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章

第 7 章

徐野跳進水裏時，只有一個想法：這場荒誕的鬧劇，他終究還是沒能避免。

盡管救得及時，梁顧川在吞了幾口水後，還是不可避免地暈了過去。

徐野渾身濕透，水順着他的烏黑的頭發“滴滴答答”地落下來。夜晚的風往身上一吹，涼意便往骨頭縫裏面鑽。

他抱着同樣渾身濕透的梁顧川上了岸，圍在一旁的人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

徐野拍了拍梁顧川的臉，喊他：“梁顧川，醒醒。”

八成是嗆水昏迷了。

徐野從小在漁村長大，水性很好，也十分熟悉應對溺水的方式。他雙手交叉，按在梁顧川的胸膛上使勁按了幾下，見躺在地上的人沒反應，便捏住他的鼻子，深吸一口氣，貼上他的嘴唇用力吹了進去。

這場面太過讓人吃驚，人群中發出幾道倒吸冷氣的聲音。

徐野來不及想那麽多，此刻只想着救人要緊。上一世，他也是這麽救梁顧川的，那會兒他還沒有黑化，又不知道這一切是徐牧早就安排好的，他把這當作意外事件，熟悉水性的他自然是選擇跳下去救人。

徐野給梁顧川反複做了幾次心髒複蘇和人工呼吸，但他都沒反應。他疑惑地皺起了眉，不應該啊，梁顧川就是被自己這樣救過來的。

他有些慌了，難道梁顧川這一次會死在這？

徐野往旁邊瞅了一眼，想找人幫忙，這時，高叔扒開人群，走過來，蹲在他旁邊，看見狼狽的兩人。

“發生什麽了？”高叔問，他聽見露臺上鬧哄哄的，便趕了過來。

徐野咽了一下口水，緊張道：“大哥落水了，高叔，你留在這，我去叫救護車。”

他剛準備起身，手腕便被人握住。

徐野低頭，看見梁顧川吐出了幾口水，又咳嗽了幾聲，聲音很啞：“我沒事。”

徐野立刻扶他起來。

“你沒事吧。”徐野焦急道。

梁顧川沒有立刻回應，他垂首待了好一會兒，才擡起頭看他，被水潤過得眼睛清澈無比，頭發又亂又濕，嘴唇紅的有些不自然。

徐野目光頓了一下，想起那是剛剛被自己吹過得嘴唇，當然是紅的。

他不自然地偏頭，莫名地有些心虛，明明是重來一次的事，這次的心情顯而易見地變得有些不一樣。

但哪裏不一樣，徐野也說不上來。

他聽見梁顧川好像笑了一聲：“你按得那麽用力，我差點就有事了。”

徐野反駁：“那還不是為了救你。”

梁顧川沒順着他的話繼續說，只說：“起來吧。”

這麽多人圍着呢，他倆成了被人觀賞的猴。

梁顧川起身，看了一眼剛剛鬧事的兩人，偏頭，眼裏沒了笑意，冷淡道：“高叔，我們徐家歡迎客人，但是有些無故生事的客人還是先請離開吧。別掃了其他客人的興致。”

高叔立刻神領神會：“我馬上處理。”

梁顧川四下看了一眼，繼續說：“我帶小野去換衣服，這裏麻煩高叔處理了。這裏的事先不要告訴外公。”

說着，他牽着徐野離開了露臺。

荒誕鬧劇因為梁顧川的幾句話，就這麽輕飄飄地收場了。

梁顧川臨時開了間房，就在樓下一層。

房間裏，梁顧川脫下身上濕透了西裝，白色襯衫貼着皮膚，露出明顯的身形。

二十二歲的梁顧川已然也是個成年男性了，只是比徐野以前認識的他，多了一份年輕感。

室內開了空調，沒一會兒，人就熱了。

徐野感覺自己的臉，耳根子，甚至眼睛都在發熱，腦袋暈暈乎乎的，空氣裏還彌漫着一股若有似無的檀香氣味。

“把衣服脫了。”梁顧川說。

徐野腦子卡殼了一秒，反應遲鈍：“啊？”

“不然你要穿着濕衣服出去？”梁顧川挑眉，用眼神示意他。

不知怎麽，徐野腦子裏突然閃過一絲不妙的感覺，他想起梁司熠說過的話。

“愣着做什麽？”梁顧川見他發愣，往他身邊走了幾步。

徐野立刻警鈴大作，連忙說道：“我去浴室換。”

“衣服還沒送來，你要穿濕衣服到什麽時候？”梁顧川坦然地脫掉襯衫，又準備去解皮帶，動作太過自然，按理說不容易惹人非分之想。

但徐野在看到他白皙緊致的胸膛時，心虛地吸了口氣。

腦子裏不由自主地劃過梁司熠的話。

心道，梁顧川不會真的喜歡男的吧？

他很快又否掉了這個想法，不會的，有魏岚在，怎麽可能呢？

雖然這副身體才十八歲，可他活到這把年紀，又在徐家和豪門場浮沉多年，看慣了上流社會裏的下流事。

紙醉金迷，酒池肉林，玩夠了女人，就玩男人。

不管同性戀，還是雙性戀，或者只是為了追求身體上另類的新鮮感，這種事，屢見不鮮。

但他思考了一番，覺得也許那句話真是只是梁司熠随口的一句調笑，并無其他寓意，是他胡思亂想。

“先穿這個。”梁顧川從浴室裏拿了幹淨的浴袍，燈光從他的胸膛一掃而過，水珠受地心引力的作用順着肌膚往下淌。

徐野躲開眼，沒吭聲，坐在另一邊床上脫衣服。

“剛那麽危險，你怎麽就跳下來了？”

