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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

李見月瞠目結舌,萬萬沒想到洛沉居然有孩子?不對啊,剛聽老人家說他被抓去充丁時才剛滿十歲,怎會有個這麽大的孩子。

小丫頭怯生生的,看了眼那高大英俊的男人,往前走了兩步,結結巴巴喚他,“阿,阿爹。”

洛沉懵了。

葉繁哪來的孩子?

他表情僵硬,先暗自穩住心神,未去看一幹人的反應,不明就裏的眼神移向了連氏。

“這孩子可憐,攤上狠心爹娘,生下來就被扔進山裏,差點兒喂了野獸,”連氏嘆了口氣,神情變得不太自然,“我原以為……你這一輩子都在宮裏了,怕你孤寡到老,身後事無人料理,便将谷子帶回來替你養着,也算給你留下點香火。”

原是這麽回事。

洛沉放松下來,低頭看向眼前面黃肌瘦的小丫頭,“我不知此事,你還是叫我叔父吧。”

谷子一聽,哇地一聲哭了。

洛沉有些無措。

胡秀秀和葉茂對視一眼,小聲哼唧,“當初娘帶她回來時我就不同意,你看,大哥不認吧,白養這麽多年。”

葉茂生怕被聽到,慌張的拽她,“行了別說了!”

連氏也是沒想到他這麽直接,略顯失落,心疼得将小丫頭拉到懷裏。

他剛回來,突然知道有這麽個半大孩子難以接受能理解。

畢竟多年未見,他跟家裏人都生疏,連氏不好強求,也擔心傷了感情。

方才還催人淚下的氣氛急轉直下,一屋子人神态各異,空氣中仿佛凝結了一層冰。

洛沉短暫的無所适從後,又恢複漠然,平靜的站在那,并無轉圜之意。

屋子裏只聞老人家柔聲哄勸和小丫頭的啜泣。

葉茂試圖圓場,“那個我餓了,大哥也還沒用飯吧,先,先吃飯吧。”

被胡秀秀剜了一眼。

夫妻倆去了廚房,順便叫走了小谷子。

老太太這才對洛沉道:“此事我未經你同意擅自做主确有不妥,不過這孩子乖巧聽話,養到這麽大也不容易,我眼睛壞了這些年,多虧這孩子在身邊,你回來了娘心裏高興,不想你為此心中不悅,但……你若不願,也別趕她走……”

“我并無此意,”洛沉欲言又止,似不知從何解釋,“只是……”

“我明白,明白,”連氏安撫地笑着,“日後再說吧,不急在這一時。”

洛沉點頭,靜默了一陣,目光落在一旁悄無聲息看熱鬧的李見月身上,想起什麽,往院外瞅了眼,“馬呢?”

方才牽回來就沒再管,不是應該在外面嗎?

李見月出去一看,人傻了。

洛沉,“你沒有拴馬嗎?”

這種事何時需要她操心。

李見月很認真地問,“怎麽拴?”

洛沉閉了閉眼,趕緊出去找了,李見月亦步亦趨跟着他,好在馬兒未跑遠,就在附近的田裏。

兩只正埋頭苦吃,新長出的嫩綠麥苗被糟蹋了一大片。

“誰讓你們亂吃的,一點都不聽話!”

李見月生氣訓斥。

馬兒似聽懂了,仰頭打了個響鼻,鼻涕險些噴她臉上。

李見月往後躲開。

二人牽着馬原路返回,洛沉始終悶悶的,絲毫沒有與親人久別重逢的喜悅之情。

李見月側臉問他,“你回家了……不高興嗎?”

他眉頭皺起,甩給她一個少說廢話的眼神。

李見月閉嘴了,走了兩步又自說自話,“你原來叫葉繁啊。”

洛沉,“……”

“那是進了期門才改的名字嗎?”

提及期門,他停下了腳步,扭頭嚴肅道:“我不希望在葉家聽到這兩個字。”

李見月被他的神情鎮住,吶吶回答,“好。”

回到葉家,飯菜已經準備好,就等着他們。

一葷三素,都是普通的農家小菜。

李見月用帕子淨了手,福身落座。

感覺有道視線老盯着自己,怪不舒服的,一擡頭,發現胡秀秀耷拉着臉,不住地往這邊撇眼。

她十分困惑。

“不知道你今日回來,沒有準備,還好你康伯昨日奠基,買了肉尚未吃完,我讓老二先去借了些,”連氏眉開眼笑,叫他們快嘗嘗。

葉茂也樂呵呵的,“大哥你快吃啊。”

李見月也許久未吃葷食了,聞着那肉香味便有些饞,伸筷子夾了一塊。

胡秀秀的目光立即如影随形,像是定在了她的手上,随着她收回的趨勢,臉色越來越黑。

李見月再呆,也明白了自己不該吃這一口。

她手停在半空,糾結再三,滿眼不舍的遞向了洛沉的碗。

“你這是賞我?”

洛沉語氣不快。

李見月懸着手,解釋,“不,不是……”

有種有口說不出的無力感。

“那是……”洛沉陰陽怪氣的,“這兒的膳食的确是比不上你之前……”

李見月一口将手裏的肉吞了,腮幫子鼓鼓的,嚼了幾下咽下去,“吃了,很好吃。”

說完哐哐往自己碗裏又夾了幾塊,以此來堵他的嘴。

胡秀秀在對面,眼眶子都快瞪了出來,狠狠咬了口饅頭。

連氏看不到桌上的小九九,只聽個耳音,好奇問,“小娘子祖籍何處,家中是做什麽的?”

