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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章 30
林聰把掃帚豎在門上, 抱了一個板凳放到門口,林北以為他在玩,誰知他拖了一個方頭鐵鍁過來, 把鐵鍁把手搭在凳子上, 不停地挪動凳子, 直到鐵鍁頭完完全全接觸地面,他噠噠噠跑去抱起掃帚, 呼哧呼哧揮舞掃帚, 把垃圾掃到鐵鍁上, 他把掃帚放到門後面,拖着鐵鍁到糞筐旁, 抱起鐵鍁頭, 把垃圾倒進糞筐裏。
他把鐵鍁豎到牆壁上,從籃子裏拾幾片菜葉丢進雞圈。
小身影忙忙碌碌, 一溜煙鑽進堂屋沒影了。
林北正要進去看,五尺微童抱着一瓶橙色汽水朝他走來。
“你要喝?”林北拿起汽水。
林聰仰頭:“渴~”
孩子眼裏盛滿了渴望, 林北卻忍不住笑出聲。
他坐到門口的凳子上, 把瓶口往板凳邊沿磕了一下,鐵皮蓋“砰”一下飛出去,落在地上滾了兩圈。
林聰追着瓶蓋跑, 撿起瓶蓋跑回來,抱着汽水咕咚咕咚喝。
餘好好直起腰看爺倆一眼,擦額頭上的汗瞅了一眼太陽,她挎籃子出門。
林北不知道餘好好什麽時候出去的, 只知道餘好好回來, 自己面前多了一籃子蠶豆。
“這是娘種的蠶豆,我種的蠶豆還得個把星期才能吃。”餘好好取下挂在牆上的圓簸箕, 又搬一個板凳走向林北,她把板凳放到林北腳前,又把圓簸箕放到板凳上,“我今早撞見二嫂去上集,讓二嫂幫我帶半副豬肝,你把蠶豆剝了,中午炒豬肝蠶豆。”
餘好好走出了院子,聲音從大路上傳到院子上空:“聰聰不愛吃皮,你順便把皮剝了。”
林北蜷着腿有點兒難受,他伸長腿剝蠶豆,林聰騎在他腿上,林北瞅他,他含着瓶嘴沖自己笑。
林北:“……”
他揉小家夥腦袋瓜子,多少帶了點私人恩怨。
“小北,我把豬肝放進竈房了。”林南咋咋乎乎跑進來,後面跟了兩個小尾巴。
“你進屋拿兩瓶汽水給哥哥姐姐。”林北戳了戳他長了肉的臉頰。
林聰把汽水放到爸爸手心,他站起來噠噠噠跑進堂屋,分兩次拿兩瓶汽水遞給哥哥姐姐。
林南從竈房出來,拿走兄妹倆的汽水,“咯噠、咯噠”嗑掉鐵皮蓋,兄妹倆死盯着汽水,生怕糟心的爸爸偷喝,林南:“……”
“拿走,帶弟弟到旁邊玩。”林南伸手。
超學、愛學拿到汽水就跑,還不忘喊上弟弟。
林南搓了一把臉,到屋裏搬一個凳子挨着林北坐下,小聲抱怨:“兄妹倆猴精,發現我現在下不下去手揍他倆,他倆鬧着跟我和明玉上集,走到半路上非要我背,到了集市上要這要那,就欺負我下不去手揍他倆。”
林北抓一把蠶豆塞到他手中:“你和大哥小時候不也是這樣,發現長輩下不了狠心治你倆,你倆看到別人有啥都想要,長輩不給買,你倆就順地打滾。”
林南驚恐拍打胸口:“還好兄妹倆不順地打滾。”
“手別停。”林北瞥他。
“哦。”林南埋頭剝蠶豆。
天空是蔚藍色的,幾乎尋不到雲的蹤跡,燦爛的陽光混合春末的氣息鋪灑大地,大地是金色的,充滿了生機。
林北的視線越過院牆,落到百年榆錢樹上,榆錢兒似一串串銅錢,層層疊疊墜在枝上,綠意堆滿了林北的眼,視線再往前,就是一棵槐樹,一串串白色小花藏在綠葉中,視線繼續往前,就是廣袤的藍天,偶爾有幾只鳥從林北視野裏掠過。
林北收回視線,眼裏平靜安寧,看不出剛剛掀起過細微漣漪。
腳邊堆積一堆蠶豆殼、蠶豆皮,林北撇頭笑着問:“大哥呢,你倆沒一起上集?”
