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章

第 37 章

第五組的表演結束後，臺下一陣掌聲雷鳴。

徐野在失神中，被一聲呼喚，召回了思緒。站在自己對面的韓烈，微微低着頭，看着他，眼睛裏充滿了笑意：“小野，在想什麽呢？”

“沒什麽。”徐野努力打起精神來，搖搖頭。

"好像該你們上場了。"韓烈提醒道。

許東急忙忙地走過來：“我們該上臺了。”

徐野點頭回應，對韓烈說：“我先去了。”

韓烈擡手放在他肩膀上，安慰他道：“別緊張，等你演完，我們一起吃飯。”

這個時間也不好說拒絕的話，徐野算是默認了。

因為徐野是重要的反派男二，戲份甚至比女主還要多，所以上臺時，他是站在邵恒後面的。

他心情複雜，手掌冒汗，眼神飄忽地往臺下瞅了瞅。這小動作被身邊的邵恒捕捉到了，徐野在他與自己擦身而過時候，聲音很小，卻極為挑釁地說了一句：“你可要好好演，別激動到忘詞，拖我的後腿。”

徐野偏過頭，擡眼看着他，什麽也沒說。

他心裏憋着一口氣，真怕為了争一時口舌之快，徹底坍塌了自己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設。

雲瑕坐在臺下，見他們已經準備好站位，于是在話筒前說：“接下來是最後一組作品《窮途末路》。”

《窮途末路》是雲瑕準備的六部作品裏，人物關系最扭曲，故事結構最複雜的。強大矛盾的對手戲，需要演員十分投入，情感層層遞進，最後到達頂點，徹底爆炸。

徐野飾演的岳思空，一次又一次想要抓住女主伸出來的手，就在當他下定決心，奮力一撲時，發現女主走進了男主的懷裏。他以為前方是彼岸，往前走出一步，才發現跌入了懸崖。

徐野在臺上抱着對手戲女主，瘋狂地質問：“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所有人都要利用我，就連你，都要抛棄我？”

女主連連後退，恐懼地想要推開他：“是我看錯你了。是你一直在騙我，是你對不起我。”

耳鳴是毫無預兆的，說話聲似乎成為了回音，晃動模糊，在徐野耳邊不斷環繞，他感覺自己進入了另一個空間。

是你一直在騙我，是你對不起我。

好熟悉的話。

重複的女聲漸漸越來越強，到最後似乎疊加了微弱的一道男人的聲音。

對不起我的人，是你。

對不起我的人，是你，徐野。

“砰”的一聲，像是有什麽在耳邊炸開，徐野呆愣在原地，随後被邵恒上前拉開：“你放開她！”兩人争執中，一把手槍掉落在地上。

徐野恍惚地踉跄一下，他偏頭時，餘光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

臺上一片寂靜，似乎都在等着徐野接下來的爆發。

岳思空需要要進入一種恍然清醒，卻毅然決定墜落的複雜情緒，他被愛恨拉扯，最後步入極惡的道路。

梁顧川坐在臺下，因為距離太遠，徐野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終于來了，可失落的感覺不見了，與之替代的是另一種即将爆炸的情緒。

這樣的場景，這樣的戲，令他無法控制地想起如同噩夢的那天，兩人對峙的模樣。

梁顧川看着自己的眼神，那樣的痛恨和決絕，哪怕是在化為灰燼的最後一刻，徐野也無法從腦海中抹掉他的表情。

巨大的痛感在心髒炸開，徐野幾乎是難以呼吸，通紅的眼眶，眼神裏的絕望彌漫而出。

他扭過頭，看着女主和邵恒，嘴唇開始顫抖，喉結動了動後，哽咽着的聲音裏透着一種狠絕：“沒錯，我就是一直在騙你，怎麽了？”

他很快沖上去，推開邵恒飾演的男主，反手掐住了女主的脖頸，雙指陷進了皮膚裏。

邵恒想要沖上來：“岳思空！你住手！”

徐野收起了絕望的表情，随之冷笑一聲，語氣又低又冷，他近乎瘋狂地，偏過頭，在女主的臉上吻了一下。

坐在臺下看戲的同學都驚了一下。

這這是原本劇本裏沒有的，是徐野現場發揮加的戲！

為了襯托岳思空的瘋狂，只有他越發亵渎女主，才能刺激着男主，無限加強戲劇的張力。

“住手？”像是聽見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徐野的眼神冷漠，“想讓我放了她，可以。”他越說語氣越冷，幾乎已經淪落為一個地獄裏的惡魔，他指了指地面，用極度輕蔑的語氣說，“跪下，我就放了她。”

