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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戰場越來越熱鬧了。

魈雖然沒出現在廣場, 但也出現在關鍵的宮殿。

仙人的潛伏技能一流，忙着做法、念叨咒語的大祭司也沒發現他，別提其他能力不如大祭司的了。

魈的目光從一頭頭受傷的神獸、聖獸身上掠過去。說起來這些靈獸的血脈也很不錯, 假以時日擁有成仙的資格，但是它們身上的罪孽惡煞過重, 哪怕修煉到那個程度, 也無法成為祥瑞之獸, 只會成為更加令人厭惡的惡獸。

所以，縱使可憐，也死不足惜。

魈心裏大概有個數了，這裏的生靈一個都不用留！沒有生靈需要顧忌, 倒是更有利于他的發揮。何況他身上的業障已經退去，靈魂更加的幹淨清爽，想做什麽都比以前容易。

“畜生！你們連畜生都不如！”現場唯一還能開口說話的，是大祭司曾經的契約神獸。可惜這會兒也成了階下囚, 并且不出意外的話，會在接下來的大型封印中流幹血成為關鍵的祭品。

誰讓他們想用神獸當祭品的時候，壓根找不到魈呢？元素靈加鐘離神力的雙重庇護, 足夠阻斷這些人的探索, 給魈一個安靜治療的空間。

沒有魈, 又還想繼續這次封印, 就只能用自己的契約獸補上。雖然內心充滿了不舍，但只要封印能夠成功，未來神獸聖獸還不是随他們挑？說不定還能契約上其他世界的高等級靈獸呢！

所以，這群自以為“棄暗投明”, 實際上只是“助纣為虐、為虎作伥”，仗着自己身份随意欺負己方靈獸的契約獸們就遭了秧, 成了祭品的一部分。

過去它們可沒少仗着自己是召喚師契約獸的身份，到學院這邊來找口糧，凡是被它們看上眼的，不管是戰士法師還是召喚師，最終都只有一個死字。

是的，它們也吃召喚師。

它們雖然不忿自己成為了大祭司他們的召喚師，但無力反抗，或者說沉迷現在地位擁有的好處、壓根不想反抗的它們，為了表達自己的遷怒與不滿，展現出不屈不撓的精神，就将目光放在了其他無關的低等級召喚師身上。

想通過吃低等級召喚師的行為來表現自己對召喚師的反抗。

如此行徑，可謂是将“欺軟怕硬”這四個字發揮到了極致。

先前魈他們入學的時候，帶領他們的那位學長表達出來的惡意，就是因為如此。他不覺得鐘離有能力護好魈，一頭好的神獸很快會被策反，成為召喚師學院頂尖那批人的契約獸，再然後就會跟其他神獸一樣，作踐低等級召喚師，甚至包括他原來的契約主。

——所以契約獸越強越好，越強就越能看到精彩的反目成仇的噬主戲碼。

它們把自己向大祭司投誠的行為當做是榮耀，過去跟低等級召喚師簽訂契約的行為當做是一種恥辱。

所以後果不就出來了嗎？

而作為受害者的低等級召喚師，在這個扭曲的學院世界裏，也不會想有反抗的行為，他們的準則只有“熬”！只要熬到自己的輩分上去了，能力上去了，等級上去了，就能身份颠倒，成為新一輪的受益者、壓迫者。

這本來就是個畸形的世界。

不過這些現在都不重要了，這個世界已然迎來新的轉機，一切都将走向結束，或者說，走向新的開始。

魈閉上眼睛再睜開，便是做好了戰鬥準備的降魔大聖，他的手裏出現了一把綠色的長槍，是帝君送他的和璞鳶。

與過去相比無比純淨的風元素力出現在了他的周身——

“靖妖傩舞！”

風輪兩立加上靖妖傩舞，這裏是他一個人的戰場。縱使大祭司他們實力也不錯，可他們的對手是守護璃月千百年未嘗有一敗的降魔大聖，不管是實力還是經驗都勝一籌。

就算有數量上的優勢，也抵不過對方的實在強勢。哪怕在一開始看不出上下，只要随着時間的少量推遲，就能把差距拉得十分明顯。

地上的神獸與聖獸，開始以為魈是來救他們出去的，畢竟對方周身透露出來的氣息就是一種神獸，比它們更加崇高和尊貴，但也應該算是它們的同類。

沒想到魈大殺四方，壓根不管它們的死活，長槍插過來殺了也就殺了，不帶有半分猶豫的。

它們氣憤惱怒，卻拿魈沒有辦法，只能像爛泥一樣癱在地上，膽戰心驚地祈禱長槍戳過不要傷到自己，死主人總比死契約獸好！

而在召喚師學院的地底，土元素靈終于後知後覺發現了什麽。

“等等，鐘離先生，您剛剛說讓魈去破壞陣法，他是這方面的行手嗎？”布置陣法很多時候都需要石頭，土元素靈因此有所涉獵。雖然整體技術不怎麽樣，但知道個囫囵還是沒問題的。