兄弟倆總是一起行動,今兒大哥沒有跟着二哥一起過來,林北十分困惑。
林南剛剛還蔫了吧唧的,現在他眼裏放光,朝氣蓬勃說:“林東一早跟着大嫂去他老丈人家了。”
“一個月前,大嫂妹子秋梅渾身青紫跑來找大嫂,大嫂留秋梅住在家裏,過了幾天,秋梅前男人過來接秋梅回家,秋梅跟她前男人回家了,過了兩天,秋梅頭皮稀巴爛找大嫂,秋梅前男人再來接秋梅回家,大嫂不讓她回去,也不讓秋梅前男人進門,站在大路上罵秋梅前男人是窩囊廢,把縫紉機借出去要不回來,她妹子抱怨兩句就打她妹子,她不讓她妹子跟他過了。
我聽明玉說大嫂回娘家勸爹娘,說秋梅現在還沒有孩子,還能離婚再找一個,如果秋梅現在不離,等有了孩子再想離,就離不掉了,就只能忍受那個混蛋打罵,說不定哪天被打死了,娘家人都不知道。
大嫂爹娘被吓着了,趕緊喊上本家親戚到男方家拿回嫁妝,還把那個男人揍了一頓。
現在秋梅又找了一個,男方是退伍軍人,比秋梅大八歲,年紀大是大了點,但是是頭婚,大嫂挺滿意的。
我聽林東說秋梅和她現在的男人五一結婚,他和大嫂過去幫忙,得五月三四號才能回來。”他認識的人裏面秋梅是第一個離了婚再找一個,且不說她再找的比第一個條件好,就說她離婚這點,足以讓林南興奮。
離婚吶,多時髦的一個詞,當然林南不會離婚,但是不妨礙他激動。
林北愣住了。
上輩子秋梅沒有離婚,也沒有人知道秋梅被丈夫毆打,還是秋梅喝農藥被送進衛生所搶救,大嫂才知道秋梅經歷了長達六年的毆打,秋梅被搶救回來,卻沒有離婚,因為男方父母及男方拿孩子逼秋梅妥協。
這輩子秋梅被打找大嫂,大嫂替她做主離婚。
林北懷疑去年林東撞破秋梅和她男人打架,還把男人拽到他老丈人家,導致秋梅被打尋求大嫂庇護。
“我聽林東說秋梅和他男人五月一號領結婚證,從縣裏回來直接吃喜宴。”林南咂巴咂巴嘴,“我想去湊湊熱鬧,林東說上回秋梅結婚我們去過了,這回不用去了,男方唯一的親人三年前去世,他那頭沒有親人,秋梅父母的意思是自家人擺一桌,就不請人了。”
“民政局五月一號上班嗎?”林北問。
“呃……我不清楚。”林南撓了撓頭。
“爸,五一去外公外婆家。”愛學不知道五一是啥意思,但父親、小叔一直提五一,她覺得五一一定是一個特別的日子,她跑過來,騎到林南背上,小嘴啪啪重複,“去外公家,我要去外公家。”
超學跑過來,騎到林南腿上鬧林南:“爸爸爸爸……”
林南:“……”
打又下不了手,說又張不開嘴,造孽哦。
“後天是三十號,我們後天去。”林南抹了一把臉說。
兄妹倆果斷撤離,跑去和聰聰一起砸鐵皮蓋。
林南:“……”
林北偏頭偷笑。
林北不停的制造話題,林南越說越起勁,卻沒有忘記剝蠶豆,剝完了蠶豆,林北把蠶豆殼、蠶豆皮掃進糞筐裏,林南擡頭,猛然意識到現在晌午了,他夾起兩個孩子奔回家。
林北把蠶豆拿進竈房,自覺地坐到竈臺底下燒火,餘好好炒了一碟豬肝蠶豆,攤了幾張槐花餅,又煮了一鍋菜苔蛋花湯。
他倆把飯菜端到堂屋,聰聰舉着濕漉漉的手坐到椅子上等飯。
餘好好拿幹毛巾擦他的小手手,往碗裏舀幾勺豬肝蠶豆,撕一塊餅遞給他。
林聰咬一口餅:“豆油。”
“豬油。”餘好好認真說。
林聰大為吃驚,他揪了一丢丢餅放到嘴裏:“豆油。”
“豬油。”餘好好。
林聰:“……豆油。”
“前段時間我還能騙騙他,現在他不上當了。”餘好好湊到林北耳邊小聲嘀咕。
林北聽出她非常遺憾。
可不遺憾嘛。林北不在家,就他們娘倆吃飯,特別沒意思,餘好好就開始逗他,每次看到他被自己弄糊塗,吃飯過程中睡着了,還念叨豆油、豬油,餘好好每回笑半天。
林聰吃完了餅,開始吃豬肝蠶豆,還會适當喝兩口湯,林北再次擡頭,小家夥嘴裏叼着一片豬肝,睫毛一顫一顫,身體搖搖晃晃,他拿掉豬肝,抽走湯勺,把小家夥抱起來,小家夥歪在林北臂彎合上了眼睛。
林北把他放到床上,打濕毛巾擦他的嘴和手,把毛巾洗了一下搭在繩子上,他回到堂屋。
餘好好看他進來,她抿唇笑。
林北拖着椅子挨着她坐,湊近問:“餘老板,你笑什麽?”
