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鄉野美人圖

第001章鄉野美人圖

雄雞破曉,天色變作魚肚白,煙岚雲岫在金燦的晨光裏消散。

一陣宛若莺啼的歌聲從山腳下一座農莊裏傳了出來。

“想着他身常愛紅翠偎,

心偏将香玉惜……命懸懸有幾日,軟怯怯無氣力。①”

農莊正房裏頭,一個枯瘦的老婦人躺在一張老榆木搖椅上閉着眼聽曲,身上穿着大紅裹胸,紅紗褲,外披一件短袖黑紗半透衫,紅裹胸上的大牡丹繡紋隐約可見。

“這一遍唱的酥甜嬌軟惹人憐,正是那些有錢老爺們喜歡的調調。”老婦人睜眼看着站在自己身畔的孫女,滿眼的憐愛,“這就對了,我常與你爹說,只要你肯用心把我這一身的本事全學了去,憑你的才貌,秦淮河上的花魁只配給你做丫鬟。”

秦桑抿嘴輕笑,觑着老婦人的臉色,探手去奪她手裏握着的軟鞭,“一直拿在手裏怪累的,祖母給我吧,我替您拿着,要再不好好學,我自己抽自己。”

秦秋月的三角眼驀地一翻,秦桑忽的一下子收回小手,垂首低眉,乖順如貓兒。

“啪”的一聲,秦秋月将軟鞭子往茶幾上重重一拍,彎腰從腳底下的木匣子裏拿出一根青玉雕的茄瓜來,“小丫頭片子,想奪我的鞭子,你還早呢,拿着,今兒倘若再糊弄,你試試!”

祖孫兩個正僵持着,門外站下一個粗使婦人,“老祖宗,老爺攜王縣令往這邊來了。”

“知道了。”秦秋月打量着秦桑,嘴角禁不住向兩耳咧開。

秦桑莫名的冷津津打了個寒顫,忙忙的把挂在衣架上的紫褐色氅衣拿來,服侍着秦秋月穿上,“祖母,王縣令今兒怎麽來的這般早,可是有事?”

“有,你的大喜事。”

秦秋月說完走了出去。

秦桑卻如遭雷劈,僵在當場。

院子裏,秦秋月立在東廂房窗下尖聲開罵,“挺你娘的屍,你個小娼婦,王縣令到了,快爬起來梳洗打扮。”

秦秋月罵聲一落,裏頭的人就慌忙把門打開了,秦秋月見她銀絲髻戴了,妝容嬌美,穿着水紅紗衫,透着裏頭的綠裹胸,渾身散發成熟/婦人的風韻,張嘴就想罵,轉眼瞧見站在正房廊下亭亭玉立的秦桑,心裏歡喜,就道:“饒你這一遭。”

“老遠就聽見你罵人,罵誰都行,可不準罵玉奴。”

秦秋月登時變換一張谄媚的臉迎了上去,“您老人家可算來了,毛筆顏料大畫案都置備妥帖了。”

秦桑偎到玉奴身邊,緊握她顫抖的手。

這時一個玉面郎君偕同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走到母女倆跟前,一個是這逍遙山莊的男主人秦鲲,另一個正是王縣令。

“好一對傾國傾城母女花。”王縣令撫須笑嘆。

“大哥謬贊。”秦鲲禁不住得意的笑起來,指着秦桑道:“大哥請細看一回,我家這鄉野小村姑可比得上金陵閨秀?”

王縣令笑道:“賢弟,你是知道我的,這小丫頭站在玉奴身邊,我這眼裏就只有成熟的水蜜桃子似的玉奴了,怎不讓武縣尉來評?”

