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聊聊
聊聊
程深拿一雙迷蒙的、泛着水霧的眼睛望住他,屏幕上的光影飄忽不定,鏡片後的臉帶着猶疑。
“難不成……你想在上面?”他的聲音更啞了。
賀競陽在崩潰的邊緣搖搖欲墜。
什麽叫“難不成”?他就沒想過自己會在下面!
可是作為男人,無論是他還是程深,要放下自尊心躺下,好像都有點困難。
他沒回答,但态度顯而易見,程深呼出一口氣,從他身上起來,摘下眼鏡靠回沙發邊緣,看上去很疲憊。
賀競陽心裏緊了下,因為他不甘人下,所以程深失望了?嫌棄他了?
程深緩了緩,微微側目,說:“我好像感冒了,頭很疼。”
原來是頭疼,賀競陽松了口氣,嗯?頭疼?
“沒事嗎?發燒了?”他手忙腳亂,伸手去探程深額頭上的溫度,沒探出個究竟。
程深眼眶濕潤潤地看着他,有些委屈、有些可憐地說:“嗯,發燒了。”
然後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往下拽,在他耳邊說:“所以,你能不能讓讓我?讓我在上面。”
程深雙臂環住他,吊住他,膝蓋曲起,□□着他,摩挲着他,空氣變得黏糊起來。
賀競陽渾身一顫,心裏埋怨程深的狡猾,腦子裏警鈴大作,緊繃着神經,生怕一時心軟就被突破了防線。
他抓住程深的腳踝,控制住那只不安分的左腿,低聲回絕:“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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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我都跟你撒嬌了。”程深狡黠反問。
“不為什麽。”賀競陽躲開他灼熱的凝視,“我做不到。”
——他做不了躺贏的那個。
他寧可賣力地取悅程深,看程深為他歡呼雀躍、為他尖叫喝彩、為他開香槟放煙花。
程深停下動作,端量他的神色,最終放棄:“好吧,其實談戀愛也不一定非得做這個。”
他推開賀競陽站起來,戴上眼鏡,拉開茶幾下方的抽屜,取出一包感冒靈。
賀競陽呆坐着,有點出神。
程深就這麽放棄了?不是妥協當下面那個,而是幹脆一刀切、選擇不做?
可是,這不是他要的結果啊!
借着屏幕上的光,程深若無其事地将感冒靈撕開,倒進杯子。
他不确定地打量程深的神色,問:“你生氣了?”
“沒有啊!”程深拿着杯子走到飲水機前,水聲嘩啦啦一陣後,又端着熱騰騰的開水過來,重新坐下。
水很燙,還不能喝,程深把杯子放在一旁,左手撐在茶幾上,托腮看着他,強忍咽喉的幹澀,笑道:“我只是累了,想睡覺。”
賀競陽心想這不就是下逐客令嗎?如果程深要為了上與下的問題,跟他分手……
他舉棋不定,如果就這麽走了,回頭程深給他說分手,那怎麽辦?
“我能不能不走?我電動車沒電了。”他撒了個不怎麽高明的謊。
“開我的車走。”程深根本不給他機會,像個無情的機器人。
“你生氣了。”賀競陽堅信自己的直覺,說出話都在顫抖,“你該不會要跟我分手吧?”
“我沒生氣,我只是不舒服。”程深無奈地看着他,“賀競陽,我感冒了,你看不出來嗎?”
“我留下照顧你。”
“就是個小感冒,我不需要你照顧,只要好好睡一覺就行,你在這裏我反而睡不好。”
程深起身,從吧臺上拿來車鑰匙,遞給他:“車你開走吧,回頭找你拿。”
賀競陽低頭看着他遞過來的車鑰匙,上面印有一個保時捷的車标。
“我車有電。”他沒接,埋頭從程深身旁走過,朝玄關走去。
賀競陽騎着電動車、吹着風,魂不附體地回了家。
前腳剛進門,賀成乾跟張穎後腳就回來了,兩人盛裝打扮,跟史密斯夫婦似的,看見站在玄關的他,交換了個眼神,神色肉眼可見地放松下來。
賀競陽不确定看了眼手機屏幕——22:05,這個時間點結束宴會,也太早了吧?
“還以為你今晚要在外面留宿。”賀成乾還是樂觀的,進屋換鞋,邊開玩笑。
賀競陽面露茫然之色,隐隐察覺到,他們提早回來是沖着他來的。
張穎看也不看他,表情冷厲,高跟鞋甩在鞋櫃旁,兩腳往拖鞋胡亂一套,啪嗒啪嗒朝沙發走。
賀競陽的視線追随着她在沙發坐下,轉頭,賀成乾從他面前走過,說:“過來,有事問你。”
“……”
賀競陽想起來,賀成乾說的“聊聊”,大概率就是現在了。
他走過去,在單人沙發上坐下,賀成乾跟張穎坐在一起,臉拉得老長。
這場面一看就知道,史密斯夫婦要提審他了。
短暫沉默後,張穎先開口:“賀競陽我問你,你是在跟男生談戀愛嗎?”
賀競陽看了眼賀成乾,賀成乾垂眸不看他,也沒有要幫他說話的意思。
他這老爹向來一副游戲人間的姿态,好像除了生死沒什麽值得放在心上的樣子,所以賀競陽才覺得,他跟程深在一起這件事可以跟他說。
可是真攤上事了,他老爹好像又不怎麽靠得住。
張穎眉頭輕蹙:“我問你話呢,你看你爸幹嘛?”
賀競陽硬着頭皮答:“我爸不都告訴你了嗎?”
