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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約莫一個多時辰, 洛沉回來了,李見月聽到馬蹄聲,跑去道邊朝他招手。
洛沉翻身下馬, 揚手朝她扔來一個什麽東西。
李見月接了個滿懷, 差點兒喜極而泣,是她的錢袋。
裏面鼓鼓囊囊, 一點都沒少, 甚至還重了些。
“那些人……”
洛沉, “沒死!”
李見月安心了,告別鄭九娘準備回村子, 二人離開時,鄭九娘眼神躲避,不太敢看洛沉。
木案筆墨都被砸了,要重新準備, 李見月歇息了一日, 剛好去殷娘子那将縫好的衣裙拿回來。
給胡秀秀看的時候,胡秀秀其實并沒抱什麽希望, 這兩日李見月賺了錢,陸陸續續給她還了些,她對這衣裙并不如之前那般在意了,縫好縫壞也就那樣。
結果展開一看,整個人驚呆了。
腰身處一根蜿蜒生長的藤蔓,延伸出幾朵盛放的花兒, 配色簡單,卻透着精巧心思, 樸素不失雅致。
這裙子還能這麽縫呢?
胡秀秀驚喜不已,上身試了一番, 滿臉的喜歡。
她滿意李見月也開心,多虧殷娘子巧手,走線工整,很好的掩飾了那塊破口。
今日在家閑着,李見月幫胡秀秀紡了會兒紗,她如今已學的有模有樣了,胡秀秀心情好,教她織布,她踩在織機上,手忙腳亂,将線團弄得一團亂,又被胡秀秀趕了下去。
索性便去教小谷子寫字,胡秀秀嘴上反對,倒也沒真的不讓孩子學。
她握着小谷子的手一筆一劃教她,從最簡單的字開始,先前在書坊給她買了千字文,三字經一些啓蒙書籍,她已識得許多。
教了會兒,李見月便讓小谷子自己練了,她提筆在旁邊寫寫畫畫。
“姐姐,你寫的這是什麽?”
小谷子湊過來問。
“這個呀,”李見月往身後幹活的洛沉那瞄了一眼,“這是你阿爹的名字。”
“這兩個字就是葉繁?”小丫頭長大了嘴,很新奇的樣子。
“不是t,這是洛沉,”李見月習慣了這個名字,提筆重新寫了兩個字,“這是葉繁。”
胡秀秀聽了一耳朵,端着籮筐坐過來瞅了兩眼,她一直很奇怪,月娘子為什麽總叫大哥洛沉。
“宮裏當差是要改名字的,圖吉利,主子都會給取了吉祥如意的名字,”李見月解釋,心裏卻也犯了嘀咕,死士也需要改名字嗎?這個她倒不太清楚。
胡秀秀,“你怎麽知道?”
李見月嘻嘻一笑,“他跟我說的。”
“我說呢,”胡秀秀邊幹活邊和她閑唠,“那他怎麽沒告訴你他在宮裏當得什麽差?”
洛沉之前說過,不讓她在葉家人面前提起期門死士幾個字,他不想讓家裏人知道。
李見月鼓着腮幫子,又寫了一個名字,“秀秀姐,這是你的名字。”
胡秀秀注意力被轉移,“啥,這幾個字就是胡秀秀?”
“嗯,”李見月将葉茂小谷子的名字也都寫下來。
胡秀秀看來看去,還是自己的名字寫出來好看。
小谷子沒說話,在旁邊一臉羨慕。
李見月看了出來,問她,“怎麽了?”
她搖搖頭,眼睛卻往洛沉那撇。
小孩子的心思是藏不住的,李見月隐約猜到,“你想讓你阿爹給你起個名字?”
谷子就是一個小名,孩子大了,也該有個正經名字。
小谷子雙眼亮晶晶的,慢慢點頭。
胡秀秀嘁了聲,“小谷子多好聽,你看就數你的最好寫。”
不過小孩子嘛,心思多,她以前沒爹沒娘的,好不容易阿爹回來了,想有個阿爹親自取的名字,心情也能理解。
她嗓門大,就在院子裏嚷了一聲,“大哥,谷子讓你給他起個名。”
洛沉擡起頭,看向他們,疑惑的目光先是落在李見月臉上,在她眼含笑意點頭後,轉移向孩子。
小谷子有些緊張,手指摳着衣角。
洛沉複又垂下了頭,手上忙活着,“再說吧。”
小丫頭一愣,眼裏迅速蓄滿了淚水,低下頭,一句話不說。
幾人都看向了洛沉,他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仿若未覺。
氣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胡秀秀大手一揮,“我覺得谷子這名挺好,五谷豐登,還要起什麽名!”
小丫頭眨巴眨巴眼睛,努力把眼淚憋回去,裝作認真練字的樣子,輕輕的嗯了聲。
李見月瞧着有些心疼。
洛沉對小谷子一直以來都是很漠然的态度,大家都看得出來,若說一開始是太突然不能接受,可這麽多日相處下來,他仍然疏離冷淡。
而小谷子卻是一直拿他當自己最親的人,對她而言,洛沉的每一個舉動,每一句無心之言,可能都會給孩子造成極大影響。
李見月也是不明白,他當真那麽不喜歡這孩子?
還是……更想要自己的孩子。
幾個人各懷心事,都默默低頭忙自己的事了。
就在這時,院門突然被人推開。
李見月轉頭望去,只見那位身形佝偻的老者帶着四五個男人闖進來。
他拄着拐杖,滿臉烏青,走路一瘸一拐,一進來先咯了兩口血。
葉茂看這陣仗不對,站了起來,“五叔公,七叔公,三伯,四伯……這是怎麽了?”
