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贖身

程生繼續說道：“王爺可聽說過十六年前，當時的戶部尚書程儀造反一案？”

李晃點點頭，當時的梁王李沅在封地招兵買馬，率大軍十萬一路攻城略地，直取京師。當時大興與漠餘的戰争剛剛結束，元氣大傷，花了很大力氣才平了叛。當時有人懷疑朝裏有梁王的內應，後來就查出來的一批官員中，就有當時的戶部尚書程儀，罪名是偷偷将國庫裏的銀子運送給了梁王。

當時所有的叛官九族包括程家，一千多人都被斬首示衆了。據說斬首後三日，京城裏都還飄着一股血腥味。

李晃突然好像明白了什麽，“你，你會是程儀的兒子吧？”李晃聽說過，程儀的小兒子當時逃出去了，一直沒有找到。

程生看着她，“是，我就是程儀的兒子，程清言。事發時，我被一個侍衛帶出府，乘船逃到了吳郡。”

李晃臉上是掩不住的驚訝。程生心底下有些緊張，一開始他沒有想過要依靠李晃去為他枉死的親人翻案，他接近趙立榮就是想找機會自己報仇。

可現在玉煙的事讓他看清他那種想法是多麽天真了。玉煙不可能是自殺的，他一開始就知道。玉煙收到李暄送的禮物時，整天跟玉瑩炫耀，玉瑩跟他抱怨過好多次。他想她不過是成為某些大人物的棋子。

像他現在這種身份，就是他能拿到證據，擺出來誰會相信呢，怕連自己性命都難保。

程生看着李晃的臉，她臉上沒有疑色，只是很驚訝。

“你想要怎麽做呢，都已經過去十六年了，就算留下證據，也應該被銷毀了。”李晃問道。

“我父親當時給了我一個布包，我打開看過，上面記錄着很多銀錢的支出，好像是賬本。當時有人追殺我們，慌亂中我就将布包藏起來了，但是當時不知道那裏的地名，後來再想回去找，就找不到那個地方了。侍衛死了之後，我就獨自流浪，後來被人伢子捉住，賣給了崔老板。”程生表情平靜，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王爺知道，像我這種身份就算贖了身，也不可以參加科舉，想要将證據上達天聽，再求得皇上重新查當年的案子，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是我對不起王爺，但是我能信賴的也只有王爺了。”程生說着跪了下去。

李晃連忙上前一把拉住他，“你這是幹什麽？你肯來王府我是極高興的，以後不準你給我下跪。”

程生面有愧色，李晃根本就沒義務幫他，說來還是他利用了她對他的感情。

程生擡眼看向李晃，李晃的臉很白，劍眉杏眼，未施粉黛。鼻梁高挺，人中溝略深，嘴唇飽滿。這是程生第一次這麽仔細看李晃，她的眼眸像是聚着晨光，向他的心揮灑着光輝。

“多謝王爺！”程生看着李晃拱手鄭重說道。

Advertisement

李晃想讓他不要這麽客氣，看着他認真的臉，又将話吞了下去。算了，慢慢來吧。

“那你什麽時候來？”李晃喝着茶問道。

“我回去跟崔老板商量下贖身的事，快的話，就這兩天吧，”

李晃點點頭。叫了小二進來，準備點菜。

“你想吃什麽？”李晃看着程生說道。

程生張張嘴，本來想說他不敢跟王爺一起吃飯，看李晃期待的樣子，他又把話吞了下去。

“王爺決定吧。”

李晃就随便叫了幾個菜，小二就退下了。

見小二下樓，掌櫃就過來問道：“王爺點了什麽菜，趕緊去後廚招呼師傅們先給王爺做。”

小二說了一串菜名，湊到掌櫃跟前，輕聲說道：“掌櫃的，您說這寧樂王爺跟崔家園的程先生什麽關系啊，還特地來咱們酒樓請他吃飯？”

掌櫃擡手敲了小二的頭，“不該問的別問，還不快做事去？”

小二哀嚎一聲，一溜煙進後廚去了。

用過飯，李晃與程生一前一後下了樓。李晃從荷包裏裏掏出一個銀稞子，遞給迎上來的掌櫃，“夠不夠飯錢？”

程生急忙說道：“是在下請王爺，怎麽能讓王爺付錢？”說着就要自己給。

掌櫃不敢接李晃的銀子，推說道：“王爺能來咱們酒樓用飯，是王爺賞咱們酒樓面子，哪敢收王爺銀子？”

李晃将銀稞子扔到掌櫃懷裏，“拿着吧，本王可從不吃霸王餐。”說着擡腿往外走，程生無奈地跟着走出去了。

掌櫃看着李晃離去的身影，“王爺慢走，下次又來啊。”

出了酒樓，李晃轉身問程生，“你是直接回崔家園，還是要去別處？”

程生答道：“我送王爺回去吧。”

李晃笑了笑，沒說話，只是往前走。

程生以為她要回去，也沒說話，跟在後面。

漸漸的，程生感覺路不對，這好像是去崔家園的路。“王爺，您不回去嗎？”

李晃點點頭，沒說話，腳步卻不停。

程生只好繼續跟着她走。到了崔家園門口，程生正打算跟她道別，李晃擡腳就走了進去。

李晃攔住一個小厮問道：“你們崔老板呢？在哪裏，帶本王過去。”說完轉身對程生說道：“你也一起來。”

程生有些明白她要做什麽了。

崔老板正在後臺催人趕緊準備。見李晃過來，連忙放下手裏的事，跑過來見禮，“草民見過王爺。”

