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蠱惑她

蠱惑她

宋顏逃也似的快步走到客廳。

拉開門, 看見羅玉琴挎着一個藤編籃子站在門外。

一見到她，羅玉琴就抱怨了句：“還以為你們沒人在家呢，我敲了這麽久的門都沒人應。”

宋顏不自在地挽了下耳邊頭發, 幹笑：“我在裏屋沒聽見。”

“在做飯呢？瞧你這臉熱的。”羅玉琴瞅她一眼, 見她臉蛋染着紅暈，連眼睛都霧氣蒙蒙的，還以為她是被爐子給熏的。

宋顏摸了摸發燙的臉頰，趕緊岔開話題：“玉琴姐，你什麽事啊？”

“喏, 這給你。”羅玉琴把一筐雞蛋遞給她，“這是我們大院村民自己喂的雞生的蛋，拿來給你家霍嶼川補補。”

“那行, 玉琴姐你等我會兒，我去給你拿錢。”

“哎呀，跟我客氣什麽，一筐雞蛋值幾個錢，你要這麽見外姐可要生氣的啊！”

宋顏接過雞蛋, 莞爾一笑：“那謝謝姐, 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行, 你忙吧，我也回去張羅我家那口子了。”羅玉琴送完雞蛋, 就擺擺手走了。

宋顏拎着雞蛋轉身回到客廳, 看到霍嶼川也出來了, 剛才她在門口和羅玉琴的話他應該都聽到了。

宋顏避開他灼灼的視線，垂下眼簾說：“呃……那個, 玉琴姐送了點雞蛋來。”

“嗯。”霍嶼川神色鎮定低咳一聲，“改天我們也買點東西給人回個禮。”

“啊, 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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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的氣氛有點尴尬。

前一刻的旖旎親密就像蘆葦叢中被驟然驚起的飛鳥，轉瞬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兩個人的手足無措。

宋顏安靜不語，他也默了會兒。

霍嶼川看着她，嘴唇微微一動，似乎想要開口說點什麽。

看他表情，似乎還想聊聊剛才那件被打斷的事。宋顏連忙搶在他前面出聲：“我去把雞蛋放好。”

宋顏在他的無聲注視中，提着雞蛋進了廚房，房門隔絕了他灼熱的視線，才終于靠在牆壁上松了口氣。

她摸摸自己微郝的臉頰，有些懊惱，她又不是真的二十歲的小姑娘，這點小事，怎麽也值得如此慌亂失措，實在是不應該。

不就是一個吻嗎。

多大點事啊。

況且還沒有真正吻上呢，連唇瓣都沒有碰到，他們只是……只是稍微靠得近了一點而已。

自己在瞎想些什麽呢？

一定是因為當時被他袒露的矯健腹肌給蠱惑到了。她怎麽也是個生理正常的成熟女人，對男人的身體有一點反應，很正常的好吧。

不要多想，不要深思，趕緊讓這件事翻篇，忘記它！

兩分鐘後再出來，宋顏整個人神色就已經恢複若無其事了。她看一眼霍嶼川，神色如常地說：“走吧，我們出去吃飯。”

霍嶼川眼眸深深看她一眼，再也沒法從她臉上看到一點多餘情緒。

就連剛才她薔薇初開一般粉暈嬌妩的臉龐，也恢複如初，素淨的臉色上一點波瀾也無。看着他的眼眸，黑白分明，清澈見底，找不到一絲漣漪。

霍嶼川收回目光，掩下眸中黯光，低聲應道：“好。”

……

從宿舍大樓出來，朝着村子方向走不到十分鐘，就是村口集市。

集市不大，攏共一條兩百米不到的窄巷，賣菜賣魚的小攤和食店都集中在這裏，再往外走，就是本地村民漁民們的住處了。

放眼望去，皆是一片青瓦平房，灰撲撲的寧靜淳樸，但透着鮮活的人間煙火氣。

宋顏找了家賣海鮮煲粥的食店，問霍嶼川：“吃這個可以嗎？”

