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正文·苦橙皮

正文·苦橙皮

病房牆壁上的時鐘指向12。

夜風簌簌, 世界寂靜，烏愫裹在絨被中陷入深眠。

烏蘇隐入月光斑駁的暗室之中，動作無比輕微的為她掖了掖被子, 無聲盯了她平穩安詳的睡顏良久, 才抄起折搭在椅背上的黑色針織外套悄悄往外走。

臨進電梯, 手機像是卡着點兒般彈出條消息：

【野：司機在樓下，牌子：烏A84444】

烏蘇收起手機, 出去找。

果然是她之前坐過的那輛豐田埃爾法。

司機早已恭敬的等候在車旁，見她晃晃悠悠的從住院部出來，立馬躬身為她拉開自動門，請她上車。

十幾分鐘的路程一晃而過。

車子駛入酒店停車場。

有只骨骼分明的手先一步于司機之前拉開了她身側的那道門。

烏蘇想也知道是誰, 對前排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司機道了聲謝，握着被運動護腕高高束起的馬尾輕甩了下尾巴, 大大方方的下了車。

與談京野并肩。

“吃宵夜嗎？我讓人去做, ”談京野熟門熟路的帶着她穿過長長的地下通道，朝院落走，“它家鵝肝和白水魚的出品還算穩定。”

“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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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喝麽, 這兒有特調。”

“特調就想打發我？”烏蘇笑的嘲諷，反手用手背拍了拍他肩，為難意味明顯，“只要10的帕圖斯，沒有不喝。”

談京野低笑，沒再說話。

穿過悠長的地下走廊，直達院落，烏蘇先前以為這只是一家室外環境設計較好的酒店, 綠化好歸好，終究逃不開高樓大廈的俗困, 卻未曾想，并不是。

一望無垠的室外泳池四周環繞着幾何感極強的低矮平層，昏黃溫暖的燈光自大面積的落地玻璃牆中揮灑而出，層層疊疊的映照在水面之中，別有江南水鄉獨具特色的層次感。房間一反常态，不再是被困于高樓大廈之間的那一個個局限的小格子，劃分成獨門獨棟的洋房別苑，用世外桃源來形容都一點不為過。

大門是用鑰匙開的，房間是半隐于園林的，比私人泳池更吸引眼球的，是靜靜蹲放在全通風會客室茶幾旁的那捧葵百合。

巨大，極占地方，不出意外是999朵。

烏蘇蹲在那捧花前，回頭瞧談京野。

他落後她幾步進來，将修長指節中勾着的那把孤零零的、只串了alila牌子的鑰匙随手擱在臺面上，壓在那張不言自貴的運通百夫長黑卡之上，明明他穿着随性整齊，明明他面而上看不出多少笑意。

可烏蘇就是覺得。

那股懶洋洋的澄黃光披灑在他肩頭，無端為他增添不少神秘色彩，顯得他整個人性感又色情。

她随手扒拉了兩下葵百合的花瓣兒，清了清嗓子，“大少爺就是大少爺，入住還有這麽大的花送。”

談京野斜乜她一眼，沒接茬兒。

有條不紊的将兩只袖口依次撸到臂肘，露出青筋蜿蜒交錯的手臂，他伸手不知道從臺面上摸了個什麽，野調無腔的向她這邊過來。

她以為是套子。

結果等他過來才看清，是紅酒起子。

“10的拿來招待你太沒價兒，”他曲折長腿穩穩坐在她旁邊的沙發上，稍躬腰背，随手撈過茶幾上那瓶1990年的珍藏版帕圖斯将起子轉了進去，邊往出壓木塞邊問，“90的喝不喝？”

普通年份的帕圖斯報價都快近四萬多一瓶了，像他手裏這種特殊年份的根本不敢想外面能開出多高的天價。

烏蘇不禁暗暗咂舌。

當即傲嬌轉口，“不喝不是白費你好意？”

他熟練的撬出木塞，握着瓶底插進醒酒器裏灌了一多半，指尖一撥，醒酒器就自己搖了起來。

“是，”他混不羁的插科打诨道：“謝烏大小姐賞光。”

烏蘇不給面兒。

盤腿坐在地上沖他招了招手，示意他把酒瓶給她。

談京野挑了下他那下流的斷眉。

将酒瓶遞給她。

她握上瓶頸，昂頭咕咚咕咚就往嗓子裏灌，大有一副“喝酒只是過場，早把自己灌醉早讓他辦事兒”的勇猛架勢。

逗笑了談京野。

他倦懶的靠在沙發背上瞧她，笑的胸腔一震一震的，震散出滿室的痞懶勁兒。他說：“知道的以為你在喝酒，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英勇就義。”