在床側另一邊的梁顧川已經換好了浴袍，白色的浴袍裹着他，有種格外的性感，他出聲問，徐野一愣。

梁顧川換好浴袍，走近他，拎起床上的浴袍披在他的身上。呼吸太近，徐野鼻尖聞到熟悉的氣味，本能地往後退了退，卻被梁顧川拽了回來，他低着頭，濕潤的黑發垂着，擋住了他的眼睛。

兩人離得太近了，徐野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梁顧川的手指纏着浴袍的帶子，動作很慢，幫他系好。

見他不答，梁顧川又問：“你就不怕？”

徐野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我從小在漁村長大，水性很好。”

梁顧川不理會他的回答，只是說：“你可以不救我的。”

這話像是在試探什麽，徐野卻不敢多想，只是說：“大哥，你這說的是什麽玩笑話。”

梁顧川只是靜靜地看着他，似乎想在他身上看出什麽來，那種目光帶着一點探索，又帶着一點警惕，像是黑暗中的一種窺探。

徐野被他盯着局促，揣摩不透此時梁顧川在看什麽，在想什麽。

門鈴響，有人送來了幹淨的衣服和姜湯，是高叔安排的。

梁顧川沒揪着剛剛的話題，把姜湯遞給徐野：“喝了。”

姜湯味道刺鼻，帶着味道的熱氣鑽進鼻子裏，惹得鼻癢，徐野下意識想避開，卻被梁顧川抓着後頸給掰了回來。

“乖點。”梁顧川說。

他的語氣好像是在哄小孩，徐野想，他現在也确實是個剛成年的小孩，在梁顧川的眼裏恐怕就是毛還長多少的小屁孩。

徐野不喜歡姜味，但是在梁顧川的強迫下還是喝完了一整碗姜湯，喝完，在他想要跑去廁所嘔吐時，嘴忽然被人掰開，塞進了一顆薄荷糖。

清涼的味道瞬間驅散了滾熱的姜味。

房間溫暖安靜，只有他和梁顧川兩個人，離開華燈流轉，人群喧嚣的宴會，徐野內心有種前所未有的平靜，如果時間能停留在此刻就好了。

他不用愧疚過去，也不用面對未來。

“衣服換好，準備回去了。”梁顧川忽然說。

這句話像是午夜時分的鐘聲，打破了他一切幻想。是啊，宴會還沒結束，他和梁顧川還要回去。

兩人換好了衣服，一起回到了頂層。

仿佛露臺上的插曲并沒有發生過，宴會上每個人都繼續着自己結交人脈，擴展圈子任務。

鬧事的兩人早已經不見了。

徐野知道那兩人應該是被高叔請出去了，梁顧川已經下了逐客令，只要稍加一查，就知道這兩人的身份是否是真正今晚邀請過來參宴的客人。

徐牧迎上來，關心道：“大哥，聽說你和小野掉進泳池了，你們倆沒事吧？”

徐野看着這人裝模作樣的模樣，只覺得好笑。

梁顧川說：“沒事，就是一點小意外。”

徐牧幹笑兩聲：“沒事就好。”

廳內的大燈倏然全亮了，徐康從側門走進來，高叔扶着他。老爺子今晚穿了一身精致的高定深灰色西裝，顯得精氣神十足，仿佛回到了年輕時的風采。

他走到舞臺上，對着立麥，緩緩道：“感謝各位親臨。”

徐野站在臺下，心神恍惚，忙活了半晚的宴會，正戲終于要上演了。

此刻，徐康成為了全場的焦點，他站在臺上，緩緩道：“今天是我為我的外孫舉辦的接風宴，他在外國讀書多年，今年正式回國。”

說着，許多人看向了梁顧川。

包括徐野。

梁顧川不為所動，淡定地接收着所有人的目光。

徐康的聲音還在繼續：“大家都知道這是我女兒唯一的血脈，也是我徐家名正言順的‘長孫’。接下來，我宣布梁顧川會正式進入集團，任職CEO的職位。”他說完，又客套地補了一句，“顧川年紀小，還很稚嫩，還請格外前輩們對這個晚輩能多多照顧。”

徐康這番話，裏子有了，面子給了，可以說為梁顧川進集團鋪了一條四平八穩的路。

可是……

話音剛落，有人出聲不滿道：“董事長的意思我們都知道，但直接空降做CEO怕還是太年輕了。”

說話那人是股東之一，徐野不記得他叫什麽了，他只記得這人是二叔那邊的人。

徐氏集團的勢力主要分為兩派，一是支持徐康，繼而也支持梁顧川的老股東，二是被二叔拉攏，以及徐牧和他滲透的新股東。

後來他變節，成為了第三派，成功吞掉了二叔的勢力，也打壓了梁顧川的勢力。

現階段，還是兩派之争，但二叔的勢力還在暗處。

這場宴會，才讓徐康意識到集團裏有危險存在。

一人出聲，便有人跟着附和：“是啊，大少爺還年輕，又剛回國。CEO位的位置不如從老人中挑選，不僅熟悉集團業務，還能服衆，一舉兩得。”

徐康本來是一人同時任職CEO和董事長的位置，直到今年，他才卸任CEO，其實也是有意退居二線，本想着讓二叔暫任，等梁顧川回國後再調職。結果梁顧川突然回國，不得不讓他改變了原本的計劃。

這一切似乎在按照軌跡進行，但似乎又脫軌不知想哪個方向發展。

徐康料想過會有人反對，他已經做好了應對的說辭，還沒等開口，梁顧川突然走上臺。

他淡定自若地站在立麥前，十分優雅地微微欠身，開口道：“不好意思，各位，請容我說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