霍嶼川不挑食，吃什麽對他而言都無所謂，但如果她想吃，他自然欣然答應。

兩人走進小店。

宋顏點了一盅海鮮粥，一個蒸魚和一個小菜。島村的村民常年吃海魚海鮮，價格也不貴，在這裏想吃點其他肉反而困難。

海鮮粥是現煲的，用一個瓦罐放上兩把碎米，摻上水，熬到粘稠後将蝦仁蟹殼和扇貝等放進去，調料只加一點鹽，最後撒上一把蔥花，鮮香美味的海鮮粥就熬好了。

宋顏拿過霍嶼川面前的碗，給他舀了滿滿一大碗粥，見桌上的筷子簍裏沒有勺子，又讓老板多拿了一個勺子來。

這次她可不會再喂他吃東西了，給他拿個勺子，讓他自己用左手吃吧。

霍嶼川低頭，看着放到跟前粥碗裏的勺子，又擡頭看她一眼，默默擡起左手，握住了勺柄。

沒出院那兩天，早中晚她都給他送飯來，還會親自喂他吃。

也可能是那兩三天裏的她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讓霍嶼川認為，他和她之間的關系好像更近了一步。她對他那麽好，那麽關心他，應該，至少，已經不抗拒他這個丈夫了吧。

現在出了院，回到家，他想繼續保持與她的這種親近，甚至想往前邁一步的時候，卻發現，她又退回到了原本的距離。

對他若即若遠，始終有着一層隔閡。

好像無論他怎麽努力，也走不進她的內心。

霍嶼川拌着熱粥，心頭微嘆，感覺沒什麽胃口。

這時宋顏往他碗裏夾了塊魚肉，“刺已經挑出來了，放心吃吧。”

霍嶼川放下勺子，擡頭看着她：“顏顏，我……”

宋顏動作一頓，沒有擡眸回應他，只是低頭目不斜視地喝着粥，“吃飯吧。”

她不想讓他開口，也不想他把話說明，因為她不想用傷人的話去拒絕他，也不想把他們一直以來處理彼此關系的默契給打破。

就現在這樣相處，挺好的。

他們可以做朋友，夥伴，甚至室友，但就是不能做夫妻。

因為等待她的，必然是一個最壞的結局。

她不想讓自己陷入到那樣被動且凄慘的境地，這就是她至今不願意接受成為霍嶼川真正意義上妻子的原因。

二十五歲因難産而亡，多麽可悲的下場。

宋顏抿着海鮮粥，感受到一點海鮮的腥味的融化在舌尖，擡起眼皮掃他一眼，放任自己順着書裏的劇情去設想了一下……

五六年後，她懷了他的孩子，懷胎十月即将分娩時，卻兩命嗚呼。

而霍嶼川，就是此時此刻這個坐在她面前難掩眼底失落的男人，十年後功成名就，卻轉頭娶了另一個和她長相相似，而更年輕的女人為妻。還美鳴其月是因為忘不了她這個原配。

忘不了？哼。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宋顏僅僅只是這麽想了一下，就覺得胸口莫名的堵得慌，沒來由的心煩。

這一頓飯，明明鮮美可口，但對坐的兩個人都吃得食不下咽。

盤子裏的那條清蒸魚被宋顏的筷子戳得亂七八糟，慘不忍睹。

“吃好了，回去吧。”

她結了飯錢，起身就往外走。

霍嶼川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就生氣了，連話都不跟他說了，還以為是他今天的唐突讓她反感，整個人更無措了。想跟她解釋，但又不知道如何啓口，從沒有哪一刻這麽暗惱自己的不善言辭。

……

宋顏走出村子集市，站在回屬樓的岔路口對他說：“你先回吧，我想去海邊走走。”