身後那汪漾滿細碎晶光的泳池水因着他的話語蕩開層層波瀾。一片嫩葉掉了進去，被吞沒，無聲無息。

烏蘇咽下那口酒，豪邁的用手腕蹭了下唇角。

“難道不是嗎？”

“是什麽？”

“英勇就義。”

“呵，”他壓着眼尾嗤笑，眼中卻沒有半分笑意。他捋着舌尖一字一句地問她，“來找我是英勇就義？”

她沒否認。

談京野瞬間斂起笑，坐了起來。

他兩肘撐在膝蓋上，躬着背探身盯着她看，不說t話，就盯着看，一直看，目不轉睛的。烏蘇摸不清他這是又在犯什麽病，可有可不有的瞥他一眼，又開始喝酒。

才拿下酒瓶。

後頸忽然被一只大手握住。

她不明所以的撩眼，不大視野被他近距離湊來的那張俊臉占的滿滿的，他一只手緊緊握着她的後頸，眼神很兇，舌尖輕頂了下腮幫，笑了。

随後，便壓着晦暗不明的面色鋪天蓋地的吻了下來。

說是吻，其實那根本就不是吻。

他薄的有些鋒利的唇死死的磕在她唇上，沒伸舌頭，就純用牙咬，一下一下的用齒尖娑摩啃噬着她的唇，時不時狠狠咬一口，咬出滿口的血鏽味兒。

烏蘇被他咬的吃痛。

半眯眼眸，不爽的想用手推開他。

他不讓。

一手牢牢箍着她的脖頸讓她無路可逃，只能承受他類似于報複的啃咬，一手攀上她的腦後，不帶一絲猶豫的将她發間那只運動護腕順着頭發扯了下來，甩到地上。

黑發散了一背，有幾根零落的掉在她肩上，微風掃過，挑起幾根貼到他的臉上。

他嫌癢。

轉着指尖将那一小縷發繞在指尖，貼撫上她的側臉。

他頂着她的額頭，探出舌尖輕舔她唇間的血漬，聲音陰鸷又嗜野，他說，“烏蘇，只要我想，我可以有一百種弄到你的方式。”

“唯獨不會選這種，生怕怠慢了你的傻子行徑。”

烏蘇忽然感覺這酒就是勁兒大。

不然她不會才喝了三兩多就感覺自己已經快暈了，都有些聽不懂他到底在說什麽了。

談京野說完，就放開了她的脖頸，沒再說什麽，起身繞過她徑直進了卧室。

等了許久，他都沒有再回來。

不知道哪裏傳來蛙叫，隐隐約約的，聽不清楚，烏蘇舔了舔暈在下唇間的血漬，向後撐着上半身朝室內望。

沒見着他人。

“談京野，”全通會客廳內有微風在吹，吹的她腦袋不受控的發糊，她用手指撥開黏在面頰上的發絲，後撐着手風情萬種的喚他，“出來。”

隔了幾秒，談京野走了出來。

黑色衛衣松松垮垮的罩在肩上，他斜倚在門框邊，叼了根還沒打燃的煙，言語帶氣，“講。”

明顯不樂意跟她呆一起。

“你過來，”她偏不如他願，吊着腦袋直勾勾的看他，身上那股媚勁兒不言自述，“給你看個好東西。”

談京野眉頭猛跳了下，半信半疑的走過來。

他将那支未點燃的煙挂卡上耳廓，半蹲在她面前，想來看她口中所謂的“好東西”是什麽。

她瞅準時機，一把攥住他衣領，昂起脖頸吻了上去。

柔軟飽滿的唇碰上削薄清冷的唇，猶如烈火灼燒幹柴，星點即猛烈，更別說烏蘇吻着他，還把指尖探進他上衣，令談京野矜貴自持的理智快要燃的見底兒。

他秉着最後一絲清醒，退開半點，斂眸提醒她：

“我不需要你英勇就義。”

“是英勇就義，”她一雙蒙着霧的眸子媚的快要滴出春·藥來，雙手不依不饒的勾摟上他的脖子，挑逗般舔了他平直的唇角一下，“但來找你不是。”

