯,一個壞,一個賤,都不是好東西。”方菊捏捏小家夥手指,又細膩又軟又暖,真好捏。
林北聽完之後,扭頭看人群,眼中多了幾分複雜。
“你帶小孩來供銷社買啥的?”方菊已經捏到小家夥掌心。
“過來看看有沒有手電筒。”林北回過頭說。
“你有工業票嗎?”方菊問。
“……沒有。”林北憋了一會兒說。
“那你帶錢了嗎?” 方菊雖然跟林北說話,視線卻一直落在小家夥身上,她喜歡小家夥的眼睛,裏面好像裝着五彩缤紛的世界,讓人情不自禁向往,心裏的焦慮、傷神通通消失。
“帶了。”林北也發現方菊盯着兒子,見方菊眼裏沒有惡意,他就沒有說什麽。
“我這裏有一個,我多收你兩倍錢,你覺得行,你就拿,你要是覺得不行,那就拉倒。”方菊直來直去說。
林北連說兩聲可以。他一只手夾着兒子,一只手掏錢給方菊。
方菊查看四周,把手電筒遞給林北:“別被人看見。”
今天有幾十個人過來問有沒有手電筒,他們說沒有,其實手電筒被他們內部人員分了。
林北隐秘的把手電筒塞進懷裏,讓兒子抱着。
林北又和方菊聊了一會兒,兩人都報了自己的名字。
林北見天色不早了,要帶聰聰回家,走的時候,方菊塞一把糖給聰聰。
林聰掏出一只手,跟方菊揮別。
方菊也跟他揮手。
席年年和關懷仁還在争吵,林北走過去喊林東、林南。
幾人離開供銷社。
出了供銷社,一個人拉住林北:“方菊腦子有問題,看到小孩就想抱,你下回來,別傻不愣登把孩子帶到她面前。”
“她啊,結婚十來年,一直沒有懷孕,想孩子想瘋了。她現在還沒有瘋,說不定哪天她就瘋了,看到孩子就以為是她生的,跑過來搶你的孩子。”留着齊耳頭發的女人說。
她說完,伸頭朝供銷社裏面看,不知道看到了什麽,她笑了一聲離開。
林北眼中的方菊沒瘋,她喜歡孩子不假,但她沒有做出出格的舉動。
林北擡腳離開。
回去了路上,林東、林南問他:“誰是方菊?剛剛那個女人是啥意思?”
“不要工業票,賣給我手電筒的大姐。”林北又說,“剛剛那個女人胡言亂語,你們別信。”
林東、林南沒聽到後半句話,他倆腦子裏全是手電筒。
林北沒有拿出手電筒,一直到家裏,他把兒子拽出來,林聰抱着手電筒落地。
林東、林南的眼睛猶如800瓦大燈泡,眼睛撲閃撲閃盯着林聰,還伴随着咽口水的聲音。
林聰退到爸爸腿後面,把自己藏起來。
“好侄子,大伯想看看手電筒。”林東舉起手背抹一下嘴角。
“聰聰,你過來,二伯抱抱你。”林南誘哄道。
他抱聰聰就等着擁有了手電筒,他真是一個機靈鬼。
林東怒瞪林南,控訴林南無恥,林南咧嘴露出牙齒,很快,兄弟倆扭打成一團。
最後,林東、林南終于摸到手電筒,是林北哄林聰給兄弟倆摸摸,要不然兄弟倆還摸不着呢。
林東、林南在這裏待到中午,依依不舍放下手電筒離開。
餘好好中午回來,林聰舉起手電筒遞給她,餘好好抱着手電筒蹦起來,她樂了一個中午,下午才想起來問林北:“你從哪弄到的工業票?”
林北跟她說他買手電筒的經過。
餘好好微揚下巴:“都是聰聰的功勞。”
林北連忙說:“是是是。”
“我跟你說,有二十幾個鴨子下蛋了,娘說過不了多久,母鴨基本都會下蛋。”餘好好本來打算回來就跟林北分享喜悅,她看到手電筒,把這事忘得一幹二淨。
林北把聰聰喊過來:“兒子,媽媽養鴨子是不是很累?”
