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第77章

“你這孩子, 大半夜都不知道回家,又跑到哪兒野去了?”

鏡頭猛的抖動了一下,似乎在模拟第一視角這個人被拍到肩膀吓了一跳的感覺。

很明顯,楚磬做到了。

狐貍真的吓了一跳, 他差點兒從全息艙裏跳起來, 瘋狂吐槽:“吓我一跳!一上來就劇情殺, 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同,這游戲竟然沒有開場動畫,吓死

——可能因為是試玩版吧, 等正式版就有了

——不要這麽膽小,支楞起來!

周圍環境很黑,夜色很暗,月亮星星全都沒有。

狐貍鼓起勇氣轉過身去,一張布滿皺紋的老臉幾乎貼到他臉上, 慘白慘白的,瞳孔又特別黑, 在黑夜中顯得格外詭異。

狐貍猛得後退, 深呼吸了好一陣才緩過來。

這時, 他再看那人,又覺得她只是個普通的老婦人,除了年老一些,完全沒有什麽好怕的。

有個詞叫“恐怖谷”效應, 就是說一個你習以為常的東西, 以一種你非常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現, 就會讓你有種非常不适應的異樣感, 進而産生恐懼情緒。

這裏,楚磬就是利用了這一點。

事實上, 這裏楚磬完全沒有安排詭異內容,只是利用這個,給玩家們一點恐怖游戲的小小震撼而已。

然而,她着實高估了星際人民的承受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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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剛才那個鏡頭!

——吓死我了!大半夜的,大家都多發點彈幕給我彈幕護體啊啊啊!

狐貍适時瞟一眼彈幕,忽然變得信心爆棚。

怎麽說呢,雖然他也被吓了一跳,但是離開那個鏡頭就沒什麽感覺了。

現在看着彈幕被吓得滋兒哇亂叫,莫名有種某些惡趣味被滿足了的奇異感受。

狐貍清清嗓子,繼續玩游戲。

他沒怎麽過腦子的思考了一下劇情,開口叫眼前的老婦人:“奶奶,我不是故意的。”

老婦人和藹的笑臉立馬變天,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臭小子,亂叫什麽,我是你娘!”

說完,就連推帶拽地把他拉回家了。

狐貍有點尴尬地跟彈幕解釋:“咳,各位,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根據身高判斷,感覺我應該是個小孩子,面對這個年紀的女性,應該叫奶奶才對。”

——沒準是你判斷失誤

——同意,說不定是你代入的這個第一視角角色長得就矮呢,再看看

老婦人年紀不小,但走路飛快。兩人很快回到一間土坯房裏,房子裏點着一盞老式油燈,給黑漆漆的環境暈上一層模糊光影。

房子面積不大,看起來只有四五十平,就中間擺着一張已經開始腐朽發黴的桌子,兩邊各擺着把椅子,左右兩邊的盡頭各一張床,其餘擺放的都是雜物,看起來很破舊,牆皮都隐約有剝落的跡象。

要說當中最讓人在意的,就是靠近其中一張床的地方,擺放着一張單獨的小桌,好像擺着什麽,最上面蓋着一塊紅布。

沙啞蒼老的男聲帶着老氣橫秋的咳嗽,模糊不清地說出來:“臭小子,你還知道回來!”

狐貍這才發現,沒有小桌子的那邊床上還坐着個男人。

說完,男人站了起來,他的影子被油燈映得到處都是,像極了他臉盤根錯節的皺紋。

男人黑着臉,作勢要拎起掃帚來教育孩子。

婦人伸手攔下了他:“回來了就行,你身體不好別瞎動氣。”

勸下男人,婦人又朝向狐貍:“以後別跟着那幫不知道死活的臭小子瞎混,也就是我今天找到你了,要是沒找到,這荒郊野嶺的,你就是被野狼吃了都不知道!”

說着,婦人不知道從哪兒摸出個籮筐,坐在油燈底下,拿出塊東西,接着微弱的光亮繼續縫。

“行了,快去拜神,拜完神早點上炕睡覺,第二天你還得上學。”

狐貍反應了一下,想起《滾滾》裏有相關詞條,炕應該就是床的意思。

冥冥中,狐貍有種直覺,剛才讓他格外注意到的小桌子上蓋着紅布的,就是他要拜的神。

狐貍不太情願的走到那個地方,婦人果然說話了,讓他掀開紅布,跪下磕四個頭。

狐貍伸手去摸紅布。

他腦海中莫名浮現出宣傳視頻中千手千足千眼千口的怪物來……

狐貍深呼吸,鼓足勇氣掀開紅布。

嗯?