李晃随意點點頭，“你現在方便嗎？本王有點事想跟你聊聊。”

當然不是很方便，但是王爺有事不方便也得方便。

“當然方便，王爺這邊請。”崔老板說着讓到一邊，伸手做出請的姿勢。

李晃率先走在前面，崔老板見程生也跟在後面，有些疑惑，但礙于李晃在前面，他不好相問。

很快李晃就被請到戲園待客的廳子裏。李晃坐在首位，請崔老板跟程生坐下。等二人坐定，李晃開門見山地對崔老板說道：“本王想替程生贖身，崔老板說個數吧。”

崔老板面上的驚訝簡直掩不住，雖然他想過可能會有這天，但這天來得太早了點。程生是他花了大力氣才培養出來的，就這樣放他走，他有些不舍，但是寧樂王的态度他也見到了。對程生那真不是一般好，他哪敢拒絕。真不知程生是上輩子燒了什麽高香，能讓寧樂王看上他。

崔老板不敢漫天要價，沉吟了會，說道：“一千兩？”

李晃笑了笑，說道：“崔老板是個實在人，就這樣定了。不過崔老板可否先将程生的賣身契給本王？銀子一會崔老板派人去本王府上取，或者是本王派人送來都是可以的。”

程生聽李晃這麽說，面色有些着急，銀子他自己準備了，怎麽能讓她給錢。但是當着崔老板他又不好說自己有銀子，免得崔老板不好想。

李晃卻不看他，只是等着崔老板回應。

“自然可以，王爺請稍等，草民這就去取賣身契。”說着站了起來，出了廳堂去了。

程生站起來，“怎麽能花王爺的銀子，我自己存了銀子，回頭我就還給王爺。”

李晃喝了口茶，不做聲。

正在這時，廳堂外沖進一個人來。

“師兄，你要走帶上我一塊走！”來人一把抱住程生的胳膊，哀求道。

李晃定眼一看，原來是她。那次中元節跟程生一起放河燈的姑娘。

玉瑩在後臺看到程生跟着寧樂王一塊來找崔老板，心下感覺很不好，就跟在他們後面悄悄過來了。沒想要寧樂王竟然是來給她師兄贖身的。師兄走了，她要怎麽辦？看着崔老板出去，她馬上就跑進來，哀求程生。

程生為難地看着她，玉瑩跟他關系最好，他也想帶着她一塊走，可是...程生看向李晃，李晃正低頭喝茶，根本沒注意這邊。

程生為難地說道：“玉瑩，我是借着王爺才能贖身的，這事我也做不了主。以後我會經常來看你的，好嗎？”

玉瑩聽了，轉身對着李晃跪下，一個勁兒地磕頭，“王爺，王爺您行行好，讓崔老板放我一塊走吧。”

李晃擡眼看向玉瑩，一身翠綠長裙的玉瑩跪在地上，一臉淚水，哭得梨花帶雨的。李晃有些心煩。

程生連忙去拉玉瑩，“玉瑩，你這是做什麽，快起來，別讓王爺為難。”

玉瑩就着程生的力站了起來，沒有再哭出聲，無聲地流着眼淚。程生掏出手帕遞給她，玉瑩接了過來，抹着眼淚。

這時崔老板進來了，看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玉瑩，問道：“這是怎麽了？”

玉瑩噗通一下跪下，“崔老板，您放我跟師兄一塊走吧。”

崔老板驚訝地看向李晃，李晃正低頭喝茶。崔老板心想李晃應該不想玉瑩跟着去礙眼的，正準備拒絕，就聽李晃說道：“崔老板算上她一起吧。”

不止崔老板驚訝，程生都驚訝地看着她，玉瑩更是忘了哭泣。反應過來後，連忙跪下給她磕頭，“玉瑩謝謝王爺，謝謝王爺。”

李晃不耐煩地說道：“起來吧。”程生臉上愧疚為難太濃，她不想程生這樣，左右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她不至于這麽沒氣量。

程生珍重地對她一拜，“多謝王爺！”

崔老板只好又跑了一趟，将玉瑩的賣身契也拿了過來，一起遞給了李晃。

李晃将玉瑩的賣身契抽了出來，遞給玉瑩。“拿着吧。”

玉瑩見她把程生的賣身契收了起來，就跪下說道：“我願意為王爺做牛做馬，這賣身契鬥膽請王爺留下。”

李晃将她的賣身契放在了桌上，“本王要你的賣身契何用？”又轉身對崔老板說道：“明日本王就派人将銀子送過來，今天多謝崔老板肯給本王面子，本王這就告辭了。”

說完李晃擡腳就往外走去，程生連忙跟了上去。留下玉瑩跟崔老板在廳堂裏。

崔老板看着發愣的玉瑩，“玉瑩，從今天起，你也不是我崔家園的人了，這兩天就收拾收拾搬出去吧。”說完忍不住又說道：“不過我有句話想勸你，寧樂王對程生的情意，大家都看在眼裏，你別想不開硬要撞上去。”說完崔老板就走出去了。

玉瑩愣了半晌笑了笑，她認識師兄十多年了，憑什麽要讓寧樂王搶了去？

程生跟在李晃後面，送她回去。李晃腳步很急，程生看着她的背影，雖然李晃沒說，但是程生就是感覺到她好像在生氣。

到了王府，李晃也沒有轉身跟程生道別。

程生看着李晃走上王府門前的石階，突然開口說道：“我只當玉瑩是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