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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莫憑欄,憑欄山水寒。
哪怕身處高石之上,三途川沖天的冷氣也能輕易侵入骨髓,鶴丸國永裹緊了自己身上的白色披風,隔着一江相望,對面臺上的巫女衣袂紛飛,身上散發着若有若無的黑氣,這是在地獄裏沾染上的色彩,可他适才還近距離接觸過,卻感覺這位姬君并不像那些靈魂已經污濁的迷途之魂。
對于白鶴的問題,安倍晴明輕擡蝙蝠扇,不說是,但也不說不是,只是搖扇笑道:“哦?此話何講?鶴君又是如何得知?”
這老頭當真狡猾,擺明了是要套他的話,鶴丸國永向來不耐與人打這些機鋒,其實是飽受江雪數珠丸等的“善哉”折磨,便也直說了:“是刀的味道。”
“那位奪衣婆姬君告訴我,要入黃泉,除了一身衣物蔽體外,身外之物是死不帶去的,再者,地府也好鬼魂也罷,都陰氣極重,承不住刀劍的至剛戾氣,若非我本體為刀,必也經受不起太刀的鋒芒。”
他閉上眼睛,長長的白色睫羽能接承住雪,化作一體:“況且……我是刀,刀最熟悉的就是刀的味道,那位姬君身上有真正的刀氣,哪怕騙的了鬼,卻是騙不了刀的。”
真魂尚且承不住刀氣,若真的只是幻影,早就化作星子飛走了。
“哦呀,真是百密一疏啊。”
話是這麽說,可穿着狩衣的青年男子絲毫不見沮喪,反而朗聲笑起來,聲音富有穿透力,在鶴丸國永的耳朵裏簡直比“咔咔咔”還魔性:“哈哈哈……鶴丸君當真聰穎,可惜沒有獎。”
“沒有獎嗎?”白鶴撐着腮幫子,看向遠處正在交談的犬妖鬼和巫女:“那樣的話,就不驚喜了。”
要驚喜沒有,要驚吓的話黃泉裏倒是有多少來多少。
黑暗妄圖再一次侵蝕白鶴的雪白,安倍晴明舉扇一揮,把鶴丸國永一頭白短毛刮的亂七八糟,風仿佛凝為實質的刮骨刀,直接從地面削起剝挖暗色的影子,黃泉裏的黑暗眼見式微,只好再一次褪去。
白鶴特糟心的捂住腦袋:“這個造型真是……一點都不平安京啊。”
安倍晴明覺得有點頭疼:簽訂了主契之刀,為了對主人的絕對忠誠,刀劍是不能夠接受外來靈力的,鶴丸國永在這裏再待下去,很有可能會碎刀。
他正色道:“鶴丸君,你尚有塵緣不曾了去,不管願不願意,命運注定你是要回去的。”
鶴丸國永犟起來:“我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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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還不如現在就投身入三途川裏,再說什麽是命運?它早就背棄了我,我也早已經已經不相信它了,留在這裏會消散也好,暗堕……也沒有關系,因為這是我的選擇。回去的話,作為被人役使的刀劍,我永遠都處在身不由己之中,你是陰陽師,為人類驅逐妖魔,可你不會不知道,人心入魔時,又遠甚真正的妖魔。”
陰陽師的聲音如同雪山頂端終年冰封的天池,令人覺得冰冷無情:“想要留下也不是不行,不過,還未經歷過的牽絆便會就此成債,随着日轉星移而積累成山,此世若不能償清,那麽就再也還不清了。”
他放緩語氣規勸:“看到三生石中的過往種種,你真的就一絲動容也無嗎,塵世的彼端,一定有人還在等着你的歸來,不在乎時光的流逝,也不在乎你會在此地滞留多久。”
鶴丸國永像反問,又像喃喃自語:“會有嗎?”
“我不騙人。”
明明什麽都沒有看見。
他恍惚地嘆道:“其實我是很羨慕一期一振和骨喰藤四郎的啊,沒有記憶的刀子可以很容易就幸福起來……雖然不是每把一期和骨喰都是幸運的,不過忘卻一切才不會背負沉重,不是嗎?”
“在憶起一切之前,我還對刃生有所期待,現在我卻只能用總是不高興的江雪挂在嘴邊的話安慰自己——一切皆虛妄,因為比起虛假,這塵世裏真實更叫人膽寒。”
“現在的鶴,一心只想得到安息,黃泉于我而言,就是最好的埋骨之所。”
紅線斷,尚可結,心弦斷,無藥醫。
鶴丸國永想摔桌:“什麽三生石映三生,是我這只鶴命生實在不好,老天大概更偏愛那位狗先生吧。”
他覺得有點氣:禽獸禽獸,禽明明壓獸一頭,到頭來卻目睹着這犬妖除卻波折幾乎事事遂心的一生,連死後的願望都能被滿足。
狗不就是毛多點嘛,有什麽好?狗尾續貂聽過嗎?
而他卻落得如此下場。
鶴丸國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那塊所謂的三生石被他摸過之後,最終卻顯露出一個陌生巫女的模樣,他看着她纖瘦的背影,從頭發,到身段,到腳下的木屐……慢慢凝結成型。
原來這就是犬妖的願望。
好漂亮的姬君姑娘啊,真身成了一只白鶴的鶴丸想,如果是自己,大概對這樣的女子也是到死都忘不了又放不下的。
它展開鶴潔白的翅膀,偷偷為她遮去黑夜裏黑色的風,然後看着她走向別人。
“你有心願嗎?”