但祂似乎、好像，忘記問了，那頭神獸有沒有這方面的技能。

“魈出身夜叉，擅長戰鬥。”鐘離意味深長地說道。

土元素靈的表情刷地變了，語氣裏充滿着不可置信：“可是這個陣法就是以血肉為祭，如果魈殺了他們……那不就間接促成了陣法成立？”

那這行為究竟是來幫祂們的，還是來害祂們的？

要不是對鐘離還有信任，後面這句話祂就直接說出口了。

鐘離颔首：“便是要這樣，才可進行後面的行為。”

“為何？”水元素靈不解，若是讓那些生靈的血肉滲入到獻祭的陣法裏，那封印不就成功了嗎？

鐘離先生大費周章，應該不是為了成全人類。不然剛才也不會坐視祂們得出報複部分人類的結論而不理。

他縱使心裏偏愛人類，也沒到是非不分的地步。

“方才你們說了，想要徹底的自由，安歇在自己覺得自在的地方。”鐘離朝前伸出右手，袖子退下去一節，露出他與人類完全不同的棕黑色手腕。而就在看到皮膚的這刻起，與先前截然不同的氣場出現了，更加神聖與高貴，如同頭頂神明投下注視的一瞥，“這便需要一場終結你們之前所有契約的契約。”

這活他幹的老熟悉了。

不過在終結契約之前，要把最可能出現的問題解決掉，何況元素靈這還是歷史遺留？若是終結了契約問題還沒解決，那不就等于出現了新的瓜葛，當真要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水元素靈把治愈魈這件事情完成的這樣不錯，他合該給出相應的報酬，一次性将所有麻煩解決。

“終結……契約的、契約？”七大元素靈重複着這幾個字句，面面相觑，這話怎麽這麽拗口呢？

而且，他憑什麽覺得自己能做到？這可是祂們都無能為力的事情。

終結契約的契約，并不只是祂們與人類之間的關系，還有祂們跟靈獸、跟其他生命之間的關系，甚至人類跟靈獸之間的關系。

若是他真的能做到，就等于給這個世界來了個全新的洗牌。

這、真的能實現嗎？

哪怕是最願意相信鐘離的水元素靈也露出了懷疑的表情。

相比于他們，鐘離的時間充裕，他估算着魈解決陣法需要的時間，饒有興致地開口道：“要聽聽我的經歷嗎？”

“歷史是一本厚重的書籍，你們大可從其他人的行為汲取經驗，作出對自己最有力的事情。”他說。

元素靈也沒法急，關鍵人物不出手是一回事，祂們沒搞明白契機，不确定要不要答應是另一回事。

反正這些年都耗下來了，再聽一回故事又如何？

于是一個個又安靜下來。

鐘離開口慢慢說起，渾厚的聲音像是掀開了一頁古樸質感的篇章，歷史的厚重感撲面而來，站在祂們眼前的不再是一個生靈，而是一段歷史的長河。

“……吾曾是一方國度的最高信仰，平定魔神戰争建立國度，給予人類一個安全的容身之地，謂之為‘璃月’，璃月既是吾于魔神戰争時期創立的國家，又是世間衆多國度之一……”

“……吾守着璃月三千七百餘年，與璃月的子民同行，吾關愛他們，愛護他們，每年的‘請仙典儀’，吾都會降下化身為人類賜福，指點未來的方向……伴随着吾與吾之子民的努力，璃月逐漸成為世間最繁華的國度，單單是璃月港的貨物吞吐量，就超越了許多地方……”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璃月的生靈更替輪回，吾未曾松懈，始終注視着自己的子民，直到有一天，吾聽到了一位商家對他的員工說了‘休息’一詞，才終于意識到，我已經守着璃月三千多年了，這個國家從未接受過我的離去……”

“可世間生靈，總有離開的一天，何況還是我們這樣的身份。日月輪轉，星河移動，我們的歸宿從來不是永生。”

“于是我開始思考，如果沒有我……如果這個與神同行的國度失去了它的神明，那這個國家會怎麽樣呢？”

“首先受到沖擊的，必然是璃月的子民，自己國度的神明在自己眼前遇事，無論如何都不能安靜下來。”

