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飯卡

飯卡

剛下過一夜大雨，新城一中校園內，空氣中彌漫着小葉香樟的清香，地面都是雨打落的秋葉。

上課鈴響起，門衛大叔從保安室出來，伸懶腰打哈欠，準備關上門，剛走到門邊，一只白色耐克鞋踏入校門，一腳踩中門下的水坑，濺他一褲子水。

“哎你哪個班……”

擡頭要抓人，卻見一抹藍色從跟前一閃而過，飛快進了學校。

“又是你小子！”

門衛大叔叉腰站在門口，沖着那道跑遠的身影吹胡子瞪眼。

他記得這名學生，這學生幾乎天天遲到，叫什麽名字來着……好像……叫賀競陽？

賀競陽一路飛奔，三步并做倆跑到班級所在的五樓。

走廊上已經沒什麽人，死對頭程深在他前方，而程深前頭，是準備進教室上課的老班。

上周剛開過班會，老班三令五申不準再遲到，今天第一節就是老班的英語課，理論上講，第一遍預備鈴不算遲到！

賀競陽加快步伐，在程深進教室前一秒将人一抓，往後一拽，搶先進了教室，穩穩往靠後門最後一桌自己的位置上一坐，與此同時，上課鈴正式響起。

趁着老班進前門的瞬間，他飛快舉手：“報告老班！程深遲到了！”

程深皺着眉站在後門口，一副恨不得把他吃了的表情。

黃婉走上講臺，擡頭看到杵在後門的程深，又看了看一臉得意的賀競陽，心裏明白是怎麽回事。

她放下課本，神色嚴肅：“我說過絕對不允許有遲到的現象再發生吧？程深，念在你是初犯，後面站一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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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深斜睨了一眼賀競陽，從書包裏取出英語書，淡定往牆根一站，沒為自己辯解。

“裝！”賀競陽拿腔拿調吐槽。

他跟程深不是第一天認識，打初中起，程深就處處跟他作對，熱衷打小報告以博取老師喜歡，賀競陽看不慣他的做派。

“好了，翻到課本二十六頁，上節課讓你們做的課後練習做了嗎？”

班上稀稀拉拉響起“做了”的聲音，賀競陽翻到指定的頁面，課後練習題一片空白。

他忘了還有作業這回事了。

“老師，賀競陽沒做！”身後的程深忽然開腔，聲音不大不小但中氣十足。

賀競陽嘴角抽了抽，回頭殺過去一個橫掃千軍的眼神，程深面無表情看着他，同時推了推臉上的銀框眼鏡，一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的姿态。

黃婉走下來，拿起賀競陽的課本一看，甩回桌上：“你，到教室後面站着！”

賀競陽咬了咬牙，拿起書本站起來，走到程深旁邊，不經意掃了眼程深的練習題，上面同樣一片空白。

賀競陽：“……”

拳頭有點癢。

察覺到他的眼神，程深斜了他一眼，往旁邊站了站，理直氣壯得好像寫了作業一樣。

賀競陽心裏不爽，程深這是吃準了沒有哪個老師會去檢查一個好學生的作業。

“第三題有同學做出來了嗎？”黃婉問。

賀競陽靈光一閃，抓起程深的胳膊往上一擡，“老師，這題程深會做！”

程深英語書沒拿穩，順着力道飛出去，砸在地板上，發出不小聲音。

黃婉不悅回頭，暫時不追究他的責任，對程深說：“程深，你來回答。”

她了解這對冤家，每天不是在背刺對方，就是被對方背刺，一個是她最得意的學生，一個是體育場上的悍将，只要這兩人沒打起來，她就睜只眼閉只眼。

賀競陽吃定了程深沒做作業、答不上來，沒想到對方撿起書本，看也沒看題目就答了個“選D”。

瞎蒙的吧？

賀競陽正想着，見黃婉點了點頭：“沒錯，這題選D，程深回去坐着吧。”

“憑什麽他能回去？”賀競陽脫口而出。

黃婉飛來一記犀利的目光，垂眸看課本：“下一題答對了你也能坐回去。”

“額……”賀競陽低頭看了眼題目，懵了。

平時跟他玩得比較好的朋友默默伸出手指，在身後比劃出答案——

1……2……3……

三人一人一個答案，耍人玩呢？

賀競陽腦仁發疼，這三人成績比他還爛，首先選擇排除法：“選……D？”

黃婉冷笑一聲：“給你機會你不中用，繼續站着吧。”

“C！選C！”賀競陽臨時改口，死活都要再拯救一下自己。

班上發出爆笑，黃婉無奈搖頭，轉身繼續講課：“這題選A，考的是介詞加關系代詞引導的定語從句……”