狐貍茫然眨眼。

紅布下,是一尊看起來跟《歸園田居》中主角的爺爺供奉的神很相似的神像,笑得一臉溫柔和煦,很配得上“神”這個字能帶給人的力量。

那預告視頻開頭的陶瓷“神”究竟是什麽?

“都多大的人了,讓你磕個頭還要三催四請,站那兒愣着幹什麽!紅布掀開之後還不給神磕頭,神生氣了怎麽辦!”

狐貍被催得暈暈乎乎的,依靠着角色本能,從桌子下面抽出個蒲團來,跪下磕了四個頭,起來又對着神像拜了拜,把紅布蓋回去。

“行了,快去睡覺吧。”

狐貍對着老婦人點點頭,得到對方的允許後,爬到了雖然破舊但也幹淨的炕上。

畫面黑下來。

就當狐貍以為,這是第二天的簡單轉場時,他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副白骨,骨頭看起來非常小。

它們看起來像極了星際骨架陳列館中的陳列品,只是細思極恐,因為,這看起來像極了嬰兒的骨頭!

黑漆漆的環境裏突兀的出現這樣一樣東西,陰森可怖得叫人脊背發涼。

——什麽情況?

——主角這是在做夢嗎,可是為什麽會夢到這個?

——是不是拜的神有問題,我在《滾滾》裏看到過詞條解釋,古藍星華夏的神分很多種,有好的有壞的,壞的有可能變成好的,好的也有可能變成壞的,對這些沒有了解的人很難區分

——就,其實,認真地說,只是白骨而已,也沒有特別吓人啦。

畫面開始靜止不動了,狐貍嘗試着挪動身體。

剎那間,那副小小的骨架開始動了,但“它”沒有直立行走,而是用手和腳的骨架飛速的往前爬,它移動的速度飛快,轉眼就爬到了狐貍跟前!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主播快調鏡頭,好吓人啊!

——它不會要爬到你身上吧?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是不是某種動物,只是看着像人啊?

狐貍沒說話。

——我靠?狐貍還真一動不動,小看你了,還以為你膽子很小,現在看來也挺大的嘛。

——狐貍厲害

只有狐貍自己知道,他已經被吓懵了。

最恐怖的是,大概是因為游戲設置,他現在完全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副嬰兒的骨架繼續朝他靠近。

嬰兒骨架在離他只有不到20公分的地方停下,緩慢的擡起頭。

狐貍跟着被迫低下頭去,跟她“對視”。

他能聽到她擡頭時骨頭活動的“咔咔”聲,還能感覺到他那雙空洞的眼眶骨中,在散發一股名為“天真”的感情。

——嘶……

——救命,為什麽狐貍還不動?

——房管在嗎,能不能去問一問狐貍是怎麽回事兒?是不是被吓暈了?

狐貍身體依舊僵硬,仿佛被什麽東西束縛着,額頭已經滲出細密的汗。

他哆哆嗦嗦地開口:“不是,你們才被吓暈了,這是游戲的強制設定,我沒法動。”

話音剛落,狐貍忽然感覺身上一輕,終于重新擁有了自己身體的支配權。

他想也沒想,二話不說,拔腿就跑。

就在這時,身後的“咔咔”聲緊随其後,而且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多,就好像嬰兒骨架也在越變越多一樣。

狐貍完全不敢回頭,越跑越快,只是體力不支,腿越來越重,仿佛綁了兩個重達千斤的負重,喉頭都是疾跑後失水的腥甜幹渴。

就在這時,“咔咔”聲忽然停下了。

狐貍腦子裏緊繃的那根弦也終于繃不住了,腳下忽地一軟,跌坐在地上。

頓時,他感覺到什麽東西順着他的腰爬上了他的脊背!

冷意從腳底攀升,狐貍冷汗直冒,呼吸急促,心髒快要從胸腔中跳出來。

它們果然不止一個!不止一個!