餘好好搖頭故意不看他,她的視線跑到屋外,看到滿院子陽光,她彎了彎眼睛。
“餘老板?”林北。
餘好好瞪他,林北低頭吃飯,餘好好氣呼呼掐他一下,林北面不改色吃飯,餘好好眼珠子骨碌碌轉,手遛進他背心裏,還沒開始作怪,就被林北抓住。
***
林北站在院子門口和他娘說話。
餘好好牽着兒子出來,睡眼惺忪到壓井邊壓一盆井水洗臉醒神。
徐紅英看了一眼日頭,小聲嘀咕:“睡得可夠久的。”
“她一個人忙家裏忙孩子忙鴨子,精神繃的緊,我回來,她的精神猛一放松,睡得可不就沉了,睡得沉睡得時間自然長了些。”林北壓低聲音說。
“是這個理。”徐紅英也壓低聲音說。
餘好好靠近喊:“娘。”
徐紅英的心“騰”一下竄到嗓子眼,腦子裏全是她說小兒媳壞話,小兒媳有沒有聽見。徐紅英提高音量掩飾自己心虛:“我剛剛跟小北說茜茜托人帶話,說她勞動節不過來了。他們那個鎮子勞動節有廟會,她和馮曲在鎮子上賣包子,抽不出時間回來。”
“勞動節居然有廟會?”餘好好驚訝道。
“他們鎮上政|府搞的,今年才有的。”勞動節對徐紅英來說非常陌生。
“勞動節是所有勞動人民的節日,到了這天,咱們國家所有人放一天假,他們到大路上慶祝。”林北解釋道。
“我也沒有瞧出來勞動節和農民有啥關系。”徐紅英癟癟嘴。
“走了。”徐紅英把籃子挂到臂彎離開。
“聰聰是五月一號生的。”餘好好小聲說。
她聽說過五一勞動節,但由于周圍沒有人過勞動節,她一直把它當做沒啥意義的節日,但林北說全體人民放一天假,餘好好突然覺得這一天好了不起,聰聰生在這天也了不起。
“六點生出來的。”林北說,“外邊正在下雨。”
“不知道大後天會不會下雨。”餘好好擡頭,見日頭已經偏西了,她臉上爬上紅暈,想到她剛剛跟婆婆聊天,她又惱又羞,嘎巴嘎巴磨牙掐林北。
林北出溜一下竄出去,回頭笑說:“我去喂鴨子,你別跟來了。”
餘好好扭頭走進院子。
林北笑着闊步走到水塘。
他進屋活鴨食喂鴨子,弄了好幾桶鴨食,鴨子将将能吃飽。
林志炳手背後伸頭瞅小兒子,見小兒子快回家了,也不過來跟他說話,他咳了一聲:“小北,回來了呀!”
“嗯。”林北。
林志炳轉身離開,沒過多久,林志炳又出現在林北背後:“木船下水了。”
林北扭頭尋找木船,木船停泊在門口。
林志炳露出滿意的笑容,心想小子,你該問我既然木船下水了,水裏養了什麽吧,老子偏不告訴你!
好多人問他水裏是不是養了黑魚,就連老六也問過他幾回,他就是不說,讓他們心癢癢。
“哦。”林北。
林志炳:“……”
林北放好東西擡腳離開。
林志炳來回轉圈,見林北腳步沒有停頓,走的又穩又快,林志炳氣的直瞪眼。
林北回到家,竄到餘好好身邊:“你經常在池塘那邊,有沒有注意到我爹在池塘裏養了啥?”
