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番外：謝瞻（完）

番外：謝瞻（完）

原本衆人的目光都停留在救人的郁千音與落水的謝珣身上, 謝瞻也明顯感覺到身旁的皇兄，在看向郁千音時，明顯怔了一瞬。

他迅速解了外衣, 給郁千音披上, 繼而趁着衆人的目光被姜荔雪和袁今安吸引去後, 迅速捏了一塊污泥，往郁千音的臉上抹了兩下。

郁千音不明所以，還以為他在給她擦臉，沖他笑笑：“殿下, 我沒事……”

皇帝讓人将被袁今安和姜荔雪纏住的那個人捉拿了過來，審問究竟發生了何事。

五歲的小丫頭竟是一點也不怕人, 指着那個人，中氣十足道：“就是他把那個漂亮哥哥推下水的，我和袁哥哥在樹上看得可清楚了……”

跟她一比，袁今安都顯得內向了, 只是跟着附和：“是, 我也看見了。”

郁千音倒是沒有看到是何人推的謝珣，于是只能如實回答：“臣女聽見有人落水，便過來救人了……”

那人自是狡辯起來：“我只是路過，并沒有推人，小孩子的話不能信！”

“就是你推的, ”姜荔雪小小個子，吵起架來卻是輸人不輸陣, 氣勢十分足, 也不是小孩子那般胡攪蠻纏的模樣, 反而十分有理有據，“你推完人之後, 還摔了一跤呢，我都看見了。”

謝瞻立即命人去檢查那人的手心和衣服，果然手心有塵泥，膝蓋上也有摔倒磕破的跡象。

那人見事情敗露，立即便要咬舌，被謝瞻眼疾手快地卸了下巴，随即讓人将他綁了。

“皇兄，此事發生在臣弟府上，為證臣弟清白，務必嚴加審問此人！”

皇帝的目光也再沒落到郁千音身上，而是專心關心起謝珣來：“吾兒受驚了，此事，朕定會查明！”

謝瞻讓人将謝珣帶去房中換衣服了，皇帝看着眼前的小丫頭，饒有興趣地問：“你叫什麽名字？是誰家的小姑娘？”

“我叫……”

小丫頭正要回答，姜為舟與雲氏這才敢從人群中沖出來，拉着小丫頭一起跪下，誠惶誠恐道：“草民姜為舟，家父在戶部任左曹郎中，這是小女姜荔雪，家中行六，她年紀小不懂禮數，還望陛下恕罪！”

皇帝笑呵呵地叫人起身：“你這孩子教的不錯，聰慧伶俐，有膽有識，可受啓蒙了？”

“回陛下，正在給她擇夫子。”

“不用擇了，朕有一個女兒，名喚昌寧，與她差不多年歲，回頭讓她進宮，給昌寧伴讀吧。”

姜為舟與雲氏大喜，跪下道謝：“多謝陛下！”

姜荔雪便也跟着跪下，大大磕了一個，童聲稚語道：“多謝陛下伯伯！”

皇帝自然也沒忘記獎賞袁今安和郁千音。

他覺得袁今安勇氣可嘉，想培養一番給謝珣做侍衛，被謝瞻婉拒了。

“這孩子是臣弟從外面帶回來的，他身世不好，至今未受教化，還是交由臣弟來培養吧。”

皇帝便也沒有強求，轉而賞賜了些金銀。

至于郁千音，皇帝的目光才落到她的身上，謝瞻立即不動聲色地擋去了大半，主動索賞：“皇兄，夫妻本是一體，皇兄若想賞賜，便等到臣弟與音音成親時，多送些禮金罷……”

皇帝哈哈大笑，承諾一定會的，而後帶着衆人重新會前院了。

姜荔雪也被姜為舟也雲氏牽着離開了。

袁今安也跟着去宴席上幫忙。

謝瞻轉身幫郁千音擦了擦臉：“你也回去換身衣服，待會兒宴會結束，我便來找你。”

“可是我沒有帶衣服來啊。”

“新房的衣櫃裏有很多，你喜歡霧紫色，我讓人做了幾套……”

郁千音被水浸過的眸子亮晶晶的，滿是喜悅：“你什麽時候給我準備的？”

“籌備這座宅子的時候，就讓人備上了。”