談京野徹底紅了眼尾。

将她抱到會客廳的沙發上。

……

再結束，天色更沉了。

黝黑的天幕似是被潑了一層墨，密不透風的洇在每一處角落。

身後是一小池全露天的泳池，眸前是散發着男性荷爾蒙的噴張肌肉，烏蘇渾身濕的宛如剛從水裏被撈出來，淩亂着一頭嬌嬈的長發躺在沙發上不樂意動一下。

談京野靜靜看着她。

耳畔的蛙鳴愈來愈大，有些吵，他摸過茶幾上的濕巾袋，抽出幾張來幫她擦拭着額頭上細密的汗水。*

烏蘇被他弄的額頭有些癢，擡腳踹他。

“馬上，”談京野一手攥住她踝骨突出的腳腕，一手仔細的幫她擦，“全是汗，不擦幹淨會難受。”

冰冷的濕巾再次貼上皮膚，激的烏蘇抖了下，先前那點兒一時上頭的酒勁兒已經完全消了。

她将花白的手臂橫亘在眼前，微張小口一口口的細喘着，講出來的話卻字字帶刺，“還挺有經驗，以前沒少幹這種事兒吧。”

談京野“啧”了道。

吊兒郎當的開口噎她，“我有沒有經驗你不知道？”

烏蘇的喘息停了一秒。

旋即笑了出來。

她當然知道這是“他”的第一次，不然以他第二回的時長來看，第一回怎麽都不可能是秒。

越想，笑的越大聲。

談京野嫌她的嘲諷聲太大。

扔掉手中那幾張沾滿黏膩的濕巾，撈起之前被他扔在茶幾上的那支煙，打燃，插·進她口中。

強制她閉麥。

見她不再嘲笑他，他才轉頭去收拾自己。

“房裏沒備套，”餘光注意到她還在偷瞄他，以為她是在無聲控訴他不戴，略有些不自然的解釋道：“明天我讓人送，下次一定戴。”

烏蘇撇嘴，吐出口霧：

“都叫我來了還不備？”

很難說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沒想今天，”他額前的碎發被汗打濕不少，零零落落的擋在那雙看人總是似笑非笑的丹鳳眼前，将他整個人襯的很乖。就連說出口的話語都格外的迷人心竅，“你都一天沒合眼了，我就再不是個東西也不能選今天。”

“那你叫我來？”

“醫院的陪護床太硬，睡不舒服。”

高強度的尼古丁順着血液入侵大腦，喚醒麻痹的神經，只幾秒，烏蘇便回味過來他的意思。

合着他今天叫她來只是覺得她睡在醫院裏的那張陪護硬床上會不舒服，所以特意派人接她過來想讓她在這邊兒睡個好覺。

難怪他問她吃不吃宵夜，難怪他給她準備了有助于睡眠的紅酒。

難怪他會在聽見她說來找他是“英勇就義”時生氣，難怪他會逼自己在咬破她唇、跟她講完那些話之後進房去拿煙。

搞了半天。

是她先入為主的把他想差了。

她就說，小時候的他怎麽能這麽王八蛋呢，一上來就要睡她。

“你早說，”她抿了抿唇，自沙發上坐起身來摸煙灰缸，“我還以為你……”

“以為我什麽？”他随手往身上裹了件浴袍，慵懶怠惰的系着帶子，“以為我說想要你就是想睡你？還是以為我見了女人就把不住根兒？”

說着，他沒忍住嗤笑一下。

“別說，見你我還真把不住，不然也不能——”

有今晚，有現在的這種情況。

不等他說完。

烏蘇含了口濃煙，雙腿跪在沙發上，膝彎一撐，摟着他脖子就吻了上去。

談京野頓了瞬。

猝不及防的被嗆的偏頭咳嗽兩聲，随後，回正頭，摁着她後腦勺折頸加深了這個吻，不忘分心将方才拿來的另一件睡袍披裹到她身上。

她不穿，嫌悶。

他輕咬她下唇，暗搓搓的威脅，“不穿就再來一次。”

烏蘇眼珠子轉了轉，“幾點了？”

“快三點。”

“行，那完了我正好去醫院。”

談京野攬着她坐到沙發上：“？”

“你是海豚？”

一天24小時都不用睡覺的。

“你才是海豚，”她好歹昨天白天在學校裏補了一覺，算一算，他自己都兩天沒合眼了。烏蘇折起一條細腿踩在沙發邊，用腳踝擋在私密處，用指尖去擰他腰，“我得去守着她。”

不然她不放心。

“就這麽寶貝？”