狐貍感覺到,只是自己背上,就至少有三副在爬的嬰兒骨架!

“你……為什麽……”

“你……”

“救救我……”

狐貍意識變得模糊,已經完全沒有辦法分辨是這些嬰兒骨架說話不清楚,還是因為他意識的模糊,所以才聽不清楚了。

“兒子!”

狐貍猛地睜開眼睛,睜開眼,被窩都被汗濕透了。

是昨天那個破舊的屋子,還有這幅身體的母親。

剛才……果然是做夢。

“夢到什麽了?叫你這麽半天都叫不起來,看你這一頭汗,趕緊起來擦擦。”

狐貍揉揉眼睛坐起來,搖搖頭:“我也記不清了……不過,娘,我們之前有接觸過嬰兒嗎?”

婦人臉色一變,随即恢複平常:“是不是誰跟你傳閑話了?別人說的瞎話不要亂聽,聽多了福氣會沒有的。行了,給你煮了兩個雞蛋,吃完趕緊上學去吧。”

狐貍準備出門了。

出門前,狐貍瞥了眼彈幕,發現彈幕已經炸鍋了。

——救命,這大半夜的好吓人啊嗚嗚嗚

——有沒有小夥伴住在我附近啊,我們去全息艙體驗館一起看吧,自己看我要吓哭了

——哭哭,早知道我就不撺掇狐貍玩這個試玩版了,我以為恐怖游戲什麽的都只是噱頭呢,這個真的好難頂。

——+1,我之前好歹也算玩遍星際恐怖游戲的了,但從來沒接觸過像這種風格的……就很,很有勁兒,明明不吓人,但是好吓人,啊啊啊我也說不清楚,就是那個意思,懂得應該能懂。

除了害怕到嗷嗷叫的,還有認真讨論劇情的。

——剛才是那個嬰兒在說話嗎?有沒有大神能聽出來他在說什麽?

——是不是在說救命

——我聽着好像在說“弟弟你終于來救我了”?

——我錄下來了,讓我家智能機器人反複分辨了好幾遍,他也說是“弟弟你終于來了”,“救我”這兩個字,機器人沒分辨出來。

——所以到底是哪裏有問題,還是單純是主角做的夢?

——按照楚姐的個性,這種風格背景的游戲,應該不會有“單純”用來幹什麽的劇情,而且這是試玩版,我覺得大家暫時不用考慮那麽多,先跟着狐貍看吧。

出了門,鏡頭一轉,狐貍就到了學校裏。

故事背景是華夏建國前,所以小學非常破舊,都是低矮的平房。

甚至還有土塊壘起來的牆,一旦下雨,房子一定會出危險。房頂也特別樸素,都是不知道從哪裏撿起的木板搭起來的。因為安不起電燈,還專門留了一塊兒,借助自然光線照明。

狐貍就坐在靠近空洞的地方。

上課前,一個穿着破舊的小男孩湊過來跟他說話,擠眉弄眼的壓低聲音道:“怎麽樣,昨天晚上你挖到了嗎?”

狐貍一臉茫然:“挖到什麽?”

小男孩眼睛亮晶晶的,笑起來還有點兒憨厚,說出的話卻有種最純粹的惡意:“你姐姐啊!”

狐貍頓覺毛骨悚然,昨天晚上的夢也跟着清晰起來:“你亂說什麽?我哪有姐姐?”

小男孩咧開嘴,明明在笑,卻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你怎麽沒有姐姐?你可不止一個姐姐。你沒發現,你爹娘比我們的爸媽都老很多。”

狐貍腦海中閃回“爹娘”臉上溝壑一般的皺紋。

——小孩什麽意思啊?

——這裏是什麽年代啊,那個時候的學校是現在這個樣子的嗎?

——跟現在差別好大呀。

——別人說這個小孩的意思有沒有可能是,在這之前,主角的爸媽不小心弄死了自己好幾個孩子,主角是唯一一個活下來并且健康長大的。

——有可能哎,我記得我有一次去《楚磬的私人空間》體驗,就被科普了那個年代的孩子夭折率特別高,很難養大一個孩子。

——那這些孩子為什麽要來找主角啊?又不是主角讓她們夭折的。

——有沒有可能是有怨氣,我記得《滾滾》裏提過一個華夏民俗傳說,說是非正常死亡的嬰兒都會有怨氣,會一直徘徊在人間找人發洩

——但主角不是拜神了嗎,神為什麽沒保佑他不被“怨氣”侵蝕?