他們會質疑自己看見的，懷疑是否是一場陰謀，連帶着彼時的人間執政，都會受到不滿和質疑……

所以這是他的第一重考驗，身為璃月執政的璃月七星，能否穩定住這個局面，接過未來治理璃月的大棒。

如果他們不能，那璃月将迎來短暫的混亂，直到有人把這一切鎮壓，璃月選出新的能夠讓衆人信服的七星。

“其次便是璃月的仙人，他們曾經與我并肩作戰，共建璃月，只是随着時間的流逝，隐入山林不再問事，然而岩王帝君逝世，他們必然受到沖擊……”

人類不滿仙人很久了，他們不喜歡仙人明明沒怎麽出現，卻還每次出現都擺着張臭臉、高高在上的态度。仿佛在仙人面前人類都是錯的。

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的。

當鐘離有了放下神權的想法，他便也有過大膽的設想。在仙人已經避世的現在，人們對仙人的不滿，會不會實際上是對他的不滿。

因為随着時間的流逝，神明出力的地方越來越少，魔神戰争已經結束，外面能夠威脅璃月的越來越少。即使是摩拉克斯自己，除去五百年前的坎瑞亞那次，也沒有多少出手的機會。

而那次機會發生在坎瑞亞，璃月人并不知道他去幹嘛了，也不會覺得這是在守護璃月。

事實上，這些年來，大部分需要武力的情況都安排給了骁勇善戰的護法夜叉，當然，現在只剩下魈了。剩下的便是精心培養的千岩軍。

所以在這樣安定的氛圍下，難免有人産生“帝君何用”的想法——他們見到魈的機會少之又少，仙人也成了傳說中的生物，仿佛璃月只有人和帝君——覺得沒有帝君璃月也是安寧的，憑借他們自己也能治理好璃月。

人的權力越來越大，難免就會觸碰到神的權力。于是人權跟神權就産生了矛盾，而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仙人都是與神權更接近的。

璃月的人民無法直接對着璃月的神明表達不滿——這畢竟是立國的神明，每年都會定期出現的神明，跟神明對着幹等于找死！即使是銀原廳那群歪曲史實、對自己不滿的也只敢在摩拉克斯死後發表豪言便是因為如此——那他們就只能對着璃月的仙人表達态度。

不然他也想不出來，在璃月仙人大部分避世的情況下，僅僅幾次會面時候的發言，怎麽會有這麽大的矛盾。

閑雲雖然說話不客氣了一點，但她的性格毋庸置疑，并不至于在那麽短的時間內讓人産生不滿甚至厭惡的情緒。

大抵是先入為主了。

這就是一個很關鍵的矛盾，也是決定璃月未來的矛盾。因為璃月的神明可以離開，璃月的仙人并不會離開，他們也是璃月的中堅力量。璃月不可能放棄自己的仙人。

他們就像是璃月的兩張拼圖，只有将他們正确的拼到一起，才是一個完整的璃月。放棄仙人就等于放棄過去。

所以這是一場對璃月七星和仙人的共同考驗。他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放下偏見、獲取相互之間的信任。

因為璃月未來還需要他們，只有想清楚這件事情，才能更好地帶領璃月。摩拉克斯也不想自己“死後”，追随自己的仙人與曾經信仰自己的璃月人産生終生不可彌合的矛盾。

岩王帝君仙逝，對于仙人而言是件要事，帝君不在，璃月七星就是事實上的璃月執政，他們未來也需要聽取璃月七星的意見，不能再像之前那樣仗着背後有帝君就老是不把人類當回事。

而對于七星而言，仙人是他們需要拉攏的關鍵力量。他們既是這個國家的戰鬥力，又掌握人間沒有的仙家術法，控制好了絕對有利于璃月。

還是那句話，璃月的仙人可以避世不出現，但不能永遠不出現。真到璃月遇到困難的時候，璃月七星要有召喚仙人出力的能力。

這其實并不難辦，璃月七星的秘書甘雨，就是留雲借風真君的大弟子。有這層關系在，只要七星能夠獲取仙人的信任，就可以憑借甘雨聯絡閑雲。

但整場表現，不管是璃月的仙人還是璃月的執政，都沒有讓鐘離滿意。

七星對仙人的意見太大，岩王帝君遇難這麽大的事情竟然也瞞着對方，這不就給了別人可趁之機？

仙人對七星的不滿也在，魔神戰争退下來的國家棟梁，愣是中了「公子」一個黃口小兒那麽直白的挑撥離間。要不是萍姥姥及時拉住了閑雲，恐怕群玉閣會先鬧起來。

兩邊表現都不成熟，像小孩子鬧脾氣一樣犟着。不僅被愚人衆鑽了空子，還沒意識到最大的危機。如若不然，他也不需要提前入夢，警醒凝光。

要不是奧賽爾來臨時他們能夠放下彼此的成見共同禦敵，鐘離保準之後入夢的時候給他們一人一頓好罵。

——當然，這是誇張的說法，以鐘離岩之魔神、穩如磐石的性格做不出這樣情緒化的反應。

也幸虧奧賽爾一事，璃月人與仙人配合得當，不然他真的出來“詐屍”。

“再者，是璃月的敵人。不過璃月安穩度日已有上千年，直接意義上的敵人都被鏟除，說有敵人其實不太确切，更準确的說法應該是觊觎璃月之人……”

