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升學

升學

“叮叮叮……上課了，請同學們抓緊時間回到教室，準備上課……”

“喂，政治課！走那麽急幹嘛？”祁先握着水杯，邁着步子，不急不慢的在後面喊着前面疾步而行的女生。

“你這态度就不端正了，課本平等，OK？再說了，我是多尊敬政治老師，多熱愛祖國與人民啊……”女生停下步子回頭，甩了甩劉海，煞有其事地說道，“我說你步子能踱得更小一點嗎？你該不會想等着政治老師一起，順便路上再讨論一下期中政治試卷答案吧，祁先生？！”江杉內心翻着白眼，踩上教室門口的臺階，教室還一團糟。

高跟鞋有節奏地敲打着地面，江杉回頭一望，便見一小截紅色圍巾從路口拐角飄了出來，敏捷的一個轉身閃進了教室，落坐在靠窗的第三排。

教室裏每個人都是單坐，沒有同桌。

江杉一邊單手在亂七八糟的書洞裏摸索着政治書，一邊撐着頭忘向窗外敞開着的深綠色大衣中裹的那位體型較為豐滿政治老師，內裏黑色高領毛衣外搭着一條鮮紅的圍巾，垂下的兩端随着步伐有節奏地蕩着，并且頗為健碩，三兩步便趕上了祁先。

“切，我還以為有多堅貞不屈呢！”看着祁先彎着腰禮貌地向老師問好，江杉內心吐槽。手裏千甄萬別摸出一本，結果發現是生物，又給扔了回去。

也不知道兩人聊的什麽，老師帶着滿臉的慈母笑走進教室。

祁先從講臺往教室後面走去，江杉靠在牆上，雙手交錯在胸前，唇角勾着笑，大大方方地伸出一條腿擋住他的去路。祁先目不斜視，徑直跨過。

帶上眼鏡，記着筆記，聽着老師講課，劃着重點，忙忙碌碌一節課過去的很快。下課鈴聲響起，老師又逗留了一會，召喚走了課代表才戀戀不舍離開。

窗外的天還很亮堂，風徐徐地吹着。

江杉抄完黑板上最後三段筆記，把筆記本夾進書裏，扔進了書洞，取下眼鏡，随手放在桌子上，轉頭和後位的漂亮小姐姐快樂聊天。

就像以往無數個在校日子一樣。

這時突然有人從教室後方沖了過來，拽住她的手跑向出口，之後便随手将她推下。江杉看向那個人，他的身體都被黑霧籠罩着，面目難分。

但是潛意識卻提醒着她，這人是誰。

教室在一樓，門口只是一個十公分不到都大理石臺階，江杉并不害怕，頂多就是一屁股摔在地上罷了。她只是很困惑，對于眼前這個場景，眼前這個突然不知道怎麽就看不清面容的人……

江杉一邊還在不解，一邊發現自己像是墜入了無底的洞，失重的窒息感包裹着她，直直向下掉落。

她看到祁先站在上面，身影越來越小，她看不見他的神情，甚至連臉都看不清楚，但是她覺得祁先在看她，神情淡漠且陌生。

恐懼一點點在江杉的心中蔓延開來，她想尖叫，卻像是被扼住了喉嚨，根本發不出一點聲音，她一遍一遍提醒自己這是夢，可偏偏醒不過來。

意識像是一波一波湧上的海水，從虛無凝聚為疼痛，充斥在這一片摸不到的黑暗中。

黑暗變得濃稠。

黑暗又變得清淺。

一切又都漸漸散去，歸于虛無。

“……您的中考成績是725分。”江杉握着電話，聽到這最後一句，聽到這個數字，除了725，腦子裏一片空洞，久久。

“725。”江杉機械地重複着這個數字，一時感覺不出來這個數字的分量是輕是重，下意識轉頭看向母親，帶着些許迷茫與無助。

“考的還可以，挺好的。”班主任笑着稱贊。

“但是如果想上省城的學校，應該還是有點懸的吧，李老師？”江杉母親詢問道。

“嗯……她有一個私立高中自主招生過了的，應該可以。”班主任寬慰道。

“但是，不是說私立高中學風沒有公辦的好嗎”母親依舊是有些不放心。

“其實會有辦法的，去借讀也是可以的……”，班主任看向了江杉，又向她母親使了使眼色，“再說吧，還有很長時間可以考慮。”

江杉母親擰着眉頭，思索片刻這話的含義，随後陪笑着點點頭，“那行，那我們就先走了，李老師您忙！之後我再來拜訪您！”随後便拽着江杉彎了一腰向辦公室外走去。

“你怎麽想？”祁先靠在牆上，雙手随意的插在兜裏，望着正在水龍頭下洗手的江杉。

江杉擰緊水龍頭，甩甩手上的水，“不知道，整個人都很懵比，但是，我的确不是很想再待在這裏了。”

