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諸夏】

花眠一擰腦袋, 便看見那個狐族美少年歪着腦袋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一只手支着腦袋, 人們只當他是喝了酒乏了小歇一會兒,誰又知道這會兒那雙狐貍眼睛裏神采奕奕,哪有一絲醉态……更何況他本來就滴酒未沾。

花眠的臉都被吓得擰成包子,光是張着嘴瞪着濯月不敢說話, 滿腦子在惦記的只有兩件事——

“我的隐身法術不管用了嗎”以及“怎麽辦”。

要嚴格說起來花眠考慮後面那件事又稍多一些,畢竟若是被無歸知道她偷喝酒還被狐族的人抓住,知道了她的存在, 怕是要活生生打斷她的一條腿——畢竟如果上古神器修煉成器魂, 品階本質上來說又要飛升至新等級, 極其容易為物主引來窺視者自帶災禍……他們如今修為不夠,索性便連物主玄極也瞞了下來,就是怕給他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思及此,花眠意識到自己幹了件很糟糕的事,這事兒可能還會連累到玄極——

這是她打從修出劍魂之後,第一次對自己不學無術、只知道吃喝玩樂闖禍有了深刻的檢讨, 并陷入自我厭惡。

花眠想了想,壓低了聲音, 心虛問:“……你……看得見我?尋常人怎麽可能看得見我!”

花眠眉頭輕斂, 心中狂跳, 懊惱的情緒毫不掩飾地寫在臉上,那番苦惱的模樣落在濯月眼中,卻沒來由地覺得生動可愛——狐族之中,大多名門閨秀從小就被以王公将相之內室标準培育, 一眸一笑确實美麗,然而卻标準統一到讓人分不清楚誰是誰……

“可愛”這樣的詞彙,濯月倒是從來沒想過要用到誰的身上。

……如今倒是可以用上一用了?

目光在面前少女臉上轉了一圈,濯月停頓了下,不是沒聽見花眠的提問——偏偏等了一會兒——等她重新燃起了“他果然看不見我只是歪打正着”的希望,再惡劣地懶洋洋開口,叫她希望破滅:“可惜我不是什麽‘尋常人’,聽過世間有一種法式麽,尋常人稍稍擰動自己的手指占個決,便能夠透過這法式可視穿世間萬物妖魔鬼怪、神仙尊者原型,這種法式名叫‘狐貍之窗’……其實這‘狐貍之窗’的說法,本身便來源于狐族萬裏挑一的特殊瞳眸——而我——就是那個萬裏挑一。”

花眠:“……”

濯月一邊說着,一邊動作緩慢地拎起酒壺倒酒,順便掩飾自己說話時微動的唇瓣,将被花眠喝了一些的酒杯重新倒滿,濯月掀起眼皮子掃了眼花眠一臉緊繃的小臉,臉上的笑容變得清晰了些,壓死了聲音:“怎麽,緊張呀?怕我同別人說你的存在麽?”

花眠将指尖塞進自己的唇瓣,死死咬住,眉頭緊皺。

濯月指尖沾了些酒水,點在身邊雕像似的人鼻尖,低聲嗤笑:“看你一直黏着易玄極,應當是他身邊什麽物件修煉成精……”

花眠猛地擡起頭,一臉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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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貍笑眯眯,絲毫不為她的眼神兒動搖:“說說看,你是個什麽妖精?”

耳邊絲竹奏樂聲不斷,舞曲換了一曲又一曲,年輕的狐貍低語如絲,每次說話聲音如一股熱風吹在花眠面頰之上……她眨眨眼,擠出一句“我不是妖精”,便死死地咬着牙不肯說話,一副極委屈受了欺負的模樣。

濯月也不急,只是稍稍直起身,掃了眼玄極所在方向,拖長了聲音:“你家主人怕是還不知道自己身邊有個東西修煉成精——”

話語未落,衣袖便被一只小手緊張兮兮地拉了下。

濯月一轉頭,便對視上一雙緊張不安的眼,巴巴地瞅着他,她唇角緊抿,眼中寫滿了後悔——大約是後悔極了在全場十來人中偏偏挑了個對她來說最危險的偷酒喝……

濯月目光閃爍,該狠心的時候也是極狠心,勾起唇角就把花眠一把推至懸崖邊:“你不說,我便去問易玄極……”

