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057章

帝京市中心醫院。

消毒水混着各種的藥味, 總是長年累月地彌漫在醫院走廊裏。

柏續和商延枭剛走出去電梯,就聽見了邊上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老朱, 你走了我該怎麽辦啊!”

一輛推車從他們的身邊經過,躺在上面的人已經蓋在了專用的白布,宣告着生命到了盡頭。

哭喊的婦人近乎暈倒在了地上, 邊上圍着的兒女同樣灰喪着面色。

“……”

柏續聯想到了柏老先生去世的場景, 心尖一顫。

商延枭同樣瞧見了這一幕, 呼吸沉了沉, “阿續,別看了,走吧。”

話音剛落, 提早得到消息的章長敘就從拐角走了過來, “延枭,這邊。”

兩人和他對上視線, 走近。

章長敘也瞧見了電梯邊的悲痛慘狀,随口提及, “剛送走的那位聽說是富恒襪業的老周總,在重症靠藥物吊了快兩個月, 還是沒熬過去。”

“……”

商延枭沒接話, 心思驀然又重了些。

柏續感知出商延枭的情緒,代替追問,“老爺子怎麽樣了?”

作為醫者,章長敘實話實說, “外力撞擊導致的腦出血, 出血量很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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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送來的第一時間,宋主任就親自進行了開刀手術, 但老爺子的顱內壓一直不穩定,還沒度過危險期。”

柏續追問,“心梗呢?嚴重嗎?”

章長敘特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這個點,正是我想和你們說的。”

商延枭當即意識到不對勁,“怎麽了?”

“跟我來。”

章長敘沒急着帶他們前往商老爺子所在的重症監護室,而是将他們帶到一旁的安全通道。

柏續追問,“老爺子的病情有疑點?”

章長敘只挑确定的內容說,“老爺子每年都會進行定期的健康體檢,心髒方面一直沒有出現過大毛病。”

“我特意問過昨天的醫護人員,其實老爺子心梗的症狀不算嚴重。”

“簡單來說,如果老爺子昨天在事發前和別人發生了争執、導致了情緒過激,這種程度最多會覺得胸悶、喘不上氣。”

商延枭隐約明白了好友的意思,猜測,“按照爺爺的脾性,他大可以在察覺到不适的情況下,第一時間坐下來緩和,那如果嚴重不适到了‘暈倒’?”

章長敘肯定接話,“不至于意識全消、一頭猛栽,而且還是這種程度的外力創傷。”

柏續心驚,“你的意思是,老爺子有可能是人為推倒摔傷的?”

章長敘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作為醫生,我不能貿然替你們做出推斷,但作為朋友……”

他對上商延枭漸沉的眸光,“我建議你們好好查查。”

商延枭穩住呼吸,“知道了,謝謝。”

章長敘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我們之間不說這些,老爺子這邊有情況了,我會随時和你們聯系。”

“好。”

三人從安全通道走了出來,走到了拐角走廊的最裏側——

商老夫人正坐在外側的長椅上,彎着腰、低着頭,比起在股東大會上的從容優雅,此刻的她變得異常蒼老而疲憊。

除此之外,商确言和總管家就陪在她的身邊。

章長敘低聲說明情況,“醫院有明确規定,重症病房每天只允許單人的探視,老夫人剛進去過,探視時間到了就出來了。”

“她說要在這裏守着老爺子,不肯走。”

柏續凝了凝眉頭,“那怎麽行?”

聽說商老夫人昨天執意守到了淩晨,白天又為了股東大會的事情費了不少精力,再這樣下去,身體肯定吃不消。

商延枭率先靠近,“奶奶。”

商确言第一時間注意到他,“哥,你們來啦?”

總管家瞧見商延枭久違的身影,一臉平靜地讓出位置,“三少。”

商老夫人擡了頭,眼眶的紅意很明顯。

她主動牽起商延枭的手,百感交集,“延枭,讓奶奶好好看看你。”

上次商老爺子從新市返回帝京後,次日就告知了她真實情況,還讓商延枭撥來了視頻電話報平安。

商老夫人為此又驚又喜,就盼着孫子什麽時候能夠回國。

“延枭,我原本想着等你回來了,好好擺一桌家宴接接風、去去晦氣,結果……”

她看向一牆之隔的重症監護室,情緒又有了波動,“沒想到你爺爺先倒下了。”

商延枭回握了一下商老夫人的手,低聲安慰,“奶奶,這桌家宴會擺上的,等爺爺痊愈沒事了,我們再加倍補上。”

商老夫人動容,“好。”

邊上的商确言又勸,“奶奶,你先跟我們回去休息吧,要不然你身體吃不消。”

商老夫人搖了搖頭,“不,我要在這兒守着你們爺爺。”

“……”

商延枭眉心微蹙,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柏續。

柏續給他遞出一道隐晦的目光暗示,還沒等身側的章長敘反應過來,接收到視線的商延枭就已經默契起身。

他看向總管家,“孫伯,我和确言有些事情想要找你确認,你跟我們來一下?”

商确言很有眼力勁地起身,配合自家兄長,“嗯。”

總管家意識到了什麽,“好的,兩位少爺。”

柏續交替着走上前去,坐在了商老夫人的身邊,“老夫人,我有東西要給您。”

商老夫人問,“什麽?”

柏續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個小盒子,将其打開——

原本斷線散落的佛珠被他全部拾了回來,滿滿當當地占據了整個盒子。

商老夫人疲憊而陰郁的臉上透出一抹驚喜,“小續,你給撿回來了?”

