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是誰呢。

軍裝男子揩去臉上被樹枝剮破流出的血，崩裂的虎口泊泊往外滲血，他不敢放松地抓緊了手中的太刀，神情雖然松懈下來，身體自然緊繃在戰鬥的狀态。

這只箭矢不是普通的破魔之箭，尋常的巫女根本射不出來這一箭，它蘊藏着浩瀚的聖潔之力，而剛才他所窺見的不過是宏偉冰山中的一個小角。

如此強大的力量，幾乎是生平僅見，不僅僅是它蘊含的聖潔之力，更是因為箭矢淩冽的殺意，戰意，這是天生為戰鬥而生的氣息！軍裝男子忍不住顫抖起來，他并不好戰，可是渾身的熱血已經沸騰了起來，渴望呼喚着一場戰鬥。

不是以刀，而是以純粹的殺意來對決。

既分生死，也決高下。

這是他抗拒不了的，悲哀的本能，軍裝男子眼睛裏一瞬間閃過一絲血腥的赤色，很快又沉入眼底。

……

西歷2250年開始，世界進入了末法時代，信仰失途，神明消散，神宮神降早已成為史料上的傳說記載，擁有靈力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時之政府才會不管不顧地将一切擁有靈力高價聘為審神者。

審神者……他低低的笑了一聲，臉上還沾着敵人未幹的黑血，那股笑好像也沾上了敵刀的邪惡，看上去有幾分邪氣，女子忍不住害怕，心卻又奇怪的跳動了起來。

霧裏的人終于走出來。

緋绔白衣，紅繩系發，巫女的普通着裝，她五官生的無可挑剔，雖然并不板着臉，但氣質清冷卻如雪山冷月，更帶着一股脫離凡俗的味道，第一眼看過去就能叫所有的人都驚嘆拜服于她的美而忘了她的身份，然後才能發現她是巫女。

女子癡癡地盯着巫女看了許久，又偷偷地看了眼軍裝男子，他眼裏早已不複之前的狂熱，而是一派冷靜。

“這位大人……”

巫女徑直從他身邊走過，蹲下身子，拾起地上燃盡的紫色煙草用手一撚，本已經燒焦的煙草在她手中碾成灰燼，放到鼻端一嗅，她顯出了然之色。

“香火燭。”

Advertisement

女子看向地上的餘燼：“這就是香火燭？可香火燭是什麽？”

“人拜鬼神，燃線香以供香火為神明而食，此草名為香火燭，是因為長年長在死人墳墓裏，以死魂怨氣為食，雖為妖鬼末流無法為祟，但卻是供給堕神妖鬼吃的香火，你點燃它，自然就引來那些東西。”

巫女的聲音并不如外表一般冷，而是撫慰人心的溫柔，帶着一種致命的吸引力，讓人能心甘情願放下所有心防。

“好了，沒事了。”

巫女伸出手借給還盤坐在地上的女子，女子十分不好意思地蹲坐起身，把手上的灰撣了撣搭上巫女一雙柔荑，握住才發現手心并不似平常女子柔軟，上面生了一層厚厚的繭。

她行了禮：“巫女大人，謝謝您對我的救命之恩。”

巫女淡淡地拂手：“不必，若不是他以命相搏，你也撐不到我來。”

“是……”女子含蓄的紅了臉：“也多謝這位武士大人拔刀相助，妾無以為報……”

她似乎想到了什麽，臉色忽的煞白。

“如果您能送我出了這座森林，等回到人見城，妾一定教人送上豐厚的謝禮作為回報。”

“人……見城？”

巫女問：“戰國的人見城麽。”

“不是東方的人見城，不是西方的人見城，卻是戰國的人見城，莫非平安京也有個人見城麽？”

女子想笑卻将笑意凝滞在唇角，她身為姬君，見識心胸都較旁人足些，不是傻子，自然就摸到了這話藏着的意思。

她握緊了袖子：“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巫女看向白霧籠罩的幽森：“這裏是迷霧森林，只入游魂，不入活人。”

“不可能……”

女子退後一步，滿臉防備：“我憑什麽相信你……我憑什麽相信你們，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你是什麽？他又是什麽？！”

“我是刀劍付喪神。”

軍裝男子沒有動，似乎并不在意她的防備：“至于這位大人，身為巫女，又擁有這樣一身強大的靈力，穿梭兩界并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

桔梗看了他一眼，又回過頭，不置一詞。

他只簡單的用一句話解釋了自己的身份，卻說了大段話為陌生的巫女辯解，女子嘴裏泛起苦味。

沉默許久，她苦笑道：“是啊，其實我早已經死去了……”

巫女沒有靠近她：“如若你聽說過……桔梗，我的名字。”