為了陪烏愫，她可以做到一天一夜不合眼；為了讓他輔導烏愫沖c9，她甚至可以做到在誤解了他的意思的情況下陪他上·床……

簡直比對她自己還要對烏愫好。好的有些不像話了。

“嗯，只有她好，我回來才是有意義的。”

“……”

“行，我答應你。”

“什麽？”

“我會輔導她沖c9。”談京野捏過她指間只燃了一半不到的煙，往嘴裏喂，“但是有個前提。”

“你說。”

“你要跟她上同一所大學。”

烏蘇莞爾一笑。

“我當然會跟她上同一所大學，”她說，“但你也別太有壓力，我讓你輔導她沖c9只是想用學習轉移她的注意力，并不是一定要她考上c9。”

“況且，就算她再怎麽努力也考不上。”

“還沒考你怎麽知道？”

“不信你等她考完了看呗，她命中注定只能上烏大。”

她是一定，必須，肯定，也只能上烏大的。

只有上了烏大，她才能碰見帶她一起創業的學長，只有上了烏大，她才有機會交換到加州讀書，進而跟他重逢，再糾纏到一起……

這就是命，逃不掉的命運。

不然她現在也不會甘願披着浴袍坐在他懷裏。

談京野聽着，不由對她興趣更甚，“你跟老天爺通過氣了？”

“沒有，不過t我會算命。”

“那你也給我算算。”

“一次十萬。”

“算你的，”他兩口抽完，翹着二郎腿傾身往裝滿紙巾的煙灰缸裏碾着，玩世不恭地笑，“一次一百個都行。”

反正他這人最不缺的就是錢。

烏蘇一聽來了勁兒，滿眼金光，“你想算什麽？”

“事業。”

“你進了柏林愛樂，成為了國際最具知名度的小提琴首席。”

“還可以，挺寸，”他表情淡淡的，對這個結果既不算高興也不算遺憾，好像這就是他應得的東西般，“學業呢？”

“這還用問？桑頓音樂學院啊，你不都已經拿到offer了嗎？”

“……”

“……”

“烏蘇，現在才剛進三月份。”

“啊？”

烏蘇一下沒聽懂他在接什麽。

她跟他說他将來會上南加州大學桑頓音樂學院，他跟她扯現在剛進三月份幹嘛？

這兩者之間有什麽必定關……

“桑頓最快也三月中旬才能下offer。”不容她想完，他整個人的氣場就突然變得正經了起來，目光攫攫的盯着她，“你那句：我不是已經拿到了，什麽意思？”

哦對。

現在他才剛藝考完，還沒拿到offer。

她怎麽給忘了。

十分懊惱的拍了拍腦袋，故意錯開跟他交接的視線，言語生硬的補救道：“…我算錯時間了，那這個問題就不問你收費了。”

談京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眼中的精明擋都不加以遮擋一下，好像已經把她這個人都看穿了一般。

“還問不問了？”烏蘇不想再被他這麽看，渾身不自在的壓聲催促，“不問洗澡去了。”

“問。”

“那你說。”

“我将來的…女朋友——”

“——放心，你将來的女朋友特好看，腰細腿長臉絕品，說跟明星一樣好看有點碰瓷了，但絕對是知名度數一數二的大網紅。”

他要問這個，回答起來就更簡單了，烏蘇連想都不用想，直接照着自己誇。

“身材好，要腰有腰要腿有腿的，性格也巨好，走哪兒被人喜歡到哪兒，無論男女老少，就沒有她搞不定的人。”

“重點是，她學習超好，畢業于QS前五的名校，什麽實力不用多說了吧？賺錢能力超牛，自己當網紅月入七八位數，而且還有自己的網店和投資，簡直就是創一代富婆轉世。”

“更別說還對你很好（？），很專一，能有這種女朋友，你真偷着樂吧。”

談京野靜靜聆聽着她侃侃而談的長篇大論，唇角含笑。

待她洋洋灑灑的誇完，他才不疾不徐的将後半句補上，“我是問你，是誰。”

烏蘇一下噤了聲。

想着怎麽回答都容易出錯，幹脆避之不答，轉眼就開始跟他扯別的，“欸呀，一身汗，黏死了，我要去洗澡了。”

腳底抹油，迅速開溜。

自然沒能看到。

在她腳步剛剛踏入房間門的那一刻。

擱在茶幾上的手機亮起提示。

談京野撂了她略顯匆忙的背影一眼，探身抄過她的手機，盯着屏幕上顯示的“2024年2月19日，04: 18”若有所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