李見月放下筷子,認真回道:“我叫李見月,祖籍隴西,家中……也曾世代為官,如今家道中落,不得已流落他鄉。”

“原是官宦世家的閨秀,難怪如此知書達理。”

連氏滿臉贊賞,相比自己的長子,面對這個小娘子她反而更放松些。

葉家只兩間屋子可住人,老太太和小谷子一間,葉茂夫妻一間,還有一間閑置已久,堆滿了雜物,李見月他們一來,暫時并無可住的地方。

連氏有意将自己那間騰出來,葉茂覺得不合适,撓了撓頭,“要不然讓大哥住我們那,我去把西邊屋子收拾一下……”

還未說完胡秀秀就憋不住了,啪一聲放下筷子,臉上倒仍笑嘻嘻的,“哎呦我們那屋子亂的,怎好意思讓大哥住,再說……娘整日不是催着……那什麽……什麽時候能抱上?”

後面聲音越來越低,近乎于哼唧。

李見月沒太聽清楚。

葉茂黝黑的臉龐倏忽漲紅了,“你,你說這做什麽!”

埋頭猛刨了幾口飯。

連氏心如明鏡,“你們就好好住你們那,西邊的屋子小,我跟小谷子住正好,你大哥就住我那間,至于李娘子……若是不嫌棄,先與我這老太婆擠一擠可好?”

有屋舍遮風避雨已是極好,不用再風餐露宿,李見月很是感激,起身行禮,“多謝老夫人收留。”

飯後,洛沉和葉茂将西邊屋子裏的東西搬到了柴房,小谷子打了水準備擦洗,洛沉接了去,将她打發了出來。

葉茂想讓自家媳婦去幫忙,嘴都沒張開呢,胡秀秀扭頭就走了。

他尴尬的搓了搓手,拿了個掃把進去了。

李見月靠在窗邊,看着裏面幹活的洛沉,蒙蒙灰塵中,他冷硬的臉部輪廓似乎柔和了許多。

雖已說定,收拾完後,洛沉卻占據了西屋,态度堅持,任憑老太太怎麽說也無濟于事。

那屋子久未住人,一股子黴味,的确不适合老人家居住。

夜裏,李見月躺在溫暖的床塌上,想起以前在宮裏的日子,恍如隔世。

将睡未睡之際,身旁的老人家坐了起來。

她摸索着走到櫃子前,拿了一床棉被開門出去了。

未幾,西屋傳來很輕的敲門聲。

洛沉并無睡意,坐在矮幾上擦拭兵刃。

來盈田村前,他将雙刺和镖刀都收了起來。

陳舊的桌凳下鑽出來一只小耗子,明目張膽從他眼前溜過去。

洛沉面無表情,随手從地上撿了截斷竹簽飛出,是今日搬竹筐時掉落的。

耗子尾巴被釘住,吱吱慘叫。

聽見蹒跚的腳步聲,他起身,用竹簽挑着拼命掙紮的耗子扔出窗外,然後打開了門。

“還沒睡嗎?”

連氏走進來,屋子黑,于她倒是沒什麽影響。

洛沉接過被子放下,來扶她,她擺擺手,“家裏我比你熟,不用照顧我。”

自己尋摸着坐下,手指不甚觸到了案幾上的梅花刺,被那冰寒之氣凜得一縮,“這是什麽?”

“哦,柴刀,可能二弟忘了放回去。”

這屋子本沒有榻,下午葉茂劈了些木材給他臨時做了一張。

洛沉淡定的将那些東西收攏進包袱裏。

“這孩子真是馬虎,”連氏數落了兩句,洛沉就靜靜站在她身邊聽着。

“我記得你小時候很愛說話的,這些年……定是受了不少苦。”

她哽咽着去拉洛沉的手,後者遲疑了一瞬,任由她握住。

“手這麽冰,還是跟以前一樣怕冷。”

連氏t揉了揉眼睛,“我剛給你那床棉被是新的,你晚上蓋厚些就不會凍着了。”

“我都忘了,”洛沉盯着她滄桑的臉,“我以前……很怕冷嗎?”

“你呀從小就身子不好,比茂兒年長四歲,卻還不如他一半壯實,”連氏回想起多年前的事,對他愈發愧疚,“那時候我們孤兒寡母,過得實在艱難,你小小年紀便擔起了養家的重任,是為娘無能,令你吃苦受難,虧了身子,不能像常人一樣過完這一生。”

說着說着克制不住痛哭起來。

兩間屋子離得近,夜深人靜,一點動靜聽得格外清楚。

壓抑的哭泣傳入李見月耳中,她望着漆黑的房頂,想象不出洛沉此刻的樣子。

“阿婆又哭了,”小谷子壓低聲說。

李見月轉頭,對上她亮晶晶的眼眸。

“姐姐,你長得真好看,我要是也像你這般好看,阿……他就不會不要我了。”

小丫頭仍在介意那件事。

李見月不解她為何會有如此想法,看得出這孩子十分懂事,不想她太過沮喪,伸出兩只手捧着她的小臉勸慰,“我阿娘說女孩子都好看的,每個人好看的不一樣罷了,他也沒有不要你,只是可能太突然了,他畢竟尚未成家。”

“真的?”

小孩子很好哄,當下就高興起來。

李見月,“嗯!”

小谷子很喜歡她,往她跟前蹭了蹭,“姐姐,日後我會好好孝敬你和阿爹的。”

李見月,“嗯?”

這話怎麽聽着那麽別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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