“無歸劍。”花眠急忙道。

“……”濯月挑起眉。

花眠低下頭,沮喪得要命一般慢吞吞道:“……的劍鞘。”

下一秒,下巴便被一根修長的指尖挑起……那雙多情的狐貍眼左右打量了她片刻,眼中盡是慵懶的調侃,他笑着說:“原來如此,無歸劍本非凡物,修煉出個劍魂也不意外——只是你這般軟綿綿的性子,若說是無歸劍本身,我肯定要懷疑你兩嘴皮子一碰诓我……說是劍鞘,我倒是信了。”

花眠被他擡着下巴,整個人都快懵逼了,仿佛經過眼前的人話語提醒才想起來…………………………原來還可以有騙人這種操作。

濯月見她傻乎乎的模樣,甚是喜歡——

無歸劍的劍鞘……

啊,之前倒是真沒注意這劍鞘何種模樣,如今倒是有些好奇地想要問易玄極借來好好玩賞一番了?

濯月笑而不語。

此時身邊上官燕陽停下與青玄攀談,轉過頭一看濯月,不知道這家夥又坐在那獨自樂個什麽勁兒,似極其開懷又不懷好意的模樣……停頓了下,索性笑着問:“我這弟弟,從方才開始便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碎碎念一般不知道在叨咕什麽,怎麽,莫不是喝醉了。”

濯月放開花眠的下巴,不慌不忙轉過身去,隐約感覺到袖子又被輕輕一把捉住……他低頭掃了眼袖子上那只小手,随後掀起眼皮子,唇角輕挑:“酒不醉人,人自醉——從方才某一刻開始,我有些個喜歡這浮屠島了……大哥,一月之後,你且自己回皇都去,我便留在這多同易兄讨幾口飯吃。”

上官燕陽聞言先是一愣,不清楚這弟弟又葫蘆裏賣了什麽藥,只好打着哈哈笑着罵他沒個正形!

只是上官濯月歪着腦袋看着易玄極,一副自己極認真的模樣。

玄極原本就懶得理他,感覺青玄隔着一張桌子瘋狂踹自己的腳,這才無奈放下手中酒杯,薄唇輕啓:“自然歡迎。”

上官濯月笑着謝玄極慷慨。

玄極一副懶得同他多浪費唇舌的模樣。

花眠牽着上官濯月的衣袖生怕他多嘴說一句不該說的。

整個宴會之上,明明是樂鼓之聲,其樂融融,每個人都在笑的樣子,偏叫旁人品出一絲莫名其妙的無硝煙之刀光劍影。

這會兒,在旁人看來,濯月放松地靠坐在位置上,雙眼含笑看着歌舞伎翩翩起舞,一副興致盎然的模樣……實際上,他正捏着滿滿的酒杯,逗着身後除了他誰也看不見的小丫頭:“還喝嗎?”

花眠搖頭似撥浪鼓。

拒絕再喝這惹禍的東西。

然而濯月卻不肯放過她,盯着她的眼睛慢吞吞地将一小杯酒一飲而盡,只見花眠盯着他的唇瓣,咕嚕一聲唾液吞咽進肚……就仿佛濯月那一口酒是下了她的肚,又有梅子果香和清甜在舌尖擴散開來——

濯月便又忍不住開始笑,心裏想的是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玩的東西,這浮屠島原本他不願來,如今看來倒是不枉費走這麽一遭……

反應過來才意識到,這趟回皇城,除了人族兵力,易玄極的實力等例行公事要知道的東西之外,他怕是還想打包點兒什麽帶走。

……

酒過三巡,宴席将散。

易玄極尋了個借口離席了,上官燕陽也獨自抱了那個領舞的歌舞伎半醉去了早準備好的客房休息……在座唯有上官濯月絲毫不見疲憊坐在那裏,看似一人飲酒,樂在其中。

然而誰也不知道,這會兒他正不幹好事。

實際上,此時他正一杯杯地往身邊的小劍魂裏灌酒——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哪一刻鐘起,花眠被他的花言巧語哄得張了嘴,總之這一張嘴就停不下來了,一杯杯梅子酒就着濯月的手下肚……

