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諸夏】
第二天花眠迷迷糊糊醒來, 聽見外面有人竊竊私語的聲音,身邊原本抱着她的人已經離開了, 只是他身上的披風還蓋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 周身都是他的氣息。
花眠多了個心眼,并沒有立刻爬起來,而是動了動手指将遮住自己臉的披風扒開——于是一眼便看見了坐在書桌兩端繼續昨晚吹胡子瞪眼活動的主從二人。
青玄站着一臉驚恐:“你真準備娶了她?”
玄極坐着端着茶一臉面癱:“是, 拿她發橫財什麽的, 你趁早死了這份心。”
青玄:“做妾?”
玄極:“……暫時沒考慮這個。”
青玄立刻從那六個點點的省略號裏聽出不對勁:“你還想娶她當正妻!!!!”
玄極擱了茶杯, 微微蹙眉:“你小聲點,嚷什麽,她還在睡。”
青玄看了眼屋內,花眠立刻閉上眼,感覺到對方的目光在她臉上打了個轉,然後又挪開, 用壓低了嗓門兒的聲音道:“公子, 請三思, 這麽個來歷不明的姑娘,你不能因為用得趁手,正是心頭好便任性妄為不顧後果……再加上她這種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性格,她連我叫什麽都不知道!”
“她非得知道你叫什麽是什麽道理?”
“…………………………一只老鼠都能把她吓得飛起來,以後怎麽給你統領後宮三千,随便來個人就能欺負死她。”
玄極奇怪地看了青玄一眼:“我為何要找後宮三千來欺負她?”
青玄倒吸一口涼氣,總覺得玄極的思想很危險:“自古一族領袖, 沒有誰不是三妻四妾兒女成群……不能因為老族長和族長夫人感情好,公子你也就忘記了這件事,你看看人家狐帝,老得眉毛都擡不動了,還在往床上收人——”
玄極嗤笑一聲,戲谑地看着青玄:“要那麽多女人幹嘛。”
青玄:“開枝散葉。”
玄極看了下外頭天色,也該是練劍的時候……站起來抓過昨夜放在一旁的手套,慢吞吞戴上,一邊道:“要繼承的皇位就這麽一個,要那麽多不是一個娘的兄弟搶破腦袋鬧得家庭不和不得安生有什麽好,你看看上官燕陽,看着上官濯月被我摁地上那一瞬間臉上松了口氣的表情……我還想晚年過得安生些。”
青玄一副被噎得無語凝噎的模樣。
沒想到他看着長大的少主居然如此胸無大志,這才十七歲,就已經在暢想七十歲的晚年生活。
看了眼玄極,總覺得他今兒看起來少了些什麽,想了半天才想起來他披風沒穿,外頭昨晚半夜又剛落了雪,眼下冷得人鼻子都要掉下來了……動了動唇正欲說些什麽,此時卻見玄極站起來,沒有絲毫猶豫就轉身往裏屋走,在榻子跟前蹲下,用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還在熟睡中的小姑娘的臉,然後替她将披風拉起來一些,生怕漏進一絲風的細致模樣。
然而那小姑娘卻還是極淺眠地悠悠轉醒,伸出白嫩的小手,捉住了玄極的手指……兩人對視一眼,花眠淺淺地笑了,玄極摸摸她的頭:“再睡一會?”
“……醒了就不睡了。”
花眠打了個小小和呵欠爬起來,玄極的披風從她肩頭滑落,她也不貪戀那溫度,雙腳赤着滑落在地上,又轉身順手将披風拽過來,抖了抖,踮起腳,用還帶着自己體溫的披風給男人披上。
然後手滑落至他腰間,順勢便抱上了,仰着頭下巴抵着他的胸口,細聲道:“要去練劍了?昨晚落了雪,後山怕是有些涼,多穿些仔細着涼。”
玄極低頭看着赤腳站在地上給自己批披風的人,“嗯”了聲,順手将她端起來放回榻子上。
花眠低頭給玄極整理了下披風,稍一擡眼,仿佛這時候才注意到傻站在屋子裏發呆閃爍着幽幽“不識相也不知回避”之光的青玄,兩人目光對視上,出人意料的是,花眠對着他也燦爛一笑:“早啊,青玄侍衛。”
介于青玄在前面不到一口茶那麽短的時間內就叫嚣着“她都不知道我叫什麽”,此時空氣中仿佛響起了響亮的打臉聲。
玄極似乎也略為驚訝地看了花眠一眼,随後翹起唇角。
“?????”她居然知道我的名字,不遠處的青玄瞪着小姑娘那張笑臉,一臉尴尬,“呃?呃……早,早。”
玄極伸手,戴着冰冷皮手套的手将她的小下巴捏住把她的頭擰回來:“用不着沖他笑,浪費。”
不遠處的青玄:“……”
此時青玄看得清楚,花眠身上整整齊齊穿着昨晚穿的婢女服,渾身上下被脫下的,就一雙小巧的靴子而已。
……………………這麽說來,他家公子甚至都還沒碰她。
就已經一副沉迷得不行的模樣。
真的可怕。
……
這日玄極日常後山與青玄對練,手中執一枚軟劍,身若游龍驚鴻,與青玄你來我往,見招拆招,互不落下風。
直至玄極某一刻被逼退松樹之下,樹樹枝搖曳之間他餘光瞥見一只松鼠吱吱驚叫着手忙腳亂四處逃竄,不由突然想起前日在溫泉邊,與花眠正式初相遇時,她伸手将松鼠從自己的頭發上捉下來,踮起腳放回樹梢上的側顏——
一時晃神。
然後被青玄挑飛了手中的劍。
軟劍化作一抹雪光騰空,眼瞧着就要掉入溫泉中,溫泉雖然表面看只是小小一潭碧池,然而實際極深,尋常東西掉下去便可打消了找回來的念頭……
那軟劍雖然不是什麽稀罕物,但是玄極用了幾年也頗為順手,眼下被青玄弄沒了也頗為可惜,看了板着臉的侍衛長一臉,玄極也知道他今兒就是對自己不爽,于是也不責備,只是笑了笑,半玩笑道:“你得賠我的劍。”
青玄“唰”地一下将自己的劍入劍鞘,臉上僵硬得像是塊棺材板:“看來是用不着我賠。”
玄極一愣,順着青玄的目光轉過頭,還沒來得及看清楚身後發生了什麽時卻嗅到一股熟悉的淡香,下一秒便看見花眠捧着他的軟劍在溫泉邊輕盈落下,她轉過頭,舉起手中的軟劍:“主人,它差點掉水裏,這溫泉水極深,你不要了嗎?”