“老夫人,你離開前會議室前特意往地上留戀了好幾眼,我就猜到你舍不得,所以延枭和我就找員工要了一個小盒子,将它們一顆顆撿起來裝好了。”

柏續将小盒子又往前遞了遞,“一共十八顆,你數數對不對?”

商老夫人心裏泛起暖流,“對,你這孩子,有心了。”

她離開前确實想要将佛珠撿回來,只是珠子掉得滿地都是,還有幾顆滾到了桌子底下,加上那會兒會議室裏的氣氛很壓抑,在場不少孩子內心有埋怨——

商老夫人自個兒身子骨不好、不方便撿,也不想麻煩孩子們。

因此,商老夫人才強行忍下了這點念頭,打算事後再請其他員工幫忙撿回來。

柏續沒有直接開勸,而是由此衍生話題,“老夫人,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你的手上就一直盤着這串佛珠,它對你的意義是不是很重要?”

商老夫人撿起其中一顆摩挲,“這串佛珠,是阿鴻親自給我選料、親自給我打磨的。”

柏續聽見這聲稱呼,略微愣了愣,“老爺子親手做的?”

商老夫人早就将柏續當成了三房的一份子,溫柔對他敘述,“我早些年身體不好,還動過兩次手術,你們爺爺不信佛、不信教,但他知道我在這方面一直有念想。”

“于是,他親手為了做了這串珠子,還特意請人帶到廟裏祝禱開光。”

以商家的有錢程度,很多物質上的東西都能輕易滿足,但難得的是這份心意,足以見得商老爺子對妻子的珍視。

商老夫人解釋,“十八顆珠子,寓意身體健康。”

所以,他在看見佛珠斷裂後才會感到不安,好在柏續替她全部撿了回來。

柏續動容,真心感嘆,“老夫人,老爺子對你真好。”

商老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腕,“你怎麽還叫得這麽生疏呢?我都聽你們爺爺說了,你和延枭在處對象?”

“……”

柏續卡殼。

商老夫人只當他是在害羞,提及這事的心情總算好了些,“小續,你放心,我們商家這麽些人,對待感情、對待伴侶這方面是有些一脈相承的。”

無論是商老夫婦,還是三房夫婦,又或者是一心要嫁給吳畏的商可意,大家在對待感情上一向認真且執着,看着自己的伴侶怎麽着都覺得好。

柏續想到這兒,悄悄開起了一句玩笑,“奶奶,按照我們年輕人說法,這叫‘戀愛腦’。”

“嗯?”商老夫人一知半解,還是替商延枭做擔保,“我啊,了解延枭這孩子的脾性,他要是認準了你,就不會辜負你。”

“……”

不會辜負?

那商延枭算戀愛腦嗎?應該不是吧。

柏續思緒不由偏了偏,嘴角揚起連自己都沒察覺的笑意,“老夫人……”

商老夫人出聲,“還不改口啊?”

柏續本來就想着哄她開心,只能聽話,“奶奶,爺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好起來了。”

“你就當是為了他、也為了自己、更為了我們幾個孩子,今晚先回家休息吧,好不好?”

商老夫人反問,“為了你們?”

“嗯,我聽說确言昨天在醫院待到深夜?接完我和延枭後,淩晨又返回到醫院陪你?”

“延枭也是,昨天得知消息就趕回來了,這兩天也沒休息好。”

“你今晚要是不回去,以他們兩兄弟的性格肯定也會留下來陪你。”

這一來二去,不但商老夫人上了年紀吃不消,就連商延枭等人也不見得能吃得消。

商老夫人嘆了口氣,“老三家的孩子都是好的。”

柏續繼續勸,“醫院有醫護人員早晚照看,我聽說章醫生今晚也值夜班,你就先跟我們回去休息,明天一早,我讓延枭親自送你來醫院?行嗎?”

話音剛落,商延枭等人就從拐角處走了回來。

商老夫人和自己的兩個孫子對上視線,終究是聽了柏續的勸,“好。”

五分鐘後,醫院停車場。

和來時一樣,商确言和商老夫人等人一輛車,柏續和商延枭單獨一輛車。

車門關上。

柏續看着已經全黑的天色,緊繃了許久的心弦終于松了松,“商延枭,你把剛才在集團停車場的話重新問一遍。”

商延枭慢了兩秒才反應過來,“累了?”

“嗯,這下是真的有些累了。”

柏續如實承認,緊接着追問,“總管家那邊怎麽說?老爺子最後見過的兩個人還是商運和吳畏?”

商延續眸色沉沉,“和他們在股東大會上說得一致,而且吳畏離開後,老爺子的身體并沒有出現異常。”

柏續蹙眉猜測,“你說,總管家會不會撒謊?”

商延枭搖了搖頭,“孫伯跟在爺爺身邊很多年了,信得過。”

柏續總覺得有地方不對勁,“那就奇怪了……”

只是他還沒找到這一事件裏的“蹊跷”,商延枭的手機就傳來了震動。

聊天被打斷,商延枭拿出手機一看,當着柏續的面接通。

“喂,謝奇,怎麽了?”

“三少,股東大會還順利嗎?”謝奇還留在新國處理事務,沒跟回來,“你、你待會兒有空嗎?”

商延枭回答,“嗯,還算順利,有什麽事情直說。”

電話那頭的謝奇聽見這話,幹脆抛出重點,“海外私家偵探那邊發來消息,已經找到切爾金了!”

商延枭眸色一震。

謝奇繼續說,“不過情況比想象中得複雜,我讓那邊稍晚直接聯系你?”

柏續聽了個大概,神色跟着認真起來。

商延枭和他對視了一眼,當機立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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