張穎腮幫子動了動,質問:“什麽時候開始的?你們誰掰彎的誰?”
“……”賀競陽發現她切入點很奇特,誰掰彎誰這個問題,他自己都沒想過。
回想起來,他跟程深之間不能用誰掰彎誰來論斷,因為他們喜歡上彼此的時候,彼此都不知情。
見他不說話,張穎追問:“那個男生掰彎的你?”
“不是!是我喜歡他,高中的時候我們是同學,我那時就喜歡他。”
盡管程深喜歡他更早,但他不想張穎因為這個事情,把程深當成掰彎她兒子的罪魁禍首。他不想張穎怪罪程深。
張穎眼神銳利得像把刀:“所以是你追的他?”
“……是。”
張穎又沉默,末了嘆氣,問:“他也喜歡你嗎?”
她問到了賀競陽的痛點,如果在今晚之前,這個問題的答案是毋庸置疑的,可今後……就說不準了。
平心而論,他無法确信,程深會在明确他倆無法進行下一步後,還堅持跟他在一起。
他頻頻露出不确定的表情,惹惱了張穎:“你該不會連他喜不喜歡你都不知道吧?”
她兒子莫名其妙彎了也就算了,還稀裏糊塗地跟人談戀愛,她一個打十五歲起就知道自己這輩子要什麽的人,怎麽會生出這麽一個傻乎乎的兒子?
“喜歡啊!喜歡的!”賀競陽連忙說,“我只是覺得……”
想到程深會跟他分手,賀競陽眼眶都紅了,痛苦地捏着自己的手,說:“我覺得他可能要跟我分手了,我……”
他說不下去了,因為哽咽淹沒他的胸膛,堵住了他所有的話。
史密斯夫婦看到他眼淚啪嗒啪嗒打在地毯上,驚呆了,還想審問的張穎嘴巴張了張,話鋒一轉:“賀競陽,你跟他在一起有一個月嗎?這麽快就被甩了?”
相比賀競陽喜歡男人這件事,她更無法接受她這傻兒子談戀愛也那麽廢,罵完賀競陽,又轉向賀成乾:“你怎麽當爹的!也不教教他!”
賀成乾:“不是?我也沒跟男人談過戀愛啊!”
“男人女人,不都一樣嗎?”
賀成乾晲她一眼,對賀競陽說:“別哭了,你媽說男人女人都一樣,她沒意見。”
張穎愣了一下,從沙發上跳起來:“我說的是那個意思嗎?”
她伸手去打賀成乾,賀成乾早就身手敏捷躍過沙發,往卧室逃去。
賀競陽抹了把眼淚擡頭,沙發上空無一人,卧室傳來張穎的獅吼跟賀成乾的哀嚎……
程深生病了,賀競陽原本想去看他,但今天早上有理論與實務課,任課老師每次必點名,根本翹不掉。
看着手機上程深委婉勸說他好好上課的信息,賀競陽心情陰沉沉如窗外的天氣,提不起勁來。
放下手機,旁邊坐下來一個人,賀競陽轉頭,是張沒見過的臉——一個紮高馬尾的女生。
“同學,你走錯教室了吧?”
對方看了眼講臺上滔滔不絕的老師,縮起脖子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專業代課的!”
賀競陽暗自感嘆:牛啊,還能這樣。
他又拿起手機:“加個微信啊?下次找你代課!”
女生爽快打開手機:“沒問題,一節課二十五塊錢,代點名、代記筆記,整個學校沒有比我更有性價比的代課了!而且特別靠譜!”
賀競陽心想這敢情好。
女生掃了他二維碼,發送添加申請,然後靜靜看着他,問:“同學,我覺得你有點眼熟。”
“嗯?”賀競陽通過她的申請,随口反問:“是嗎?”
“是的!”女生很肯定,打開微博,搜索校內很有名的一位博主,在最新發布的幾條微博下面,找到一條前陣子熱度很高的動态,将上面的圖片點開,順着桌面推到他面前,“這個人不就是你嗎?嬌羞黑皮體育生受!”
賀競陽看了眼圖片,他抱着玫瑰花站在程深身旁,傻傻地笑着、看着笑容燦爛的程深……
可是——
“嬌羞?黑皮?體育生?受?”他表情扭曲,原地炸裂。
女生打量他,得出一個結論:“本人确實不像受。”
又很不懂看臉色地說:“能冒昧地問你一個冒昧的問題嗎?你們倆誰是受?”
“……你真的很冒昧。”
賀競陽一點兒都不想回答,可對方滿眼期待地看着他,大有不問清楚不罷休的意思。
“我們誰也不是。”他答。
女生琢磨了一下他的話,皺了皺眉,跳躍的思維活活拐了好幾個彎,感嘆道:“柏拉圖啊?那有什麽意思?”
這話狠狠地紮了賀競陽的心。
是啊!柏拉圖有什麽意思?哪個男人能接受?程深早晚得跟他分手。
“現在抽點幾個同學。”課上一半,老師突然說要點名。
賀競陽沮喪地望向窗外,聽到老師喊了個男生的名字——馬國超!
身旁的女生挺直腰杆,響亮地喊了聲“到”。
全班哄笑,賀競陽震驚回頭,任課老師推了推眼鏡:“同學,回去告訴馬國超,下次找代課起碼找個同性,老師只是老師,不是傻子。”
女生下巴重重一磕:“好嘞!”
賀競陽:“……”
這女生靠不靠譜他不知道,但他傻缺到找她代課,好像智商沒比馬國超好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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