郁千音高興地往他懷裏撲，他笑着将人抵開，故意不給她抱：“你身上還濕着呢，等宴會結束，回去讓你抱個夠兒……”

“你讨厭……”郁千音嬌羞笑着捶了他一記，“誰稀罕抱你了。”

謝瞻這個時候才敢暗暗松了一口氣：雖然這一世還是不可避免地讓皇兄與郁千音相遇了，但是被姜荔雪一打岔，皇兄好似對郁千音并沒有留意太多，就連他主動提起與郁千音的親事，皇兄也并無異樣的反應，看來這一世，郁千音與皇兄的孽緣也就止步于此了。

不出五日，謀害儲君的事情便被調查了出來，當然這其中也少不得謝瞻的推波助瀾。

謝瞻知道這件事是淑妃所為，所以暗中讓人調查淑妃及她背後的蕭國公府。

眼下這個時候蕭國公根基還未深沒到能讓皇帝忌憚的地步，所以皇帝處置起來，也并沒有顧及太多，交由大理寺秉公執法了。

而且此時還牽扯出淑妃陷害皇後一事，皇後被解除了宮禁，淑妃則被打入冷宮。

皇後感激他的出手相助，召他進宮，親自言謝，他也适時提出了一個要求，希望皇後能讓淑妃去庵廟中反省己身，以贖罪孽。

皇後欣然答應，不久之後，便傳來了淑妃被送去京郊的雲照庵裏禮佛的消息。

而那雲照庵，正是上一世郁千音被送去的地方。

郁千音就是在那裏香消玉殒的。

這一世，他終于改寫了她的命運。

次月，他受封毓王。

在這段時間內，他以最快的速度與郁千音過了婚前的六禮，将親事定在八月六日，距離他第一次見郁千音，還不到半年的時間。

郁千淩打趣他：“你就這麽着急娶我妹妹啊？不知道的還以為誰要跟你搶似的……”

成親之前，郁千音與他商議，想讓姜荔雪做滾床童子。

郁千音很喜歡那個小丫頭，期盼着婚後生一個和她一樣的女兒。

他自是答應了下來，只不過滾床童子要兩個孩子，姜荔雪占了一個，至于另一個……

“小叔想讓珣兒去滾床？”皇後聽到他的想法，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好啊，珣兒那孩子一副少年老成的清冷模樣，本宮還挺想看他是如何滾床的……”

而後問起另一個滾床的孩子是誰？“若是沒有合适的，本宮也可以叫昌寧與珣兒一起滾床。”

“另一個孩子已經定下了，是昌寧的伴讀，姜荔雪……”

“哦，那個小丫頭啊，”皇後自是見過姜荔雪，聞言亦是喜上眉梢，“那小丫頭也不錯，長得漂亮，性子也讨喜，她和珣兒一動一靜，倒也契合。”

“皇後娘娘喜歡那個小丫頭？”

“這麽可愛的孩子，誰不喜歡呢……”

謝瞻笑笑：喜歡就好，畢竟這是她未來的兒媳婦呢。

景和三年，八月六日，朗日清風，宜嫁宜娶。

謝瞻帶着大雁與幣帛，去禦史中丞府上親迎新娘。

門前石板如玉，郁千音頭戴鳳冠，身穿紅綢嫁衣，一張盛顏仙姿的芙蓉面，莞爾含羞地藏在扇後，楚楚婷婷向他走而來。

紅衣素手，緩緩落入他的手中，他握緊了，引着她，将她送進了豔粉浮金的如意花轎中。

毓王府中，鼓笙奏喜樂，房梁懸朱緞，賓客往來不斷，賀喜聲喧嚷可親。

當今陛下親臨喜宴，為他們夫妻賜福。

直到夜裏賓客散去，他撐着七分醉的身體回到新房，看到燭光搖曳中，那紅潮淡露的人兒安安穩穩的坐在喜榻之上，胸腔裏那顆懸着的心才算落下。

扇後一雙剪水雙瞳盈盈望過來，韶光流轉中，她柔聲喚他：“殿下……”

他走過去，坐在她的身邊，握住她的手與她一起行卻扇之禮，才道：“現在，可以改口喚我‘夫君’了……”