鶴丸國永聽見安倍晴明這樣問他。
“沒有。”
“刃若是沒有了心願,和鹹魚又有什麽分別?小家夥,你說你沒有願望,可但凡是到了這個地方的魂魄,便都是有願望的,”他喟然長嘆,終于展現出難得的長者之風:“鶴啊,不要秉一時之氣,要感受你的心……看它看見了什麽,聽它嘴裏又在說什麽。”
心看見了什麽?他睜開眼。
眼前的黑暗絞化成數千萬縷的絲,針一樣刺進鶴丸國永的金色瞳仁裏,他瞳孔驟然一縮,跌入那些變化極快的場景之中。
萬年一開的萬葉櫻下,紫發的文刃歌仙兼定在樹下揮毫撒墨,墨點飛躍而起,落在一期一振帶着他的弟弟們在粗壯樹幹上新紮的秋千上,粟田口家族的秋千被風越蕩越高,直到飛過了萬葉櫻樹頂,視野降落在畑當番裏陸奧守吉行正在認真掘的土地裏,宗三左文字駕着墾荒車在一旁忽馳而過,不遠處的莺丸和大包平正坐在竹板的回廊上對着這幅畫面喝茶賞景。
三日月宗近坐在一邊以手叩杯,對着忽然而夜的景趣唱起《名殘月》(标注1):
月徘徊 何故荒原上 斜照嘆悲涼
千年一誓言 亘古藏心田
月徘徊 何故千年後揭人白刃傷
千年一誓言 孤獨無人
孤寂之身無鞘可歸
夜沉沉夜沉沉
碧光之月直刺此身
夜沉沉夜沉沉
聲音由遠及近,又慢慢由近及遠,又慢慢到最後微弱再不可聞,只一眨眼,強大卻紊亂邪惡的靈力洪水一樣洶湧而至。
所有的刀劍們渾身浴血,身上沾滿了活人的氣息,他們臉上眼裏裝滿了悲怆,鶴丸國永努力上前,衆刀劍卻齊齊伸手一推,白鶴即刻被飓風卷的遠去,他伸出手拼命而徒勞地想去扯住哪怕一把刀的手,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整個本丸緩緩沉入鮮豔豔的血海裏,最後與黑暗化作一處,再分不出彼此。
為什麽……把他剩下?
鶴丸國永金色的雙眼翻騰起血色,腦海裏的畫面一個個前進,又一次接一次的重來,在這樣的緩刑之中他幾近于崩潰,最後快要在幻境中失去意識。
沒有誰需要他,恨也好,愛也好。
那麽就永遠的睡過去吧,有一個聲音在他腦海裏這麽說道。
這……就是安息麽?
阖上眼的最後一刻,隔着眼睛裏薄薄的一層翳,鶴丸看見了一個巫女,一個光看背影就覺得分外窈窕的女子,她紅色的發帶束住了黑霧一般輕盈而纖細的發,邁着恭謹的步伐向前去,始終不曾回頭讓人瞧見模樣。
實在很好奇啊,有這樣背影的人,會是什麽樣子。
從河川裏滾上來的風吹起她的頭發,很有技巧地解開了捆紮頭發的發繩,紅色的布帶一松,随風飄搖,向他這邊飛舞了過來,鶴丸伸手,接住了自然而然落下的發帶。
巫女回過頭。
紛亂的發絲遮住了她的臉。
……
“使汝失心,従此迷惑……明星北鬥,腳閉千裏,六甲反張,不避禍央……”
有數道金光頓時從鶴丸國永瞳孔裏放射出來,映亮了半壁穹蒼,被光照到的黑暗生物還沒來得及掙紮,便直接湮化成了黑灰。
光芒褪去,鶴丸閉上眼,兩行水珠徑直砸了下來,付喪神從不落淚,他便以為付喪神沒有眼淚,可不知道在什麽時候,他忽而淚流滿面。
這一切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鶴丸慢慢舉起手,手裏緊攥着一根紅色發帶,赤色如血,浸紅了他的眼。
“黃泉裏不知名的黑暗,真是無孔不入啊,差一點,你就要真正的被永恒的黑暗吞噬掉了。”
安倍晴明撫扇而嘆。
過了很久,鶴丸國永輕聲問:“願望……你能實現嗎?”
安倍晴明笑的隽永而欠扁:“也許能,也許不能……不過,萬一實現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要相信這絕對是一篇甜文,只是我覺得,甜中微虐會更甜
基本上把想表達的感情寫出來了……寫虐的部分比較順手嘛,這個文标的正劇,我正經的寫,希望大家好好的看,因為不算是一目十行的快餐文,有些細節藏在文裏行間,我不會寫的太明白,沒意思,不過不明白的地方當然可以問,我會在不劇透的情況下解釋
這章搞的我家鶴球球好像男主似的,其實不是,all桔的,大家正常感情線走下去,愛不愛,都是正常的方式,這樣會盡量真實一點,反正我的愛情觀就醬
求……收藏鹹魚作者qAQ
以及說一個事,以後(暫時)文下的評論誰拿到一百樓(總之就是百為單位整數),可以選一個男神(刀劍文選刀劍的,網球王子選網球的),然後我會專門寫一個小短嫖文,一來練筆,二來滿足□□……咳咳,當然以上富強文明民主和諧
不過一定要記得一天之內回複,不然逾期作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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