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去約會

去約會

程深變了，又似乎沒變，頭發齊肩，燙成亞麻色，發尾微卷。

在門頭應急燈的照耀下，他的發絲散發着微弱的冷青光芒，臉是白淨的，五官深邃，雙目狹長，戴着無框方邊眼鏡，素銀色鏡腿，慵懶卻不失爽利的白襯衫掖在黑色小西褲裏，兩手搭在膝蓋上，嘴角泛着頑皮的笑意。

以前的程深臉上很少有笑容，像個只會讀書的古板書呆子，現在的程深……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又是夢吧？因為太久沒見了，導致他對程深的印象出現了偏差？

“看什麽？不認識我了？”程深戲谑地笑着。

賀競陽喉結動了動，伸出食指，在他臉上輕輕刮了一下，竟然感受到了真實的觸感。

“你……”他張口，嗓子卻是啞的。

程深兩眼彎成月牙：“我回來，你有沒有開心？”

賀競陽喉頭一哽，眼淚差點掉下來，一個夢而已，還來撩撥他的心！

他擡手在程深腦門重重彈了一下，兇巴巴喊：“給我道歉！”

程深呆住，錯愕摸了摸額頭，眉頭深皺，“賀競陽，你敢彈我額頭！”

“是你不守信用，你該的。”

程深短暫沉默，站了起來，伸出手：“走吧，送你回家。”

賀競陽看着他的手，纖長、骨感，伸手一把握住，将人拽了回來，張開雙手擁進懷裏。

程深措手不及，跌在他身上。

Advertisement

“你……”他開口想罵人，耳朵裏傳來熱烈的心跳聲。

賀競陽的胸口起伏着，緊緊地抱着他，喃喃說了一句“開心”。

程深愣怔片刻，想起來這是回答他先前的随口一問。

賀競陽怎麽回的家，自己都不記得了。

他只記得自己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見程深出現在自己身邊，只是這一次不同，這一次他能擁抱到他了。

清晨，陽光照進窗子，在桌子上投下一片光影，賀競陽躺在床上放空自己，直到鬧鐘叽裏呱啦叫起來。

他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一跳，從床上彈起，看到床頭櫃上擺了一只他從沒見過的鬧鐘，很老的機械款式，全金屬質感，響起來整個鬧鐘都在跳動，搞不好還會跳下來砸他腦袋上。

賀競陽一頭霧水，環視一周，這裏是他的宿舍沒錯，雙人間，但因為室友開學不到一周又回去複讀了，所以他喜提單人房。

這憑空出現的鬧鐘不是他的東西，總不能……徐秋白他們送他回來的時候，給他留了個同學聚會紀念物？

離譜到家了。

納悶到一半，賀競陽大腿一拍，想起件重要的事——比賽快開始了！

他嘩地從床上跳下來，沖進衛生間趕緊洗了個澡，沖刷掉一身的煙味，換上球衣。

煙味特別難聞，他真後悔昨晚接了林飛的那根煙，醉煙搞得自己難受不說，還招惹一身煙味。

收拾好自己，賀競陽迅速出了門，奔往體育館。

他們學院跟理學院今天有場籃球賽，本來是學長們的友誼賽，但因為有個直系學長臨時有事，不能參加，叫賀競陽替補上了。

匆匆趕到體育館，裏邊已經人滿為患，場上正在比賽的是商英專業與理學院的人，賀競陽是經貿專業，他們學院的人一身白衣，坐在看臺上觀賽。

賀競陽走上看臺，直系學長趙奔看到他，站起來。

“你小子，打電話都不接，還以為你睡過頭了呢！”

“沒看手機。”賀競陽掏出手機一看，有十多個趙奔的未接電話。

“休息一下吧，下一場就到我們了。”趙奔拿起椅子上的外套，挂到椅背，給他騰了個座位。

賀競陽坐下，打開一晚上沒看的手機，看到徐秋白和林飛都在微信上問他昨晚人去哪了，是不是回學校了。

“……”

怎麽回事？送他回學校的不是他們？

賀競陽又想起程深，驚了一下，難道昨晚看到程深不是夢？

一時間，他福至心靈，擡頭朝球場下方看去，對面球場邊站着理學院的替補隊員和後勤人員，其中一抹亞麻色勾走他的視線。

程深一身運動服站在人群中，身形修長、纖瘦，面無表情觀察球場上的情況，一臉認真，發色襯得本就白皙的他仿佛在發光。

賀競陽從椅子上跳起來，吓趙奔一激靈。

“你幹嘛？見鬼了？”

後邊的人也出聲：“哎！別站起來啊！擋住了！”

賀競陽只好又坐下。

他完全沒注意比賽進行到什麽階段了，直到場上的球員下場，趙奔推他，才反應過來要下場準備比賽。

賀競陽跟在隊伍後頭，來到球場上，程深還在那兒，跟自己學院的人聊着什麽。

接下來就要碰面了。

賀競陽有點緊張，拳頭攥了又攥，快到程深面前時，一個穿黑色球衣的男生走向程深，拉起衣角抹了把臉上的汗，随即，程深遞給他一瓶水。

程深的朋友？

賀競陽心想着，下一秒，那個男生喝着水、斜眼瞥了下程深的額頭，伸手在他腦門上點了一下，問了句什麽，程深稍稍往後縮了縮脖子，又答了句什麽，兩人動作親密，好像不只是朋友那麽簡單。