玄極:“……”
方才軟劍被挑飛得急,他都去來不及去撿。
她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這身手……
玄極沒有立刻回答花眠,反而是轉過身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青玄,青玄兩眼放空,老實人做到底地又接受了早上斷言花眠“一無是處”後再一次的打臉:“比羽林衛快。”
羽林衛是人族軍隊中司職弓箭的一支精銳,在人族八十萬大軍,整只羽林衛一共不足百人,是精挑細選出來以一敵百的超級遠程戰力——以步法輕盈,輕功卓越,伸手敏捷為最大特點,神出鬼沒,殺人無形。
玄極想了想:“你覺得她能做羽林衛?”
青玄想了下:“光快還不行,你可以問問她會不會射箭。”
雖然話中有保留,然而已經不像是早上否認得那樣絕對……玄極輕笑一聲,至此極為滿意,大步走到花眠身邊接過她手中的軟劍,像是撫摸大型犬似的摸了摸她的腦袋,而花眠……
青玄認為如果她有尾巴,此時大概也是快搖得要掉下來。
仿佛感覺到青玄的目光,花眠從玄極身前探了個腦袋出來,沖他大方地笑了笑。
“……”青玄擺正自己的表情,對玄極道,“繼續?”
玄極抽出軟劍,像是握着什麽失而複得心愛物一般,心情看着挺暢快玩笑:“繼續,這次換我挑了你的劍,她不會幫你撿。”
這他娘……青玄氣道:“……那不打了。”
玄極:“……”
兩人争執之間,這邊花眠退回樹影之下。
臉上的笑容立刻垮了下來,她擡起手,嘟囔着揉了揉笑僵的臉,然後小小地打了個呵欠。
“你這又是何苦來?”
仿佛是風吹樹梢發出“沙沙”聲響,少年冷漠嘲諷的聲音在她身後樹枝之上響起,花眠卻頭也不回,只是彎下腰,将裙擺方才被溫泉沾濕的部分弄幹。
“你瞧瞧你,堂堂上古神器劍靈,如今落得與人賣笑。”
“……”
“……還像是一條巡回獵犬一般,樂颠颠地在和主人玩什麽抛接樹枝游戲,你的身手是用來做這個的嗎?”頭發被身後的人撚起,說着別人像狗的少年自己才像一條真正的大狗一般湊上來對着她的發嗅嗅,而後啧啧地一臉嫌棄,“身上都是男人的味道。”
“………是主人的味道。還有,如果你不幫忙,能不能閉嘴。”花眠把自己的頭發搶回來,面無表情道,“多沖人笑一下,與人為善有什麽不好?”
“你可以笑啊,”無歸冷笑,“笑得比還醜。”
花眠不說話了,低下頭腳在地上磨了兩下,踏出一個小小的、糾結的雪坑。
……
一個時辰後。
晨練結束。
天上又開始落雪,玄極卻還是出了一身薄汗,衣服貼在身上有些難受,他也已經習慣了,随手擡起手抹了把額間的汗,覺得有些口幹舌燥,擡起頭看了眼不遠處正想要問青雀讨口茶喝,沒想到又看見個花眠。
她正低聲與青雀說着什麽,顏面上帶着笑,又大大方方地從婢女手中接過了茶托,穩穩往他這邊走來,在他不遠處停下,擡起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将手中的物件放在不遠處的大石頭上,自己立于石邊看着他。
白雪紛飛之中,裙擺飛揚指尖,她松松挽起的長發淩亂,她低下頭将發挽至耳後。
玄極心中一動,大步走向她,讓自己高大身軀投下的身影将她籠罩,他太奇書,用有些汗津津的粗糙拇指摸了下她柔軟的唇瓣:“風大,回屋裏等着不好?這些事有下人做。”
花眠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指尖,微微鹹味在舌尖擴散開來……她笑了笑:“我在這看着也好,看看還有沒有能幫上忙的……主人,口渴嗎,要不要吃茶?”
說着要彎腰替他倒茶。
此時卻被玄極一把捉住手腕。
花眠微微一愣,擡起頭,與玄極對視一眼,後者擡起手,輕撫了下她的習慣性一般微微勾起的唇角:“早上和青玄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花眠驚訝地看了眼玄極。
“你醒了,我能不知道?”玄極摸摸她的頭,“莫理青玄說的話,亦用不着放在心上,該如何便是如何,本來也沒要求你做什麽或者成什麽樣……”
花眠眨眨眼:“沒事,我我我其實只是想說,或許,或許我對你來說并不是一無——”
話語未落,随即被男人一把抱起。
花眠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從早上至如今的積攢的不安終于難以抑制的釋放,她張開雙臂,沉默地抱住了玄極結實的背部,小巧尖細的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随後聽見男人在她耳邊沉聲道——
“他們怎麽說是他們的事,我是主子所以我說得算……我,只有你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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