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萬一真是他

第八章  萬一真是他

摘下口罩她抿了一口水，在嘴裏含了一會才咽下去。

診室裏面不停地燃着艾柱，一縷縷白煙緩慢升起，缭繞了整個空間。

從裏面出來，她衣服也染了一身的艾煙，很濃的一股艾味撲鼻而來，取代了襯衫上的那點松木香。

白大褂的扣子沒有完全扣緊，坐下時前面自然地分叉露出裏面的一點衣服，也是白色的，并不是白大褂的那種純白。

她莫名其妙地又想起了那片柔軟的沙灘，還有沙灘上的那個男人。

“學姐，你怎麽一個人坐在這？”劉鴻出來透氣，站在門口左顧右盼，正好看見何夏苓坐在椅子上發呆。

手裏輕輕晃動紙杯，一圈白色的薄霧從杯沿緩緩升起。

何夏苓的意識也像那圈白霧逐漸飄遠，卻忽然被人拉了回來。

停下手裏的動作，她偏頭看了一眼，想起來他是那個學弟。

見他正往這邊走，何夏苓下意識地往左移了點，給他讓出一個位置。

“嗯，裏面煙味有點重，而且人有些多，我看幫不上什麽忙就出來放松一下。”她說，“你呢，怎麽也出來了？”

“大家都很認真地在學，我根本擠不進去。”劉鴻坐在她旁邊，兩手放在膝蓋上交疊。

聽出他語氣裏的無奈，何夏苓笑着寬慰：“沒關系，這麽多人的情況下，你站在旁邊看着也是好的，跟老師學習的機會以後還有很多。”

劉鴻點頭，擦了兩下手說“好”，偷偷地瞄了眼旁邊，低頭沉默一會又忽然問：

“學姐，你很喜歡這個行業嗎？”

他像是考量了很久，“我想問問，你在這個領域堅持下來的動力是什麽？”

“在學校接觸了一年多，我都是很被動地去學習，或者很功利地為了名次、獎學金，有時候回想就覺得忽視了學習的本質，而我也沒有真正地走進這個專業。”

何夏苓很認真地聽他講，輕輕地旋轉紙杯，看着地面瓷磚反射出白熾燈的光線，倒映出對面診室的人影。

“其實你最開始問我很喜歡這個專業嗎，我一時之間還真有點答不上來。”她彎唇笑了，“說不上讨厭，也算不上喜歡，就更別提很喜歡。”

“我覺得你能為了好成績去學習，從某種方面來說這也可以算是一種動力。至于學習迷茫，我想，這是每個人在不同階段都會遇到的問題。”

“第一次接觸這個專業，不喜歡或抗拒都是很正常的，但你也要有一種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态，既然選擇了，就要好好地去對待。”

紙杯裏的水喝完，她跳過下一個問題，

“如果你想進一步地了解這個專業，可以研讀經典著作體會古代名家的辨證思路。然後這次跟診以及參賽都是很好的機會，把理論運用到實踐。”

“學姐，謝謝你，”劉鴻坐直身體，感激道：“跟你交流完我覺得好像找到方向了。”

“你想明白了就好。”何夏苓朝他一笑，低頭繼續擺弄手裏的東西，眉宇間似乎萦繞着一絲淡淡的憂傷。

劉鴻察覺她有心事的樣子，手指不自覺地握拳，深呼吸然後從口袋裏拿出兩張票：“學姐，你明天上午有空嗎？我這有兩張音樂會門票，想邀你一起去，”

他猶豫了一會，繼續解釋，“當做對你的感謝。”

“明天上午有空的，”她看見門票上寫着燭光音樂會幾個字，有些遲疑，“你不打算和女朋友一起去嗎？”

“我……還沒有女朋友。”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聲音跟着弱了些，“其他朋友也沒時間。”

“這樣啊，”看出他的腼腆，何夏苓也不好為難他，語氣裏帶着笑，“但是我對音樂一竅不通哦，可能會浪費了你這張票。”

聽出她有去的意思，劉鴻立馬擡頭看她，笑意浮上眉眼：“不會的，你不去的話這張票才是真的浪費了。”

第二天上午，何夏苓提前半小時到達場館。

劉鴻站在門口看見她來臉上立馬揚起笑容，把票遞給她：“我們檢票進去吧，待會裏面好像有點燈儀式。”