“你在這裏不是挺開心的嗎？你還有那麽多好朋友，還有我。你媽媽也可以繼續在這裏陪你三年。”

兩人并排走着。

“嗯……這個我知道。但是，總覺得這裏，太小了。有種如果現在待在這裏就一輩子也沒法出去的感覺。”江杉朝祁先撇了撇嘴，不想再多作解釋，“唉，反正你知道的，那種感覺。”

“嗯，我知道你說的意思。”祁先輕飄飄的回應着。

一時無言。

兩個人沿着學校路的痕跡一圈一圈地走着。

平日裏燈火通明的教室裏如今什麽也沒有，有種人去樓空的感覺，想想過去的三年裏，從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到三年努力下來，現如今不舍離去，卻又想走得更遠的少女，江杉有些感慨和惆悵。

腳下是一條鋪着細碎石子的小路，走路時能感覺到砂礫與鞋子的摩擦，發出細小的聲音。江杉踢着路上的小石子，看着兩個影子在地上，被路燈拉的長長的。

“連路燈都是昏黃的。”江杉想着便講了出來。

“什麽？”祁先似有些神游。

“沒什麽。我說，人憂傷的時候，連路燈都是昏黃的。真神奇！”江杉吐了口氣，雙手無意識的擺着。

“你這是寓情于景了同學，照你這麽說，等你走的那天，天是不是長得像世界末日一樣？”祁先取笑道。

“那老天爺可真是給我們面子啊！”江杉用手肘撞了撞祁先，眼睛彎成兩枚小月牙。

江杉做了一個夢。

這個夢并不稀奇。

稀奇的是，她之前做過一個一樣的夢。

她夢見，自己在和一群人拼命的朝着一個方向跑，她并不知道這群人是誰，但是她知道自己跟他們是懷着同樣的目的向前，身後有一群人在追趕，他們被逼到了樓頂。

身旁的這群人問她，跳不跳？

她說，跳。不假思索，義無反顧。

幸運的是他們跳下去之後沒有被摔死，反而安全落地。

他們逃掉了。

這是之前的夢。

這次，她沒有跳，她選擇了躲起來。但是她被發現了，被人抓了起來，關進了牢裏。

但夢中的她很慶幸，認為跳就會被摔死，而她做了一個正确的決定，因為至少她還活着。

江杉看着這些被一同關進來的人的，覺得似曾相識。

在她意識到這是一個重複的夢時，就已經醒來過來。

縱使是在夜裏，也難以抵得過暑熱。

江杉躺在床上，額上有汗，她什麽也沒有做，只是睜開眼睛，深深呼吸了幾口氣，便又閉上，等待着困意的再次襲來。

“可能，你會改變你的選擇，跟之前不一樣的想法。”祁先一邊幫她把吸管插進牛奶裏遞給她一邊不思索地給着“高見”。

“你這不是廢話嗎？”江杉無語到連個白眼都懶得甩給他。

“反正感覺看結局，好像并不是很好，因為後來你不是被關進大牢了嘛…”祁先揚了揚下巴，江杉抽了張餐巾紙遞給他。

“懶得理你……诶？你說我要不要去山上求仙問道一下，說不定會有什麽答案呢？”江杉問道。

“倘若真的存在，那便是汝命中定數。唉，這一劫老衲也無能為力，還請施主自求多福。”說罷，祁先雙手十合，虔誠低頭将手中的紙揉成一團，投向了垃圾桶。

本是玩笑話，江杉卻愣是聽出了一點離愁的滋味。

她也不知道自己最近這些多愁善感的小情緒都是從哪裏冒出來都。不過一想如若真的離開，只剩她一人在外上學，沒有家人與朋友在旁，真的萬事都要自求多福。

“唉，自求多福，自求多福啊……”江杉低頭準備幹完這碗胡辣湯，一口又一口。

祁先見她不接梗只是埋頭喝湯，不自覺地想要伸出手摸摸她的頭。

“話說，如果我們考一樣的分數，你就可以跟我一起去了。”江杉喝完最後一口湯，擡起了頭。

祁先手一僵，收了回來，淡淡笑道：“可是我沒能跟你考一樣的分數，差的遠了呢。”

江杉以前認為，分數不算什麽的，它不能代表一個學生的全部，那些教科書上內容的考核除了應付考試，也無其他用處。但是現在的它，仿佛成為了他們之間隐形的牆。

“沒關系的，反正時間還很長，又不是說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我們可以打電話，發信息，現在科技這麽發達，如果不許帶手機的話，我們還可以寫信，就算高中三年沒機會一起上學，這不是還有高考嗎，說不定大學就機緣巧合了呢……”江杉一邊翻着零錢包找早餐錢一邊碎碎念，見祁先許久不作聲，挑眉望了他一眼，卻突然撞進那如古井般深邃的眼眸，還似有水泛着漣漪，江杉一時就忘記了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

“所以，你，想好了？”

“嗯，我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