餘好好用力捶棉被,林北:“……咳咳!!!”
林聰聽到聲響,噠噠噠在被單裏穿梭,不一會兒他露出小腦袋,見爸爸那裏全是灰,他“嗖”一下縮回腦袋。
餘好好跑得快,她早就跑到安全地帶,只有林北傻不愣登站在那裏等她回話。
“我有一次看到** 爬上岸。”餘好好喊。**二字她沒有發出聲音。
林北唇角含笑撿起餘好好丢下的棍子繼續敲棉被。
餘好好:“?”
“你知道是什麽?”
林北:“**”
餘好好:“……”
就……好氣。
吃完晚飯,一家三口躺在床上睡覺。
父子倆躺在床上玩游戲,餘好好背對着父子倆,耳朵卻支棱起來。
過了一會兒,兒子的聲音減弱,不到半分鐘兒子徹底不說話了,餘好好耐着性子等了大約五分鐘,始終沒有聽到她想聽的聲音,她轉過身子,手肘撐起身體,探身靠近林北耳朵:“**”
林北擡起身子:“**”
餘好好氣自閉了,踹他一腳,把兒子摟進懷裏,團巴團巴被子,帶着兒子縮到床裏面,不給他被子蓋。
林北貼過去,隔着被子攬着母子倆。
次日,餘好好睜開眼,視野裏是一堵肉牆,她腳頭觸碰到軟軟的東西,餘好好伸腳探了探,好大一團肉,好軟和,好熟悉的感覺,有點像她摸她兒子的感覺。
餘好好:“……”
林北拿開胳膊掀開被子起身下床。
餘好好坐起來,爬到床尾,一眼就看到兒子無辜的睡臉。
餘好好的臉變化來變化去。
“媽媽。”林聰揉眼睛咧嘴笑。
“……聰聰。”餘好好。
林聰從被窩裏鑽出來,跑進媽媽懷裏,一點兒都沒有發現他換了一個地方睡覺。
餘好好給兒子穿好衣服,兩人一起出門。
煙囪裏冒着煙,林北站在竈房門口:“你們母子倆起來了,正好可以吃飯。”
“聰聰,過來,爸爸給你洗臉。”林北招了招手,林聰屁颠屁颠奔向他。
聰聰,你知不知道你認賊作……呸,林北是他親爹。餘好好擡手靠近嘴巴扇風,扇走剛剛說的話,而後她痛心疾首看着兒子,聰聰,你知不知道你親爹昨晚對你做了什麽!!!
四月末早晨氣溫還是有點低,這種溫度對大人來說沒有什麽,對孩子來說就有點涼了,所以林北用溫水給兒子洗臉。
“好好,鍋裏還有點溫水,你用溫水洗臉。”他和兒子身上熱乎乎,只有餘好好身體冰涼,他抱着睡了一夜都捂不熱。
餘好好覺得麻煩,卻還是領情了,她就不告訴兒子實情了。
林北牽着兒子到堂屋,餘好好嘴角上揚洗漱。
餘好好走進堂屋,父子倆正在埋頭幹飯,她端起桌子上的碗開始吃飯,林北用菜苔、蠶豆做的疙瘩湯,熱乎乎的疙瘩湯到胃裏,餘好好頓時覺得自己充滿了幹勁。
林北不在家的時候,餘好好通常五點鐘起床,林北在家的話,餘好好一夜無夢睡到七點多,八點鐘左右吃早飯。
一家三口吃完早飯,都八點半了。
餘好好刷好鍋碗,她喊林北跟她一起去池塘。
林北抱着林聰和餘好好出門,剛走出院門,林北就遇見了顧美蘭、張盛、張衡安一家三口。
“他就是林北,是你們要找的人嗎?”村民指着林北。
“是,是是。”顧美蘭激動說。
顧美蘭抱着兒子跑過來,把兒子放到地上,聲音顫抖:“安安,給叔叔磕頭。”
張衡安跪下,朝着林北磕了三個頭。
林北蹲下來,把人攙起來,沒有明确對哪個孩子說:“這是弟弟。”
“弟弟~”林聰。
張衡安好奇地看着和他一般大的孩子:“弟弟~”
顧美蘭神情憔悴,聽兩個差不多大的孩子奶聲奶氣喊弟弟,她陡然笑出聲:“你家孩子多大?”