何夏苓接過票看了一眼說好，跟在他後面走進去。

開場前的秩序有些混亂，演出劇場不大，很多人拿着票在找位置，狹窄的過道擠滿了人，還有的正拿着手機拍照擋住了中間的去路，各種說話聲此起彼伏。

前面有人一直堵着她沒法過去，只好拿着票站原地。旁邊又突然有人用力穿過去，她一時間沒看清腳下的臺階跌了下去。

沒等她完全摔在地上，一只手攔住了她的腰把人拉回來，身後貼着緊實熾熱的胸膛，熟悉的松木香清晰可聞。

她愣了一秒否定那個荒謬的想法，說了句謝謝直接掙脫跑開，腳下的步子如她的心跳般急促。

昏暗的燭光裏，連轺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座位下，哼笑了聲，把手放回口袋。

“哥，你在這發什麽呆呢？演奏待會就開始了，還不趕緊幫忙找位置！”

清脆的女聲傳入耳中，他收回視線在周圍打量了圈，眉梢彎着一點弧度：“這就是你說的高端音樂會？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江翹看着旁邊的位置數排號和座位號，找到位置後拽着他的衣服走：“哎呀，我手機上看是很高端，誰知道現場會是這樣子，來都來了，總不能浪費錢吧。”

連轺把衣服從她手裏抽開，跟着她坐在椅子上，拿起前面圓桌上的節目單，旁邊擺了一盞燈正好照亮了上面的字。

舞臺前擺了兩排電子蠟燭，主持人宣布點燈儀式正式開始，蠟燭在一瞬間燃起焰火，演奏人員登場，所有的燈光打在舞臺，一切準備就緒後燈光熄滅，只剩下瑩瑩燭火。

何夏苓安靜地坐在位置上，心裏卻湧着波濤。剛才那一瞬間的擁抱讓她感到熟悉，尤其是那個松木香，她失神地盯着那張節目單，猜想這只是巧合，可萬一真是他？

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身後有一道視線在盯着她，回過頭，卻什麽也沒有。

“學姐，演出開始了。”劉鴻側身靠近她小聲提醒。

何夏苓的視線才聚焦回手裏的那張紙，她扯着唇角露出一個笑容說知道了。

演奏的曲目是以電影名曲為主題，所以上面很多歌曲她都比較熟悉。

空氣中隐約泛着一股熱氣，用那張節目單扇了會風，體表的熱感還是沒有緩解，她紮起頭發繞着指節卷兩圈綁好一個低丸子頭。

“那個人剛才是不是彈錯音了？”何夏苓指着那個鋼琴手問。

“啊？”劉鴻一時沒反應過來，“有嗎？”

何夏苓微皺眉，扭頭看他一眼，想問他不是聽得很認真嗎，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妥當，只點了兩下頭說嗯。

緊接着是接二連三的錯音，四五個演奏者的配合也很不到位。

她抿唇不想再說什麽，往後靠在椅子上準備休息，剛閉眼沒幾分鐘，座位上的音響又不停地發出電噪聲，吵得她頭皮發麻。

好不容易等到了中場休息，何夏苓跟劉鴻說她出去透氣。

走出劇場，她瞬時感覺一身輕松，出門往右拐是場館附帶的飲料吧臺，上面挂了六張小黑板，她點了杯玫瑰花茶。

在臺前等了兩分鐘，服務員把花茶遞給她，何夏苓接過同時把小票放了回去。

取出吸管嘗了一口，玫瑰花的味道很淡，像是水和香精的混合物，她皺眉咽下，走出吧臺随手扔進了垃圾箱。

又往前走兩步，看見門口站的人，她突然停了下來。

再次看見連轺，她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感覺，驚訝、害怕、欣喜……

各種情緒混合在一起，讓她一時間好像失去了知覺。

他身穿一件黑色襯衫和黑色休閑褲，襯衫最上面兩顆扣子被解開，袖口卷了兩道向上挽起，露出流暢的前臂線條。

五官輪廓依舊棱角分明，倚靠在門邊上，兩人的視線交彙又移開。

他只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到別處，漫不經心中又透着一股戲谑。

何夏苓不去看他，徑直走過裝成沒看到的樣子。

在她走進去的一剎那，手腕被人環住了，很明顯地有些用力，何夏苓扯了一下沒見松手，她只好轉身，皺眉看他。

“你難道沒什麽話想跟我說嗎？”連轺垂眸看她，話語和他的神情一樣深不見底。

何夏苓回想到剛才攬住她的那只手，垂眸看了一眼，好像明白了什麽，沒情緒地反問：“說什麽？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