——你們好像都忽略了一個重點,為什麽這個小男孩重點強調的都是“姐姐”不是“哥哥”?

——嗯?這個為什麽會是重點,雖然一連生下三個女嬰的概率不大,但也不是沒有呀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怪怪的。

——你們讨論的都好認真,只有我在單純的看劇情,然後被吓得嗷嗷亂叫嗚嗚嗚

——同意,不知道是不是被精神污染了,我現在看什麽都覺得很詭異,主角這個同學小朋友,臉上的表情也好怪啊嗚嗚。

小男孩大喇喇地繼續說:“實話告訴你吧,我讓你去河邊挖你姐姐,就是因為你昨天在那兒嘟哝,說你爹娘最近在弄什麽幺蛾子,不知道從哪兒請回來個神,還非逼着你天天跪拜。”

“什麽意思?”

“因為他們之前做了孽,現在報應來了,他們覺得沒辦法收場,只能請尊神回來讓你天天拜。”

狐貍腦袋裏的疑惑越來越多,像整整裝了一腦袋漿糊,越攪越粘稠,越粘稠越迷糊。

小男孩應該也是看出來他不清醒了:“不會真都忘了吧?就前幾天老師喊你上去做數學題,3+5=幾,你硬說是4,還跟中邪了一樣說起來沒完沒了,老師硬摁你坐下都摁不住。”

“還有前幾天,我們上體育課呢,一幫孩子在水邊玩兒,大家都很有數,很多就是游游泳,你一個不會水的,硬要往水裏鑽,還往水正中心最深的地方走,要不是我們看見你硬把你薅回來,你早下去見你姐姐了!……”

“就因為你身上發生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你爸媽就覺得是那些為了生你掐死的女孩回來報應你了,為了保住你,才去找到那個來村裏住的道士請的神。”

狐貍呆住了。

大量異常的情況已經讓他思維變得遲緩,但他依然抓住了最核心的問題:最後一句話。

“什麽意思,為什麽為了生我,他們就要掐死之前生的孩子?”

小男孩一臉不可置信,疑惑的看着他,好像在說“你為什麽會問出這種話”。

狐貍沒有在小男孩這裏拿到答案。

沒過多久,狐貍在零碎的消息中,拼湊出了為什麽。

或者說,是他以為的“為什麽”。

傍晚,天擦黑了狐貍才到家。

不是因為放學太晚,是因為從學校走到家裏,實在需要花太久太久了。

屋外面擦黑,屋裏就已經一片黑了。

狐貍琢磨着昨天家裏人說話的語氣:“娘,這麽晚了怎麽不點燈?”

老婦給人的感覺很悶,像夏天即将暴雨傾盆的午後,開口又像噼裏啪啦的炮仗:“點什麽燈!你這臭小子,真是上學上魔怔了,外面還這麽亮,屋裏用得着點燈嗎?”

平白無故挨了頓訓,狐貍有點火大,但弄清楚怎麽回事後,他說不出話來了。

趁着老婦出去生火做飯的時候,總是坐在床上一言不發的男人抽了口煙,開口:“你娘今天上集上賣羊,叫人騙了,換回來的米面裏全是沙。”

狐貍愣了愣。

男人手裏的煙杆飄出袅袅灰煙,不清不重地嘆氣:“你上學的時候,我跟你娘趁機點了點,原本夠咱家人吃半年的糧食,現在也就能吃兩個月。”

“我和你娘為了你,把這麽些年家裏攢下的家底兒掏空了,中間我又出了事兒,現在沒法下地幹活,只能靠你娘種種地養養羊,還好當時——哎。”

男人的聲音戛然而止,仿佛掩蓋了更大的秘密。

還好當時什麽?

是跟他所謂的“姐姐”有關嗎?

還有,為什麽為了他能把家底掏空?

這些又跟他們請來的那尊神,還有他半夜做的夢有關系嗎?

只可惜,楚磬将玩家和觀衆們的心理拿捏得太到位,劇情硬是卡在這裏,狐貍怎麽問,男人都不肯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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