秦鲲立時冷笑,“大哥明知故問,我那小女兒袅袅五七還沒過呢。這一個是我珍藏的大寶貝,可不敢給他瞧見。”

話落,轉臉就對秦桑笑道:“乖寶,你站到太陽底下去,讓你王伯伯好生瞧瞧,他呀會把你畫到畫裏面去,呈給從京城來的貴人,倘若被看中,咱們全家都能跟着你一步登天。”

玉奴一把摟住女兒的頭臉,眼淚就下來了,“孩子還小,再、再養兩年,夫君,求求你了。”

“今日正是桑女的十五歲生辰,及笄了,可以嫁人了,老娘當年這個歲數的時候已不知被糟踐了多少回!”秦秋月一把掐住玉奴的胳膊肉,獰笑,“小娼婦,別給你臉不要臉。”

玉奴吃疼,臉色煞白,猶然不肯松手。

秦桑自己掙開了,站到晨曦最燦爛之處,盈盈一禮,嫣然淺笑,“拜見王伯伯,王伯伯萬福。”

王縣令把癡癡的目光從玉奴身上移開,挪到秦桑身上,笑道:“玉軟花柔,是個美人胚子,上得二三十歲上,熟透了,必是青出于藍勝于藍。”

秦鲲趕緊又問,“大哥在金陵城中長大,見多識廣,所見美人之中,可有勝過我家桑女的?”

王縣令把秦桑從頭打量到腳,又從腳一寸寸逡巡到臉蛋,斟酌道:“于鄉野之地,你這女兒算是價值不菲的寶貝了,拿到金陵城估價,也不輸秦淮花魁,但是賢弟,你要知道,那位現如今在英國公府做客的貴人是從紫禁城出來的,從小見過的美人車載鬥量,眼光自然是奇高的。”

“大哥,我心裏有數。”秦鲲下死眼盯着秦桑,道:“只是好不容易沾大哥的光,得了這樁巧宗,總要一試才死心。”

“如此,把畫案搬出來吧。”

話落便開始四下裏逡巡合适的繪畫背景。

秦桑輕聲道:“爹,我聽你與王伯伯說話,那貴人既是從紫禁城出來的,想必見慣了大家閨秀,城裏千金,不若畫鄉村野趣的,譬如背着竹筐的采桑女,又譬如河邊浣紗的浣紗女?”

秦鲲心念一動,眉開眼亮。

王縣令聽了,撫掌一笑,道:“甚好甚好。”

“爹,那我現在就去換一身采桑女的裝扮來。”

“快去。”

王縣令就笑道:“好個嬌乖可人疼的丫頭,賢弟擎等着享福了。”

秦鲲笑道:“這都是老娘調/教有方,小時候也是個犟種,若非從小就長得粉雕玉琢,氣得人肝疼時早就一腳踹死了。”

這一日,秦桑一忽兒是素手摘桑葉的采桑女,一忽兒又是穿着湖水綠紗裙,勒着襻膊,露着雪白手臂的浣紗女,王縣令要她擺什麽樣的姿勢都乖乖甜甜的配合着,哄的秦鲲秦秋月母子倆笑的合不攏嘴。

到了晚間,共得兩幅滿意的鄉野美人圖,秦秋月破例讓秦桑多吃了兩口紅豆糯米甜糕。

深夜,秦桑玉奴母女兩個躲在床帳內低聲私語。

“娘,他們已是等不及要把我挂到魚鈎上了,趁着今日我把他們哄高興了,放松了警惕,明日徐老翁來買桑葉,我就藏在竹筐裏頭,随着他拉的大板車出去了。”

玉奴渾身發顫,摟着秦桑越來越緊,帶着哭腔道:“你要牢牢記着,娘不叫t玉奴,娘叫謝婉柔,是京城靖南侯府庶出的二小姐,我父親是靖南侯,嫡母是寧國長公主,生母姨娘叫杜妙娟,還有個同胞兄弟叫謝玉臨,府內稱呼二公子。你到得侯府門上,別去大門,要拐到桂花南巷子走角門,守角門的老婆子是你親外祖母的人,倘若那老婆子還活着的話。”

秦桑被勒疼了,眼眶通紅,“娘,我一定會把你救出去的,你好好等我帶着外祖家的人回來救你。”

“只要你逃出去了便好。”謝婉柔親親秦桑的發頂,喃喃低泣,“我不叫玉奴,我姓謝,謝婉柔,我不叫……”

秦桑驀地抱緊她顫的越發厲害的身子,悶聲哭道:“我娘是靖南侯府的二小姐,她叫謝婉柔,她不叫玉奴,我記着了,記着呢。”

·

金陵城,英國公府。

黃昏日落,霞光把偌大花園皴染的金燦燦的。

一個頭戴瓦楞帽的小厮,兩手高舉擎着一枚紅山楂,兩股戰戰,眼淚鼻涕糊了滿臉。

柳蔭下,正有個通體矜貴的公子手持弓箭作勢欲射,忽見得一股黃液從那小厮身下流到地上,頓時把弓箭一摔,叉腰怒斥,“怎麽不吓死你算了!晦氣,帶下去,帶下去!”