“怎麽了?你們還敢問,把葉繁叫出來!”
扶着葉貴的男人氣憤嚷嚷。
連氏聽這語氣,意識到出了事,“有話好好說,先進來坐,秀秀,給叔伯們倒茶。”
胡秀秀這才第一次見到那欺負自己相公的五叔公,帶了這麽多人來,肯定沒安什麽好心,她翻了個白眼,叉腰瞪着那群人,“喝什麽茶,沒有!”
連氏知道她的脾氣,沒說什麽,小谷子很有眼色,想去廚房。
“別倒了,”蓄着八字胡的男人上前一步,視線一掃就鎖定了人,質問洛沉,“你回來這些時日,不來拜見我們也便罷了,怎麽能忤逆長輩,動手打人,你看看給你五叔公打的!”
連氏他們驚呆了。
李見月瞬間猜到了什麽,是洛沉能幹出來的事,看那傷勢,手下留情了。
“三伯,你是不是弄錯了?五叔公不是住在縣裏嗎,我們都好久沒見過了,”葉茂不相信。
“沒錯,就是他打的,”葉貴捂着嘴,氣得吹胡子瞪眼,說話含混不清,“我都一把年紀了,被一個小輩給打了,說出去都沒人敢信,你這豎子,目無尊長,敗壞我葉家門風,就該綁起來送官!”
洛沉始終端坐着,聽見這話嗤笑了聲,十足不屑,“你算什麽長輩。”
葉貴怒火中燒,擡起拐杖指着他怒罵,“你你你,有娘生沒娘養,反了天了,你個沒根的……”
“五叔!”連氏大聲打斷,原本想着都是同族,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不要鬧得太僵,他口不擇言,說起這事,便怪不得她撕破臉,“你做了什麽心裏清楚,別逼我把你做的那些龌龊事都說出來。”
“我做了什麽龌龊事,我不就是讓你家收留那娘子恪守婦道,不要在外面抛頭露面,回家好好孝敬你,我這是替你着想,替葉家着想,難道說錯了?”葉貴滿院子嚷嚷,周圍的鄰居聽見動靜都圍了過來。
旁邊另一位老人家安撫住他,看他們這一家人是要對着幹,态度軟和了些,“弟妹,你扯那些有的沒得做什麽,我們這不是說葉繁打人的事,這事總是他幹的吧,按照律法,他毆打長輩可是要吃板子的。”
“誰見了?”連氏火冒三丈,“他說是繁兒打的就是繁兒打的?你們親眼看見了?你們來了正好,我家繁兒和月娘子昨日在華吳縣被人砸了攤子搶了錢,就是他找人幹的!我們還正打算去找他五叔公問問,那麽大年齡了,怎麽好欺負兩個孩子!”
葉貴臉色一變,“你胡說,我什麽時候找人砸你們攤子了!”
“要不要我把卞老三帶來,你們當場對質?”洛沉陰恻恻道,“哦對了,他斷了兩條腿,恐怕走不了,你說是我打的你,你自己可看清楚了?”
葉貴有些膽寒了,昨日被打時,他覺得自己看到了這張臉,可又好像沒有,突然想到,這小子身手神出鬼沒,若他半夜三更要了自己的命,也是有可能的。
“我當然沒看錯,”他仍嘴硬,氣焰卻頹了。
那幾位叔伯見狀,大略也明白了原委,一個個表情很不自然。
“不管怎麽說,你跟長輩動手終究不對,不送官也行,家醜不可外揚,你就給你五叔公賠個不是,讓他打兩下出出氣,這事就算過去了,”七叔公出面道。
葉貴順臺階下,跟着道:“我這一身老骨頭可打不動你,你自個去你爹墳前跪着去,跪個五日好好反思。”
三伯,“對,讓他爹好好看看,自己兒子成什麽……”
聲音戛然而止。
随即一聲慘叫。
“啊!”
三伯捂着滲血的脖子,面如土色,“殺,殺人了。”
其他人都慌了,手忙腳亂的去看他。
“滾!”
洛沉盯着他們,眼神陰鸷。
葉貴吓得頭都不敢擡了,一句話不敢多說,膽戰心驚的跟着一群人跑出去了。
一院子人,除了連氏都被這一幕驚呆。
胡秀秀好半晌才緩過神來,咽了咽口水,“乖乖,他到底是幹啥的?”
李見月,“他不是……上過兩年戰場嗎。”
“我都幹了什麽,我先前還指使他幹這幹那,”胡秀秀一把抓住了她手臂,都不敢正眼去看洛沉了,“他不會記仇吧?”
這李見月可說不準,他那人心眼似乎挺小的。
一場鬧劇結束,葉家的人都對洛沉有了全新的認知。
連氏被那幾個人氣得頭暈,回了房歇息,小谷子去照顧她,葉茂跟胡秀秀眼神一對,也回屋了。
洛沉仍專注的編着竹筐。
李見月走到他身邊坐下,看着他的手,小拇指處有個小傷口,往外滴着血,應是方才氣急弄斷竹杆時劃的,他自己沒事人一般,仿佛不覺得疼。
“手,”她指了指。
洛沉停下一看,若無其事的繼續幹活,在他眼裏,那點事根本不值一提。
“前段時日的金創藥還有些未用完,我去拿。”
李見月起身往屋子裏去。
“不……”洛沉剛說一個字,心口一陣劇痛,四肢百骸頃刻間如被冰封,他一把捂住胸口,劇烈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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