璃月是最繁華的國度，繁華，意味着羨慕和妒忌。若非璃月武力值出衆，自立國起就樹立了不好惹的形象，恐怕早就有強盜搶上門了。

你不能指望你的敵人跟你一樣有高尚的道德觀，真正能夠維護你財富的，只有你自身強健的實力。

璃月實力的最直觀表現，在仙人避世多年之後，留下外界的唯一印象就是那位岩神「摩拉克斯」了。

如今摩拉克斯已死，在大部分人眼裏璃月都好像失去了那跟脊梁柱，仿佛再也站不穩一般，随便什麽人上去都能咬一塊肉下來。

當然，現實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不過這并不是因為他們道德感高，而是他們需要先觀望。觀望璃月是否真的失去了實力，他們需要一個出頭鳥，幫他們查探璃月的實力剩下多少。

之所以這樣小心翼翼，一方面是他們也不确定摩拉克斯是真死還是假死，萬一人家就是釣魚執法呢？另一方面則是岩王帝君的餘威猶在，哪怕摩拉克斯是真死，他們都得掂量一下自己。

于是，最佳助手奧賽爾上場了。

奧賽爾的出現有三個好處：

第一，可以直觀衡量璃月的實力，怎麽也說奧賽爾也是「漩渦之魔神」，當年在雲來海翻雲覆雨的家夥。若非摩拉克斯技高一籌，也沒那麽容易把神封印。如果璃月連一位魔神都能抗下，那他們還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第二，不牽扯到其他幾國，不會造成太大的外交影響。璃月到底是商業之國，跟各國的貿易往來都很重要，貿然斷掉會影響到經濟。但是奧賽爾就不一樣了，這是璃月本土的魔神，縱使是被愚人衆放出來的，也可大事化小，将矛盾放到「公子」這位執行官身上，說是「公子」的個人行徑，談判的時候至冬讓出些利益就能夠把人贖走；

第三，他還有一個老婆「拔掣」，可以用來考驗璃月的人類。既然璃月已經到了人權強大到能威脅神權的地步，那就得讓他看看只有人類能做到哪個地步。要知道他當年參與過坎瑞亞戰争，知道沒有神明、僅憑人類就可以發展成什麽樣子。如果璃月連拔掣都打不過，那這個人治的水分就太大了。

縱使他能放手，也不太安穩，還得多到留雲借風真君那裏給她們做做思想工作，讓她們沒事多關照着點。

好在，這次表現很亮眼，三個目的最終都達到了，還間接通過跟奧賽爾的戰鬥促成了仙人和七星的和解。

不枉他坐視奧賽爾出現不理，還讓部分仙人克制了力量，并且主動提供了「歸終機」這個工具，讓仙人和凡人都有了發力的機會。

“最後，是敵人的敵人。雖然璃月有句古話‘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但有時候敵人的敵人還是敵人。遇到利益一致的情況，敵人也可以成為朋友……”

這裏說的是愚人衆，準确的說，是愚人衆效忠的至冬冰之女皇。

冰神想做什麽，鐘離在很久之前就弄清楚了，只不過礙于天空之上的存在無法直說，自己又有璃月需要顧慮，不能像「深淵」那樣反「天理」。

畢竟璃月隔壁就是雪山，寒天之釘還在那立着呢。

所以只能提供間接的幫助。

冰之女皇在收集神之心，那他就用這個機會把神之心光明正大地送到冰之女皇的手裏，作為交易/入股的籌碼。不僅避開了「天理」的敏感區，還能獲得至冬國的幫助。

禍害之名都交給了愚人衆不說，還白嫖一場盛大的葬禮，整場送仙典儀的費用都是由那家北國銀行包攬的，間接促進了璃月經濟，何樂而不為呢？

這是一場環環相扣的陽謀，把人心算計得淋漓盡致，也是他為岩王帝君逝世，終結所有契約的契約做出的準備。

鐘離先生向來有成算，從不打沒有把握的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