他一聲令下,便有兩個護衛上前把那吓尿了的小厮架着胳膊拖走。

彼時,一個宦官從果盤裏掐下一顆葡萄高高舉到頭頂,谄笑道:“殿下,那小厮沒有膽氣,更不知您箭術超神,奴婢是知道的,您來射奴婢啊。”

“滾蛋!”永安郡王霍無咎往烏木獸足榻上一躺,翹起二郎腿,望着天上飄動的火燒雲,龍眉擰着,神情暴躁。

宦官見狀,心裏發急,走到手臂上架着鷹的宦官身旁,壓低聲音道:“別裝啞巴了,你也想想法子哄殿下開心啊。”

鷹奴換了個姿勢站着,往東邊一擡下巴,但見一個身穿銅錢紋墨綠紗袍,頭戴黑紗大檐帽的公子笑嘻嘻走了來,手裏托着兩個畫軸。

宦官的臉色卻登時變了,乍青乍白,趕忙攔在榻前,低聲怒斥,“徐道揚,你拿的什麽?”

來人正是英國公府三房庶子徐道揚,亦是永安郡王府護衛指揮使,從小的伴當。

“哮天。”

伸直胳膊攔着不讓的宦官聽得這一聲,一咬牙,一跺腳,轉身往地上一跪就開始哭,“殿下啊,您可憐可憐奴婢……”

“滾一邊哭去。”

霍無咎一腳把他踹開,伸手接過徐道揚獻上的畫軸,打開一看,頓時怒擲在地,“這就是你跟我吹噓的,你那個擅長畫避火圖的舅舅畫出來的避火圖?似這等的美人圖,宮內畫院裏頭堆積如山,我好不容易把你堂兄徐道元撇在京城,又冒出一個你來,你想做我的右長史不成,從此以後你們兄弟齊心,在我兩個耳朵邊上引經據典說教?”

哮天爬過來,撿起地上的畫軸一看,不過是尋常的美人圖,頓時放下心來。

徐道揚趕忙道:“殿下冤枉死人了,我自己是個什麽東西我自己還不知道嗎,這輩子都不是做直臣做谏臣的命,我只滿心裏想着讓殿下開心如意,殿下從京城一路南下到金陵,難不成只想看看避火圖長什麽樣子不成?”

哮天才放下的心登時高高懸了起來,兩眼大睜瞪着徐道揚。

霍無咎往榻圍上一靠,環臂抱胸,笑道:“怎麽,你還敢把這畫裏的真人弄給我不成?”

徐道揚谄笑,“殿下若有這興趣,今日夜裏就能弄來,只是進不得這府,伯父看管的嚴,若是知道非把我腿打折了不可。”

哮天登時抱住霍無咎的雙腿,哭道:“皇後娘娘,太子妃娘娘,早早的就劃下了一道紅線,不許殿下沾染女色,生怕您身子骨沒長成就被掏空了,還嚴令警告奴婢,若是敢拿美色谄媚于您,或是沒攔住旁人獻美,罪過也都在奴婢身上,放話說會活剝了奴婢的皮,好殿下啊,您可憐可憐奴婢這條小命吧。”

徐道揚一聽也怕了,撿起地上的畫軸重新卷好,拿眼睛偷瞧霍無咎的臉色。

霍無咎冷笑,“她們做初一我還不能做十五了,什麽嚴令,早廢了。聽聞,你們金陵城秦淮河上有十大名妓?”

“是。”

“鄉野村姑有何意趣,倒不如大玩大鬧一場。”

哮天一聽,不敢置信的低喃,“殿下要、要十個不成?”

“一百個!一千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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