賀競陽心裏頓時就不美妙了，難道……

他根本不敢想。

“賀競陽，這邊！”趙奔高聲喊他名字，朝他揮手，與此同時，程深聞聲看了過來。

賀競陽緊緊咬着嘴唇，看着程深朝自己走來，心跳得像激昂的戰鼓。

程深停在他面前，雙手抄兜，悠然自得地歪了歪頭，笑道：“好久不見。”

賀競陽的心裏的鼓聲戛然而止。

好久不見？明明昨晚才見過，明明他的額頭上還有昨晚他不知輕重彈了一下留下的痕跡。

剛剛那個男生碰的，就是他留下的紅印子？

賀競陽撇了撇嘴，程深客套又禮貌的“好久不見”，讓他覺得他們之間不過是泛泛之交。

是啊，一別一年半，以前再有什麽，現在也淡了吧？何況……他們之間以前也沒有什麽。

他的心沉寂下去，強扯出一個微笑：“昨晚你送我回去的？謝謝。”

程深眼底掠過一絲意外，面上依舊維持淡然，笑道：“碰巧遇到，舉手之勞。”

碰巧？

“你不是去參加同學會的？”

“啊，我正好跟學長他們在隔壁唱歌。”程深回頭看了眼那個穿9號黑色球服的男生，又補充，“哦，是你躺的那個包廂隔壁。”

賀競陽說不出話來，感覺有千斤巨石壓在胸口，壓得他快要窒息。

程深是笑着的，笑起來那麽好看，卻比從前更難親近了。

接下來的比賽，賀競陽有些力不從心，好在學長們給力，不怎麽費力就進入決賽。

下場的時候，趙奔拍拍他的背：“你小子，隐藏實力呢？決賽可不能那麽不專心了！”

賀競陽心裏慚愧，道了聲歉，回頭一看，程深跟着那位學長，準備走了。

他心裏一緊，想也不想地追上去，“等等！”

他抓住程深的手腕，瞟了眼程深身後的男生，說：“這麽久不見，一起吃個飯吧？”

程深回頭看了看葉琛，猶豫着、斟酌着，賀競陽頓時就知道自己魯莽了，萬一……這學長是程深的男朋友呢？

可是作為朋友，這麽久不見一起吃個飯也沒什麽問題吧？

想到這，他背脊挺起來，整個人理直氣壯了許多。

“明天吧，我今天還有事。”程深回。

賀競陽點頭：“好，那我明天聯系你。”

掏出手機，問：“怎麽聯系你？”

以前那個微信號，程深應該是不用了。

程深眼中有些異樣的光，低頭拿出手機：“加我微信吧。”

果然……

賀競陽感覺心口被人捅了把刀子，很是受傷。

要換微信不能告訴他嗎？讓他這麽一直以來對着一個廢棄的微信號發些無望的消息，難道他就不配知道他的新聯系方式？

賀競陽，你實在一廂情願得有些搞笑了。

他心裏苦着，加了程深的新微信，強顏歡笑：“那明天見！”

賀競陽追上學長們的步伐，片刻也不敢停留，生怕暴露自己那可笑又脆弱的感情。

吃完午飯回到宿舍，賀競陽往椅子上一坐，拿出手機開始刷程深的朋友圈。

他想知道程深這一年半幹了什麽、過得怎麽樣，遺憾的是，程深這個朋友圈裏全是廣告……

心鏡科技？程深才大一就開始工作了？這妥妥是個工作號吧？

賀競陽有些迷糊了，從程深的朋友圈根本看不出什麽來。

思索了一番，又想到昨晚的事，撥通徐秋白的電話。

他還沒開口，徐秋白就先質問：“你昨晚溜得夠快啊！消息也不回！”

賀競陽：“要怪就怪林飛，不知道抽的什麽假煙，把老子嗆得差點命喪KTV。”

“你太水了吧？一根煙就能把你幹倒了？”

賀競陽在心裏狂飙國粹，回歸正題：“昨晚，程深有去同學會嗎？”

“程深？沒有啊！”

“……知道了，挂了！”

得到答案後，賀競陽迅速挂了電話，惹得徐秋白在那邊一通狂罵。

賀競陽握着手機，複盤了一下程深的話，感覺程深不是不知道同學會，也不是不知道他在找他，而是刻意不跟他們聯系。

意識到一點，那種受傷的感覺又湧上心頭，賀競陽往椅子裏一縮，仰頭靠在椅背上，心灰意冷。

看來，在意這段感情的，只有他一個。

第二天是周末，沒等他聯系程深，程深就主動在微信上約他了——

【有空嗎？來悅華酒店接我一下】

賀競陽正考慮要穿什麽去見他，打開衣櫃，拿出賀成乾給他準備的正裝。

自從張穎跟外公和好後，她就交接國外的工作，回國開拓新渠道，這一年來，家裏的生意越做越大，偶爾需要應酬也會帶上他，說是見見世面，給他置備了合适出席各種場合的衣服。

雖然他天性不羁愛自由，出席各種場合也是怎麽舒服怎麽穿，可是想起昨晚程深穿的那一身接近正裝的衣服，又覺得不能随随便便應付了事。

賀競陽換上正裝，在鏡子前一照，怎麽看怎麽別扭。

衣服很合身，照他的尺寸定制的，只是……怎麽看起來那麽假正經呢？深灰色襯衫，真絲的，有點風騷。

靠！就是風騷！

他極其不适，把衣服脫下來，換回平時穿的運動服，好好打理頭發、細細刮了胡子。

臨出門前，又想起張穎去年十八歲生日時給他送的香水，照着之前張穎教他的方法，笨拙地往手腕上噴了噴，又往耳背後貼了貼。

嗅着淡淡的木質香，賀競陽陰暗地發現，自己好像是要去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