“再過兩天就三周歲了。”林北說。
顧美蘭驚訝說:“安安也還差兩天就三周歲了,他是五月一號淩晨零點三十分生的。”
林北:“……聰聰,喊哥哥。”
林聰從爸爸腿上爬下來,牽着張衡安舉手比劃了一下:“弟弟。”
張衡安:“你高我大,我是哥哥。”
林聰堅持喊:“弟弟。”
兩個孩子争執他們的,顧美蘭感激她的。
“我們夫妻應該早點過來感謝你,但是因為我父親住院耽擱了下來。”顧美蘭解釋道。她父親前天傍晚離開派出所,走在路上毫無征兆昏厥過去,他們夫妻把父親送進醫院,她在醫院照顧父親和孩子,丈夫到派出所面對顧美娟、人販子,丈夫還要應付席年年,席年年哭哭啼啼拉住丈夫說她不知情,甚至不要臉撲進丈夫懷裏哭,丈夫躲開了,還要被徐要要警告不許對席年年動手動腳,當時她氣的想要拿刀殺人,拉他們一塊兒死,她不想活了。
來這裏的路上,顧美蘭腦袋裏還時而閃過這種念頭。
現在,她依舊有這種念頭。
顧美蘭甩了甩腦袋,暫時壓下這種念頭,毫無征兆給林北下跪,感謝他救了安安。倘若安安丢了,她會瘋,丈夫也會瘋,她爹更會瘋,她只要想到安安去了她看不見摸不着的地方,丈夫、父親瘋瘋癫癫,她的大腦都炸了。
林北拽了拽餘好好,餘好好把顧美蘭拉起來。
可能餘好好是女性,餘好好眼睛溫柔明亮,顧美蘭情緒一下子沒有崩住,抱着餘好好哭。
餘好好把人攙進屋裏,張衡安跑去追母親,林聰想了一秒鐘,追了過去。
張盛站在林北對面,他扶着自行車,車把上挂滿了東西,車籃子裏也堆滿了東西。
“讓她們說說話,我們也說說話。”林北擡腳離開。
張盛把自行車推進院子裏,扭頭看了一眼窗戶,擡腳離開院子。
林北到了水塘,先給鴨子喂食,再撿鴨蛋,緊接着他打掃鴨圈。
太陽倒映在水塘裏,一群填飽肚子的鴨子煽動翅膀奔入水塘,水面掀起陣陣漣漪,只留下太陽的殘影。
張盛目光放空盯着這樣的景色,這般鬧騰,他竟然感受到了久違的安寧。他扭頭看着林北忙碌的背影,張盛看到了他對生活的積極态度。
“你不怨嗎?”張盛突然出聲,“你明明救了供銷社,供銷社的領導沒有感謝你,你不惹事努力幹活,本鎮、本縣泥瓦匠堵你威脅你?”
林北身體僵了一下,他拄着鐵鍁:“我對供銷社領導不是沒有怨言,我不想和他們起沖突,因為我怕他們讓我在餘淮鎮、縣裏混不下去,我被十幾個泥瓦匠威脅,說實話,也受傷了,我不是不想帶人找回場子,我怕我這樣幹會蹲監獄。”
“我沖動做事的後果就是我回農村,聰聰會走我走過的路。我都走一次了,哪能讓他再走一次。”林北繼續幹活,“忍一忍又不會少一塊肉,還會讓孩子走其他路,我覺得值。”
張盛心裏翻江倒海。
林北幹完了活,把用具清理幹淨放進屋裏,對張盛說:“我們回去吧。”
“好。”張盛聲線顫抖。
兩人離開,誰也沒有看到一個小老漢鬼鬼祟祟透過窗縫盯着其中一個人。
兩人從白楊樹底下經過,微風拂過樹葉,樹葉的聲響又被風帶入兩人耳畔。
沙沙——
熱鬧又清悅。
這棵白楊樹就在村尾,兩人很快就進了村子。
很少有外人進村子,所以大夥兒對一家三口特別好奇。
張盛再次出現,立刻引來了衆人圍觀。
村民七嘴八舌問:
“你和小北怎麽認識的?”
“你家小孩為啥給小北磕頭?你媳婦為啥哭?”