“累。”林聰抱着手電筒點頭。
“媽媽養的鴨子已經下蛋了,有心壞的人挑晚上下手偷鴨子,爺爺幫咱家看鴨子,聽見富貴叫,他去抓小偷,但是天黑他看不見,抓不到小偷,我們把手電筒借給爺爺用,讓爺爺抓小偷好不好?”林北跟他講道理,他知道兒子能聽懂。
“好。”林聰舉起手電筒,把手電筒交給林北。
“你先玩,等晚上我再拿給爺爺。”林北說。
林聰點頭,抱着手電筒到一邊玩。
“你不和爹商量一下?”餘好好目瞪口呆。公公最多答應白天喂鴨子,沒有答應晚上看鴨子。公公脾氣怪,你替他做什麽決定,他高興了就做,不高興他看都不看你一眼,林北直接替公公決定晚上看鴨子,她怎麽那麽慌呀。
“我爹會求着我,晚上幫咱家看鴨子。”林北沖餘好好挑眉,見餘好好不相信,“你夜裏等結果。”
“我等着。”餘好好忐忑說。
到了晚上,還下着小雪。
林北拿手電筒出門,和林東、林南彙合,到地裏抓野雞、野兔。
田裏的雪沒過腳踝,三人每次踩地,都會出現咯吱聲。
三人根據雪上的腳印,判斷出野雞就在附近,三人跟着動物腳印走,找到好幾只野雞,還有一只大肥兔,結果他們一個也沒有抓到。
“你倆就不能好好配合一下!”林東抓狂。三個大小夥圍堵野雞、野兔,在野雞、野兔在雪地裏不好走路的情況下,他們居然讓野雞、野兔跑了,說出去能讓人笑掉大牙。
“剛剛那只野雞被你放跑的,你居然好意思說我倆。”林南團一個雪球砸林東。
那個雪球Duang撞擊林東的臉,雪球落地,林東揉一把臉,哼哧哼哧團一個比林南臉大的雪球,追着林南跑,他要把雪球蓋在林南臉上。
林北:“……”
他不想和兩個蠢貨在一起行動。
林東、林南躺在雪地裏喘氣。
“我們回去吧。”林北幹巴巴說。方圓百裏的動物被這兩貨鬧出來的動靜吓走了,他們繼續找,肯定依舊一無所獲。
“嗯。”林東、林南歇了一會兒爬起來,勾着林北的肩膀往回走。
快到村尾,林北說:“我過去看看鴨子,你倆可以先回去。”
“一起了。”兄弟倆異口同聲說。
三人來到池塘。
林北繞着尼龍網走,他拿着手電筒照水塘。
一道白光穿過玻璃刺進來,呼嚕聲震天的林志炳嘚楞一下坐起來,他趕緊披上衣服跑外邊查看池塘。
下雪天,尤其是地面被雪覆蓋,能夠隐約看清楚東西,林志炳正要繞着池塘走一遍,他背後身寸過來一道極亮的光,他轉身,這道光太霸道,刺的他眼睛睜不開,他趕緊擡手擋住眼睛。
這道光在他身上晃了晃,就聽對面有人喊:“爹,你不睡覺,你站在這裏幹嘛?”
“就是,爹,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怪吓人。”林東、林南出聲。
林志炳:“!!!”
到底誰吓誰!!!你們跟老子說清楚!!!
“快把這玩意移開,你手裏是啥玩意?”林志炳想教訓三個半夜不睡覺跑過來吓他的崽子,奈何他睜不開眼睛。
“手電筒。”林北移開手電筒,對着水塘照,水塘裏的一切無處遁形。
林志炳十分眼饞,他得想一個辦法讓小北把小電筒給他。他手背在後面來回踱步,時不時扭頭看水塘。
林北繞到林志炳這邊,林志炳靠過去:“小北,你過來查看鴨子的呀?”
“昂。好好說鴨子下蛋了,我害怕有人偷下蛋的鴨子,打算每天晚上過來看幾眼。”林北咧嘴,“拿手電筒查鴨子,還真得勁。”
“你每天晚上過來多麻煩,你把手電筒給我,我晚上給你查看鴨子。”林志炳伸手。
“爹,會不會太辛苦了?”林北猶豫不決,最重要他“舍不得”手電筒。
“你爹都能挺過大|躍|進,能怕辛苦!”林志炳中氣十足喊。
林北把手電筒交到他爹手裏,林志炳穿好棉襖,舉着手電筒查水塘,他心裏老美了,認為現在是他一輩子最精神的時刻。
“爹,我們走了。”林北喊。
“趕緊走。”林志炳攆人。
兄弟仨離開,林志炳查看完水塘,跑過去查看他的池塘,他查看一圈,最後坐到木船上,舉着手電筒身寸向池塘,水面上似乎冒了一層白霧。
林志炳心裏開心,咿咿呀呀哼着小曲回去睡覺。
回去的路上,兄弟倆嘟囔明天找他爹借手電筒。
林北附和他倆,至于他爹肯不肯借,那是兄弟倆的事。
回到家,林北看到餘好好和兒子早早睡了,他……也睡了。
次日,餘好好剛睜開眼睛,林北撐着側臉:“我爹自己提出他夜裏幫忙看鴨子。”
餘好好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反正她又睡了。
林北:“……”
他起床清掃院子裏的積雪。
林南走進來,垂頭喪氣說:“爹不肯借,他當着我的面把手電筒鎖進櫃子裏了。”
林北:意料之中。
“我要是知道爹這麽摳,我就不這麽早起來了。”林南抱着胳膊抖了抖,“我回家教超學、愛學數數,你要不要帶聰聰過來。”
小弟對孩子的學習不上心,他決定帶一帶侄子,争取把侄子帶出息了。
“等會我問一下聰聰,他想過去,我就帶他過去。”林北想了一下說。
林南點頭離開。
林南剛離開,林東就來了,同樣垂頭喪氣,同樣罵他爹摳門,同樣回家教孩子數數,同樣邀請林北參與進去。
林北給林東的回複和給林南的回複一樣。
林東點頭離開。
林北把掃帚豎到牆壁上,到水塘把鴨圈上的積雪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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