紅羅帳落，簾釣微動，滿目的喜色中，他終于切切實實擁有了她。

他的懷中終于不再是那塊冷硬沁涼的玉牌，她是那樣的溫熱，那樣的柔軟，兩世的愛意在這一方面紅綢天地中肆意流淌，每一個吻都帶着熾熱，每一寸呼吸都交織着渴望……

如果這是一場夢，就讓他永遠的停留在這裏，再也不要回去。

婚後不久，南境出現動亂，他便向皇兄主動請纓去駐守南疆，皇兄自是應允。

離宮之前，他去文華閣走了一趟，姜荔雪與昌寧公主一起，正閉着眼睛搖頭晃腦地跟着夫子讀書。

小丫頭明顯在犯困，搖着搖着身子一晃，連人帶手中的書一起摔到了地上，夫子喊她出去罰站，她撅着小嘴悻悻地走了出來，看到他，大大的眼睛裏滿是歡喜，将罰站的事情抛于腦後，一蹦一跳地朝他跑來。

“毓王叔叔！”

她跑到他的身前，他蹲下身子，與她平視。

雖然她現在只有五歲，但是他還是認認真真同她告別。

“你要去哪裏？”

“去南邊，很遠的地方。”

“比外祖家還遠嗎？”

“嗯，比你外祖家還遠。”

“袁哥哥也跟你一起走嗎？”

“對。”

“那你們什麽時候回來？”

“等你成親的時候，或許會回來……”

“成親？”她拍着手笑道，“那如果我明年就成親，你們是不是明年就會回來？”

他忍俊不禁：“哦？你明年與誰成親？”

“太子哥哥啊，我要與他成親！”

“那他願意嗎？”

她眨眨眼：“你等着，我去把他叫過來親自給你說！”

說着便跑到了文華閣的另一邊，不一會兒，便看到她拽着左手拿書，右手握筆，滿臉無奈的謝珣走了過來。

“太子哥哥，你快跟毓王叔叔說，你願意娶我嗎？”

少年謝珣，冷哼一聲：“你明年才六歲，誰要娶你這個土豆丁？”

她扯着他的袖子撒嬌：“娶嘛娶嘛，你娶我，明年毓王叔叔就會帶着袁哥哥回來看我啦！”

“哼！不娶。”

“娶嘛……”

“就不娶！”

小丫頭受不住，哇得一聲撲到謝瞻懷裏哭：“嗚哇哇，毓王叔叔，他不娶我……”

謝瞻憋着笑意，拍拍她的小肩膀哄她：“到時候他如果不娶你，你就給我寫信，我帶着袁今安回來，叫袁今安娶你如何？”

小丫頭馬上就不哭了：“真的嘛？”

“七皇叔，”少年清俊的臉拉的老長，“不要騙小孩子。”

他笑道：“本王……從不騙人。”

南柯一夢終須醒，事如春夢了無痕。

“七皇爺爺，七皇爺爺……”稚嫩的，熟悉聲音，一雙軟乎乎的小胖手，搖着他的胳膊“你怎麽還不醒呀？你是不是死啦？”

謝瞻睜開眼眸，夢中的一切，恍如昨日，歷歷在目。

夢裏是五歲的姜荔雪，眼前卻是三歲的小樂安。

“七皇叔，童言無忌，您莫要責怪，”姜荔雪抱着小樂安，與他道歉，“您已經睡了三日了……”

才三日？

真的是他的一場夢嗎？

謝瞻怔怔地想。

可是夢裏，卻是那樣的真實。

“七皇叔，陛下這幾日也甚是擔心你，我這便去告訴陛下……”

“荔雪，”他想起夢中有關于她的事情，一時忘了稱呼她為皇後，問她，“你在五歲時，可曾遭遇過什麽？”

“五歲時？”姜荔雪想了想，下意識地撫了撫頭，“我五歲時，與母親一起去景州探親，路上遭遇劫匪，被他們丢進了枯井之中，頭上還摔了一塊疤呢，皇叔怎的突然問起這個？”

景州？劫匪？枯井……

竟與夢中發生的事情一一對應上。

謝瞻猛地攥起手來，眸中盛滿難以置信的淚：所以，那不是夢……

而是另一個世界。

另一個，真實的世界。

在那裏，他會與郁千音成親，帶她一起去南境，他們會在那裏安家立府，生一個可愛的女兒，然後琴瑟和鳴，白頭偕老，笑看着兒孫各自成家……

他終于得償所願。

此生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