“我陪你。”霍嶼川說。

這陣天已經黑了，他怎麽可能放心她一個人去海邊，島村周圍也不是絕對安全，更何況前幾天他才抓獲了一夥偷渡犯。

宋顏不說話，轉身往前走，霍嶼川就在身後默默跟着她。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感到心煩，明明霍嶼川對她很好，幾乎可以說是凡事都以她為先，也願意克制自己照顧她的感受。他對她的珍視和在乎，她也并不是感覺不到。

但恰恰就是因為他對她這麽好，反而讓宋顏心煩意亂。

唉，他這樣，叫她以後離開時怎麽開口啊。

她真的不想傷害他。

宋顏心事重重 ，一邊踢着腳下的沙子，一邊漫步目的的走在海灘上，夜晚的海風有點微涼，吹得她長發輕輕拂動，她瑟縮了下，低頭裹緊了身上的針織開衫。

霍嶼川就在她身後兩三步的距離，他右手臂還打着繃帶，挂在白襯衣肩上，他将左手揣進長褲口袋裏，也有些心不在焉。

霍嶼川軍人出身，不管是坐姿還是站姿，都習慣性挺拔如松，很少會有這麽松散的時候。但此刻他的心神注意力全都在前頭宋顏的身上，她的疏離讓他有種深深的無力感，整個人看着也t就沒有平日那般挺拔昂揚。

一個人的精氣神無形體現出他的心境。

或許，此刻的霍嶼川也沒有看上去那麽平靜。

他慢慢與她走到并肩的距離，将手從口袋拿出來，猶豫了下，一點點伸過去牽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指很纖細，握在手裏的感覺柔柔的。

可還沒等他攥住了，宋顏就微微一抽，把他的手給甩開了，動作帶着點置氣的意味。

霍嶼川抿抿唇，默默擡眸看她一眼。

宋顏也不看他，也不說話，就這麽自顧低頭走着，好像腳下的沙子更有研究價值。

過了一會兒，他又伸手過來，将她的手握住，緊緊裹在大掌裏。

宋顏掙了掙，沒掙開，微惱地擡頭瞪他。

霍嶼川卻低嘆一聲，上前一步将她摟進懷中，說：“顏顏，別推開我，好嗎？”

他的嗓音在她頭頂低啞響起：“我知道你現在還不能接受我，我也不奢求你馬上就接受我。可我求求你，不要推開我，好嗎？讓我對你好，讓我照顧你，讓我守在你身邊，不要推開我。”

“我可以等，等到你願意接受我的那天。只求你不要推開我，給我一個走進你的機會，顏顏，可以嗎……”

他的語氣幾近卑微的祈求，還帶着一絲緊張的顫抖。

宋顏頭埋在他肩膀上，一語不發。

霍嶼川啊霍嶼川，你這樣，讓我如何自處啊。

她本就亂糟糟的心，這下是越發亂成一團了。

霍嶼川動作很輕很輕，克制地抱了她一下就微微松開，低頭深深凝視了她一會兒，擡手幫她把頰邊吹亂的發絲別到耳後，鄭重地說：“我答應過你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

他會等到她真心願意成為他妻子的那天的。

雖然他現在就很想緊緊将她擁進懷裏，想感受她的體溫，想親吻她的臉頰，但他将這樣的想法都深深地克制下去了。

他沉穩平靜，将情愫深藏在心底，柔聲說：“過幾天是清明節，我們一起回老家給父親燒個香吧。順便也回你娘家看看，好不好？”

宋顏極細地‘嗯’了聲。

得到她的回應，霍嶼川才緩緩将手落下去，動作溫柔自然而然牽起她：“那我們回去吧。”

他牽着她走在沙灘上。

感受着他寬闊手掌包裹着她的手指，溫暖幹燥，堅定有力，讓她有種可以沒來由信任的安全感。

宋顏終究還是心軟了。

這一次，她沒有再推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