賀競陽抿了抿嘴，看向程深冷漠的後腦勺，默默詛咒他以後娶不到媳婦兒。

下了課，程深被老班喊辦公室去了，門口來了個外班的學生，揚言要找程深。

賀競陽看那短發女生手裏拿着張飯卡，又四處找人打聽程深去哪了，就知道那張飯卡肯定是程深的。

他走上去，拉開擋路的同學，“找程深有事嗎？我幫你轉告他。”

那女同學打他臉上一掃，遲疑兩秒，遞出手裏的飯卡：“這個是我在路上撿到的，麻煩你還給他，謝謝！”

“好的呢！”賀競陽微笑接過，熱心送走善良可愛的外班同學，拿着程深的飯卡回了自己座位。

損友們揣着一肚子壞水圍上來：“老賀，聽說程深家老有錢了，這飯卡裏money應該不少吧？”

另一個損友瘋狂使眼色：“拿去刷刷不就知道了？”

賀競陽把卡收走，站起身：“刷什麽？老子送他一張新飯卡。”

他找人借了圓規、直尺、美工刀，回到座位研究了一下程深的飯卡。

飯卡是張矩形小卡片，正面印了學校的标志性建築，背面是學生的班級和名字。

打高一到現在，他們的飯卡使用至少一年，多多少少都有磨損，程深竟然把飯卡保存得這麽好，跟新的似的。

他用針管筆在飯卡上比劃，順着比例用美工刀刻出兩個相連的字母“SB”，畫出大概雛形。

飯卡藝術加工——這在他們學校并不罕見。

這飯卡有用的就是裏面的芯片，只要芯片沒損壞，任你刻成什麽造型老師也不管。

賀競陽得意笑笑，他已經能想象到程深在大庭廣衆之下掏出這張“SB”飯卡時，臉黑成包公的畫面了。

距離上課還有兩分鐘，賀競陽正埋頭忙碌，程深從前門進來，臉色不太好。

有人喊：“程深，剛剛有個外班的小學妹找你！”

程深轉頭：“哪個小學妹？找我幹嘛？”

賀競陽心髒一提，他還沒正式下刀呢，這就被發現了？

那同學笑嘻嘻回：“誰知道呢，說不定又是找你告白的！”

聽到這麽一個回答，程深臉上恢複漠然，賀競陽一顆心放回肚子裏，低頭加快速度。

跟程深告白的人實在太多了，班上同學見怪不怪，程深大概也心如止水，一心埋頭學習，絲毫不為情所動。

也好，感情道路上少了個競争對手，也算是程深為數不多造福男同胞的一件善事了。

*

忙活大半天，下午體育課之前賀競陽的工作才接近尾聲。

正準備收工去上體育課，損友從後面拍了他一下：“老賀！走啊上體育課去！”

賀競陽手一抖，最後一刀猛地一劃，白色卡片裸露出一節銅芯，他心裏猛然咯噔一下——完蛋！

他瞪大了眼睛，舉起飯卡一看，好像真斷了……

“賀競陽！”

透過飯卡空隙，賀競陽看程深氣勢洶洶朝自己走來，吓得把卡往桌肚一塞。

“有人給我送東西，是你拿了？”程深上來就興師問罪。

賀競陽還沒想好對策，當然不能承認，梗起脖子回：“誰拿你東西？跟你很熟嗎？”

程深大概也不知道有人給他送了什麽，盯着賀競陽看了兩眼，轉頭走了。

賀競陽轉頭就給損友一腳：“現在怎麽搞？卡毀了！”

損友也有些心虛：“要不，先去刷刷看看還能不能用？”

還能怎麽辦，只能先去驗卡了。

去體育場要經過小食堂，還沒到開飯時間，小食堂門一直開着，裏面窗口空空蕩蕩。

賀競陽拿着飯卡走到窗口前，在刷卡機上一貼，顯示面板跳出一連串亂碼。

反複刷了幾次，還是這樣。

如果飯卡能正常使用，顯示面板上只會跳出飯卡餘額，很顯然，程深的飯卡确實讓他給毀了。

看他拿着報廢的飯卡杵在刷卡機前一言不發，損友們交換了個眼色，上前拍拍他的肩：“老賀，這件事我們不說，程深也不會知道。”

賀競陽不說話。

紙包不住火，他倒不是怕程深發現了來找他算賬，他覺得尴尬的是，全校這麽多人刻飯卡，就只有他刻失敗了，程深該不會恥笑他手藝不精吧？

要不直接找到程深，把卡摔他身上，坦坦蕩蕩告訴他：“抱歉啊，本來想送你個禮物但是不小心弄壞了，多少錢你說吧，老子賠給你”？

這樣面子上好像确實比較過得去，但是，程深可能會一氣之下跟他打起來。

打起來的話，他是還手、還是象征性挨兩拳以示公正？

萬一程深下手很重怎麽辦？

思前想後，賀競陽一時間也沒個準數，只好把飯卡往兜裏一揣，先上體育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