“岳思空，你不是人。”女主又氣又急，甚至想要咬徐野。

臺上演戲的人已經和角色合二為一了，此刻深陷戲劇裏的他們，已經分不清是角色，還是角色之外的飾演者。

邵恒飾演的男主為了心愛的女主妥協，在徐野面前跪下。

虛榮得到了滿足，罪惡得到了滿足。

徐野發出笑聲，是那種得意中又帶着一絲心酸的笑聲。

徐野在女主的耳邊，似引誘似威脅地說：“想要玩一把游戲嗎？”

女生慌亂又害怕：“你又要玩什麽花樣，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徐野不理會她的控訴，只是繼續說：“我給你們一個機會，地上那把槍，只有一發子彈。”

邵恒擡起頭。

徐野繼續道：“我只給你三次機會。如果你今天殺不了我，那就是你的死期。”

邵恒慌亂地看了一眼女主。

女主還在掙紮，被徐野掐着脖子拽了回來，像一個惡魔一樣威脅道：“你如果再動一下，我就殺了你。”

對心愛的女人都如此狠心，岳思空已沒有人性了 。

“撿起來。”徐野居高臨下地命令道。

邵恒顫抖着手，撿起槍，對準對面的人。

徐野笑得邪魅，故意把女主往自己身前提，玩味地說：“你可要打準一點啊。”

邵恒已經處于心裏防線快要崩潰的狀态，但他為了愛人還是要孤注一擲，奮力一搏。

第一槍，是空槍。

啪的一聲，幾乎是為所有人打下一個落點。

戲劇已經到達了最緊張刺激的部分，勾起了觀看者所有的神經。

梁顧川坐在臺下的暗處，他安靜的好像一塑雕像，目光只直直地落在臺上的某一個人身上。

沉浸在角色裏的徐野似乎和腦海裏某個畫面重合。

他不想承認的是，他一點也不想看見這樣的徐野，哪怕他明明知道，演戲的時候，徐野很有魅力，是他從未發現的一面。

燈光似乎只圍着他轉。

在第一槍打出後，梁顧川不可避免地緊張起來。他并不知道戲劇會怎樣進行下去，內心有一種後知後覺地害怕，似乎面前的一切并不是演戲，仿佛是正在真是發生着。

第二槍依舊是空的。

又是啪的一聲。

梁顧川聽見周圍的人緊張到無意識地呼出一口氣。

臺上的徐野還在繼續演着戲，他得意又挑釁地說：“你只剩最後一次機會了。”

不是我死，就是你死。

這場戲，終究要落幕。

哪怕已經排演了無數次，徐野明明知道結果，但他的內心已經随着角色的情緒感染，進入了一種亢奮中。他竟然有些期待接下來打第三槍的結果。

連續兩次打了空槍，邵恒已經冷靜下來，他目光凝聚，看着掐着女主的徐野。

全場屏息，都在全神貫注地看着臺上這場戲。

包括梁顧川。

邵恒再起擡起握着槍的手。

徐野不怕死地笑，言語不斷刺激他：“你開槍啊，一定要開得準一點。你開槍啊，開啊！”

砰。

一聲清脆的槍聲，回蕩整個演出室。

空氣似乎也被穿透，只留下一股硝煙的痕跡。徐野緩慢地松開掐着女主的手，雙目失神，向後方仰去。

直到他摔落在地面上，依舊沒有人發出一點聲音。

戲劇帶給人的震撼後的餘顫，令人陷入短暫的空白，需要安靜地消化感官所接收到的感受。

而梁顧川幾乎是在徐野摔落的同一瞬間起身，克制着自己想要奔到臺上的沖動。

這感覺太真了，就像回到了過去一樣，令他恐懼。

還好沒過很久，在雲瑕的說話聲中，大家抽離了戲，徐野很快站起來，大家站成一排，向臺下的觀衆示意鞠躬。

“感謝六組的同學們帶來精彩的演出，辛苦了。”

下臺時，徐野抱歉地跟飾演女主的女生說：“剛剛對不起。”

他指的是自己突然加戲，親了一下對方的臉頰的事。

女生沒覺得被冒犯，反而是紅了臉：“沒關系的。”

徐野還是覺得很抱歉，但不知道應該表達自己的歉意，畢竟連一聲招呼都不打，就這麽親上去，這舉動确實很不妥。

到後臺時，沒人看着了，許東可算忍不住了，直接撲上徐野的背上：“卧槽，小野，你剛剛太牛逼了。”

李芊芊也看得魂飛魄散的：“我差點以為是真槍，你知道嗎？”

最後那一幕，确實演的很逼真。而且道具還做了拟真，音效也做了真槍的拟聲，很容易以假亂真。

“怎麽可能？”徐野也沒從角色裏抽離，心裏難受得堵得慌，像是一口氣排不出去。

“結束了。”李芊芊說。

是啊，終于結束了。

不知為何，徐野突然想起了梁顧川，不知道他看完自己演的戲，是什麽樣的心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