“你家住哪裏呀?你幹啥的?你眼睛裏咋全是紅血絲呀?你多久沒休息了?”……
林北要帶張盛離開,張盛卻當着村民的面對林北鞠躬:“安安能回到我和美蘭身邊,多虧了你。”
“你不僅僅救了安安。”更挽救了他、美蘭、岳父,張盛在心裏說。
美蘭生安安大出血,差點沒有辦法陪伴安安,他父親給安安取名叫張勞動,岳父得知情況,特意花錢找人給安安取名張衡安,希望安安平平安安長大成為一個正直公允的人,同時也希望美蘭一生順遂,他父親說安安壓不住這個名字,還是叫張勞動好,美蘭因為沒有聽岳父的話和自己結婚,覺得愧對岳父,便堅持用張衡安這個名字。
雖然安安最終沒有出事,但岳父認為是名字惹的禍,一直自責,美蘭心裏也不好受。
他不敢想象如果安安真的出事,岳父會怎樣,美蘭又會怎樣。
當然,岳父在醫院輸氧,不能只怪名字,他更氣顧美娟。
這一刻,張盛覺得所有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他只能不停地說謝謝。
林北想他們都是小人物,都身不由己,都有諸多無奈,他們沒有踏錯一步的權利,沒有回頭路,只能一條路走到盡頭。
“希望孩子有選擇道路的權利。”林北沒頭沒腦說了一句話。
所有人都聽不懂,除了張盛,他雙眼濕潤露出笑容,目光堅毅盯着前方,再也不看回頭路,因為他可以走回頭路,安安不行,他要留在餘淮鎮,給安安多一條選擇。
張盛沒有繼續說謝謝,而是說起了他的經歷:“我讀到了初二,那時候初中還是兩年制,準備考高中,被學校差生堵住,他們把我拖進廁所欺負,我每天下午放學都會被拖進廁所,我當時腦子不知道怎麽想的,沒告訴老師,也沒有告訴父母,把課本燒了,跑到地裏上工。
76年秋,我進入農村小學教書,帶語文數學兩門課,82年夏,我們全家把戶口遷到餘淮鎮,今年是83年春末。”他在今天又做出一個選擇。
說完,張盛猛然意識到這些都是他的選擇,講不清楚他的選擇是好是壞,但都是他自己的選擇,他希望安安不要走他走過的路,選擇他選擇過的道路。
林北嫉妒了,他以為張盛和他一樣,結果張盛哪個選擇都比他好。
林北一路沉默,就聽張盛吧嗒吧嗒說。
林北:“……”
我以為你不善言辭,沒想到你竟是一個話痨。
兩人進了院子,林聰和張衡安拖着鐵鍁玩,餘好好和顧美蘭靠在書桌上聊天,書桌正對着窗戶,林北、張盛進入院門,第一眼便看到兩人,緊接着才注意到孩子。
顧美蘭注意到張盛,她走出來,對林北說:“等我父親病好,安安的事有一個了斷,我帶安安過來正兒八經感謝你。”
張盛把東西放到牆邊,喊了一聲:“安安。”
張衡安牽起林聰的手:“弟弟,我還會來找你。”
說完,他朝爸爸跑去,顧美蘭把他抱起來,母子倆坐到自行車後座上,張衡安探身,朝林聰揮手。
林北沒有挽留一家三口,也沒有推辭不要禮品,他走到門口目送一家三口離開。
林聰抓住爸爸的手,朝一家三口消失的方向揮手。
林北牽着兒子進院子,他注意到餘好好站在桌子前看什麽東西,他靠近拉開窗戶,把兒子放到窗棂上,攬着兒子的腰探身瞅。
餘好好擡眼,一大一小伸長脖子瞅她手裏的紙條,餘好好笑眯眯炫耀道:“這是顧美蘭家的地址,她說她會寫信給我,我也會寫信給她。”
“筆友?”林北脫口而出。
“啥?”餘好好迷惑問。
“就是使用書信交友。”林北解釋道。他曾經在報紙上看過一篇文章,就是一個印刷工人把一封信放入書中,沒過多久,他收到回信,兩人依靠書信交友半個世紀,他們是朋友又不是朋友,編輯稱他們為筆友。
“對,我們就是筆友。”餘好好拍掌說。
餘好好又新奇又激動,她滿懷期待等顧美蘭的信。
林北點了點桌子:“我們通信算什麽?”