她還不知道這世間險惡,一個男人灌女人酒,絕對沒存什麽好心思。

…………不過也沒什麽大毛病。

因為酒壺換了一壺又一壺,為了哄花眠喝酒濯月自己都喝了不少,果酒就有個後勁大的毛病,就連濯月都開始有些頭腦昏沉時,身邊的少女卻只是面頰微紅,歪着腦袋問他:“你怎麽了?”

濯月:“……”

沒人告訴他,這副人畜無害的面容之下,藏着個千杯不醉的神器本事。

濯月頗有些個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報應感。

濯月看向花眠,只見她白皙面頰浮着一絲絲好看的血色,唇瓣沾着酒水尚未幹,水澤鮮豔的模樣,叫人一眼看過去就挪不開眼……此時不遠去青玄的腦袋也哐地一聲砸桌子上終于醉得不省人事,濯月喉頭一緊,耐心也燃燒殆盡,站起來手一緊,拎小雞崽似的将花眠從座位上拉起來——

“不喝了,走。”

花眠“啊”了聲被拽了個猝不及防,也不知道這只狐貍要做什麽,下一秒卻被整個人打橫抱起,雙腳一下離了地,為保持平衡她不得不抱住濯月的脖子,感覺到後者帶着酒氣的渾濁氣息從她面頰上掃過……

他抱着她,大步向着宴會廳外頭走去。

此時,屋外清風明月,郎朗月光之下,腳下是一片開得正好的無量花海。

涼風吹過,濯月的腦袋清醒了些,抱着懷中小小一團的劍魂轉至走廊陰影處,不輕不重地放下她,将她禁锢于自己的手臂與欄杆之間——

原本只是想同她開個玩笑,看她作何反應。

卻沒想到她卻只是瞧着自己笑,興許酒精也是有些用的,換了之前她都不敢同他對視,更別提這麽咧着嘴沖他笑……那貝殼似的小牙不多不少露出八顆,眼也彎的似月牙,她咯咯笑着,說今晚風有點涼。

——這個時候,濯月突然便下定了決心,無論今後如何,他一定要把她帶回北狄皇都,把她藏在自己的宮殿裏,管她究竟是誰的劍鞘。

下定了決心,眼中的玩笑之意便微微收斂,他閉上眼俯下身,頗為虔誠,一個輕柔的吻落在她光潔的額頭……

然後是蝴蝶翅膀似微微眨動的眼睛。

然後是小巧挺翹的鼻尖。

連綿稀碎的吻惹得她有些癢地往後縮,被他抱在懷中也不怎麽老實的閃躲,就在他的吻最終即将落在她的唇瓣,她低低“嗳”了聲,雙手擡起捂住自己的臉……良久,露出一雙眼,好奇地問:“這是在做什麽?”

濯月扣住她的手腕,唇角翹起,誘哄道:“手拿開,我想吻你。”

“為什麽?”

“因為喜歡你。”

他嗓音低沉,聽上去頗為認真。

從來沒有人對花眠說過“喜歡”,無歸總是對她橫眉冷對,于是聽見濯月這般說,她又笑了起來,笑眯眯地問他:“喜歡便要這般親吻嗎?”

濯月“嗯”了聲,拉開她的手,重新俯下身去,嗅着她身上的氣息便覺得自己仿佛情窦初開的毛頭小子般熱血沸騰……滾燙的唇瓣正要落在她的唇上,她偏了偏臉,那一吻便生生落在她唇角邊的面頰上。

随機懷中的小姑娘化作一抹藍光,消失在他的懷中,那光很快仿佛被風吹散一般,向着藏劍閣方向飄去。

耳邊只留下她帶着醉意的笑,她咯咯笑着同他說,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默默遞話筒)

濯月:世界上最氣的事,教會了喜歡的人親吻便是喜歡,然後她就屁颠颠地跑去親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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