桔梗。

她的名字。

軍裝男子捏着刀柄的手一緊。

“那位……靈力強大的巫女大人麽？”女子恍然：“原來是您，也是，身為戰國最強大的巫女，這些渣滓于您，都是不值得一提的。”

“您真是一位令人崇敬的大人呢，如果我不是姬君，而是一個普通的女子，我真想像您一樣成為一個斬妖除魔的巫女，人間衛道……”

少女的夢不總是懷着旖思，偶爾也出現這樣的宏圖大志，想要以一己之力來拯救世界，只是未經世事的閨閣少女，難免幼稚了些，那些路途的艱辛比不上眼中的繁花似錦。

桔梗輕笑：“還好你不曾。”

巫女之路哪有那麽容易走，除了妖怪的詭谲人心的叵測，還要面對同室操戈，一步錯，接下來便步步皆錯。

“跟我走吧。”

“去哪兒。”

“去你該去的地方。”

該去的地方，女子只覺得心上籠着一層輕薄惆悵的紗：“何處是我該去的地方，地獄麽。”

桔梗問：“你不願，是因為他麽？”

在場的活的男性，只有這麽一位，指向已經不能再明顯，女子一頓，沒有料想到這位清淨的巫女大人居然絲毫不掩飾，直接說出了這種話，她臉上又起紅暈。

這是默認了，桔梗收起弓箭，靜待對方回音。

軍裝男子側首，神情漠然：“與我何幹。”

“可是，你救了我！不僅如此，你剛才幾乎以命相救，如果，如果不是那樣的話，你為什麽要做出這種事情呢？不要告訴我，那只是出于你的武士道精神，我不會相信的，我見過的武士，即便不是自私自利，也從未有過像你這樣為陌生人不顧一切犧牲的高尚情操。”

軍裝男子說：“我救你，正是因為我自私，不然的話，我早該放你去自生自滅。”

他的話說得很難懂，女子不懂，也不想懂，桔梗卻對他多留意了一眼，微微的點了點頭，以示同意。

這天底下的一切都有其命數和定數，該享多少福，該受多少罪，該吃多少苦都有定數在，能活多久，什麽時候離開這個世界，早已被上天安排好，倘若早該離去的人，因為什麽例外而滞留在此世不曾離開，沿途積累下的因果則會返還在下一世，不知福禍。

“我現在已經死了，我不再是姬君，我是自由的……我只屬于我自己，我可以決定我想做什麽，現在沒有身份的束縛了，難道，你是覺得我配不上你了嗎？”

女子有些生氣，卻又壓抑着聲音不敢大聲說話，到底是嬌養多年長大的姬君，教養還是壓過了情緒的本能。

軍裝男子沙啞的嗓子聽着人難受：“姬君高貴，而我身為游魂，并不能與您相配，迷霧森林多的是妖魔鬼怪，我護得了你這一次未必能護得了下一次，姬君，你還是早日和這位巫女大人離去吧。”

“我真的不可以跟着你嗎？我不會為那些虛名所累，生前就不在乎，這個時候更不會在乎……”

“我也不在乎。”

聽到這句話，女子臉上現出十分欣喜的神色來，可是他卻神色冰冷的繼續說下去：“你是生也好，死也好，我都不在乎，我救你，不過是為了贖罪。”

女子臉色煞白。

“啊，這樣啊，真的是，原來是我失禮了，說出這樣讓你為難的話，”她一副想哭又哭不出來的模樣：“早知道我就不把這些話說出來了……”

桔梗遞過一方素帕，讓她擦去眼淚，女子接過道了謝，入手一撚便知是普通的白帕子，材質也簡單，上面什麽也沒有繡，覆在臉上有一股鋪面而來的香味，不知道是什麽花的香味，意外的好聞。

她站直了身子，神情厲色：“這是什麽花的香味？”

“彼岸花，沾染了三途川河水的彼岸花，除了能夠使人遺忘過去，還能洗滌身上的罪孽……”

桔梗突然張開手心，一道強盛的光芒從手心直射而出，極速彈入女子的身體，一聲尖詭的叫聲從她體內發出來，女子魂魄之中透出一道濃濃的黑霧，在淨化之力下短暫的掙紮了一下就消散了。

“絡新婦麽。”

軍裝男子喃喃自語。

桔梗接住女子虛弱的魂魄，輕輕吟誦一陣，溫柔的白光閃過後，她懷裏空無一人。

只剩他們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還沒有交換名字哇咔咔咔

這更算是給的一百評論慶祝，忙成狗，以後打死都不開這麽多坑了

上了收藏夾才深刻體會到自己的鹹魚非洲人的身份，以及冷評體質，我看了好多作者催評用的方法，比如斷更啊卡肉啊啥啥啥的，都不适用2333

有什麽就都砸過來吧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