“信呗?”餘好好推他,她要關上窗戶,安安靜靜的給顧美蘭寫信。
“我給你寫的是家書,你給我寫的是情——書——”林北剛說完,餘好好“啪”一下關上窗戶,拉上窗簾,火速關上門。
林北舉起林聰,父子倆面面相觑。
“聰聰,你媽媽和顧阿姨聊什麽了?”林北沒記錯的話,她倆今天才見面吧。
“媽媽和顧阿姨叫聰聰和安安到院子裏玩。”林聰努力回想,就這些,然後媽媽說自己沒有爸爸媽媽,顧阿姨說媽媽死的早,姐姐還不好。
林北扭頭,從窗簾的細縫裏看到餘好好刷刷翻字典,他小聲說:“我們出去溜一圈,不打擾你媽媽寫信。”
林聰捂着嘴巴點頭。
父子倆離開。
一群人在路上紮堆,聊顧美蘭一家三口,看到林北出現,他們要拽着林北聊,林北操起兒子就跑,跑到林志昆家。
林志昆看到林北就要往屋裏鑽,林北卻大聲喊:“村支書,你臉咋了?”
林志昆身體僵了一下,他慢吞吞回頭,假裝不在意說:“趙大花抓的。”
“趙大花怕女娃長大回來認親,她要把女娃丢遠一點,我說她想得美,女娃長大才不願意認她呢,她不樂意了,發瘋了。”林志昆坐在凳子上說。
“你悠着點。”林北想說你別多管閑事,他怕他剛開口,臭鞋底就落到他臉上。
“你不懂。”林志昆心情沉重說。
林北确實看不懂他。
“周豔現在啥都聽趙大花的,周峰也想要兒子,一家人全是糊塗蟲。”林志昆氣這家沒有一個人立得起來。
林北遞給他一包煙,林志昆迅速把煙裝進兜裏。
林北無聲笑,半晌,他把兒子拉進懷裏開口:“村支書,你給我開一個介紹信,我們一家三口到市裏辦一點事,日期就從四月三十號到五月三號吧。”
“你們出這麽遠的門幹嘛?”林志昆皺眉。
“辦一點事呗。”林北笑着說。
“跟上。”林志昆到大隊部,打開鑰匙開門,進入土坯房,趴在桌子上刷刷寫字,掏出章蓋在名字上,他撕下信紙交給林北,“城裏亂,查盲流查的緊,你們辦完事就回來,別在外邊逗留。”
他想了想不放心,又給林北寫了兩份介紹信。
林北拿到三份介紹信,他把介紹信放到兜裏,掏出一把奶糖放到桌子上:“村支書,我們走了。”
“村支書,再見。”林聰趴在爸爸背上揮手。
林志昆……擺了擺手。
林北抱着兒子到池塘,小老漢正蹲在池塘邊抽旱煙,他腳前面就是木船。
“爹。”林北挨着他蹲下來,把兒子攬在懷裏。
小老漢噠吧噠吧抽煙,微眯眼睛看着水面:“……有啥事?”
“我和好好明天去一趟市裏,或許二號回來,也或許三號回來,你幫忙喂一下鴨子,撿一下鴨蛋。”林北遞給他一張大團圓。
林志炳瞧了一會兒大團圓,他的手在半空中停頓幾秒,接過大團圓,把大團圓裝進口袋裏:“嗯。”
“爹。”林北。
“有屁快放。”林志炳。
林北笑着說:“沒事。”
林志炳瞥他一眼,又看向水面。
父子倆都沒有說話。
太陽升到頭頂,林北低頭,兒子趴在他懷裏睡着了,林北把小家夥放到林志炳的床上,他喂好鴨子,才抱小家夥離開。
林志炳掏出大團圓,把大團圓撫平折平整,塞進金雞挂鐘裏。
林北帶兒子回家,餘好好在竈房做飯,林北把兒子放到床上,鑽進竈房手肘抵着竈臺。
“咱們明天去市裏過勞動節。”林北笑眯眯說。
餘好好放下菜刀驚喜說:“好啊。”
美蘭說她年年給張衡安過生日,餘好好掰手指頭數滿月酒、百日照、抓周宴、整十歲、結婚,這是她所能想到的節日,她竟然不知道還有生日這個說法。
“我們明天什麽時候走?”餘好好激動問,她迫不及待想給兒子過第一個生日。
“明天上午吃過早飯。”林北想知道五一勞動節前一天市裏是怎樣的,“我已經讓爹幫忙喂鴨子了。”
“嗯嗯。”餘好好賣力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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