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想讓文件消失就把它歸檔

想讓文件消失就把它歸檔

謝小池下班後，先回蒂恩大學宿舍換了一套低調的黑色套裙。确保跟她住在一起的其他人都已經熄燈入睡，她才下樓打了一輛夜班計程車，直奔莊園區。

自入宮務部上崗以來，謝小池都沒有踏入過應家的莊園。門衛見到她就打開對講機，讓管家先把家庭醫生叫到會客廳。

謝小池：……這是什麽操作？

“大小姐吩咐過，如果您突然到訪，一定是遇到了大麻煩，很有可能受傷了。”門衛指了指門衛室裏貼着的工作規定，“這是我們的工作流程，請您見諒。”

謝小池只覺得好笑，又感覺心裏微暖。

這個阿甜呀……

“您請進，我去叫大小姐起來。”

整座應家莊園都醒了過來，沒有人認為，為一個深夜貿然到訪的客人把主人家驚醒有什麽不妥，哪怕謝小池一句都沒有解釋過她的來意。

她被殷勤地送到會客廳，卻在見到會客廳裏，一個梳着馬尾小辮的高瘦身影時，默默站住了腳。

“呀，大少爺，您怎麽還沒睡？謝小姐來了，謝小姐您跟大少爺先聊，大小姐很快就下來。”

應世陽啞聲吩咐：“你多叫幾個人，把會客廳的暖氣開到最大，抽風全部打開，窗戶也稍微開一點透氣。坐吧，謝小姐。”

謝小姐。

他以前叫她小池，語氣是輕快的，愉悅的。

如今一句謝小姐，明明疏離的稱謂，卻被他叫得缱绻纏綿。

謝小池還是沒有動。

“是嫌雪茄味太重嗎？”應世陽心虛地把面前塞得滿滿當當的煙灰缸藏到茶幾下面，“我已經叫人通風了。”

聞到熟悉的煙草味，謝小池想起一件舊事。

那時應世陽還把自己的心意藏得嚴嚴實實，應雨甜跟謝小池每周末外出去找費偉文拍外景的時候，應世陽每次都從應家老宅開四十分鐘車過來，接上她們，再開十分鐘把她們送到學校宿舍。

有一次應雨甜還要留下跟費偉文商量食譜，謝小池就先上了應世陽的車，被車裏的雪茄味熏得直皺眉。

應世陽那時看了她一眼，不知為何，慌得連眼鏡外加手上的雪茄都掉了下來，把副駕上昂貴的皮革燒出一道黑色的印痕。

他來不及管掉落的雪茄，一只手去撿眼鏡，另一只手還忙亂地把整輛車的車窗連帶天窗一鍵打開，手肘又誤觸到方向盤上的喇叭按鈕，自己一個人就把駕駛座的方寸空間弄得很熱鬧。

謝小池被他鮮活滑稽的表現逗得莫名想笑，忍俊不禁地笑倒在後座上。應世陽一陣手忙腳亂過後也笑了，邊笑邊用很溫柔的眼神注視着她。

後來她在應世陽的車裏，再也沒聞到過煙草的味道。

類似的小插曲很多。她跟應世陽從她入學梅娜徳公學後不久就認識了。一年級寒假的時候，因為調查馮女士的案件，兩人熟絡起來。

盡管獨處的機會不多，但以應雨甜為紐帶，他們還是不可避免地，越來越頻繁地産生交集。

謝小池惆悵地想，明明兩個人之間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如今再回憶，他們共處的畫面卻好像真的被蒙上了一層淡粉色的濾鏡，顯得暧昧又甜蜜。

以至于面前的應世陽，給她一種前男友的感覺。

所以，她這是還沒戀愛，就先體驗過分手了？

家庭醫生半夜被叫過來，還以為要處理什麽急症。結果到會客廳一看，發現主人和客人都好端端的。他不死心地來回打量了很久，直到一陣風吹起謝小池的裙擺，他才終于注意到謝小池膝蓋上已經開始結痂的傷口。

“啊，這位客人，是要看膝蓋嗎？”家庭醫生熱情得像個推銷的，“您請坐，我給您再上上藥吧。我有獨家秘方，保證不會留疤痕。”

“嗯？小池你的膝蓋怎麽了？”應世陽緊張地想要起身查看，就意識到自己的稱呼又改回去了。

“對嘛，叫我小池就好了，聽着順耳。”謝小池終于動身坐到應世陽對面的沙發上，伸出雙腿的同時對家庭醫生道，“那就有勞您。”

“小，小池，你是怎麽弄成這樣的？”應世陽還在追問。

“嗯，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謝小池給出一個簡單而毫無波瀾的答複。

然後會客廳再次陷入沉默。

應世陽強迫自己不去看她，謝小池卻打量了他好幾眼。

他比起上次見面，看上去精神了很多，沒那麽瘦，也沒那麽憔悴了。在她如有實質的目光下，應世陽的視線終于忍不住朝她移去，又忍不住專注地看向她的眼睛。

因為也許下一秒就會被她制止，所以他看得很專心，很留戀，每一秒都覺得這一眼，會是這輩子的最後一眼。

她也回望着他。

有那麽一瞬間，她想對他說，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吧，如果真的這麽，這麽喜歡。等你學會愛我而不傷害我，等你學會克制自己的控制欲，我們再試試吧。

當她發現自己有了這樣的想法，就想，其實是有一點點喜歡了吧。

淡淡的，在心裏稍顯即逝，像他在副駕上用雪茄留下的，那道淡淡的印子。

但她沒有這樣開口。

她記得他說過的，愛的那方是等不到條件滿足的那天的，只要有一點希望，只要對方留出一個小小的，微不可察的縫隙，就會義無反顧地撲過去。

所以她不敢給他一點希望，她怕那一點希望，再度燃起他的瘋狂。

她移開了視線，專注地盯着自己正在被上藥的膝蓋。

“小池丫頭，這個點過來，明天不用上班嗎？應先生，失眠啊？人到中年，失眠多夢尿頻尿急這種事，可大可小的喔。”

費偉文的大嗓門從二樓傳下來，給還殘餘着一絲旖旎的氣氛澆下來一盆冷水，而且還是洗腳水。

“老費，你跑這麽急幹嘛？”應雨甜從來沒發現費偉文的動作還能這麽靈活，跑得像只正在捕獵的大棕熊，“阿池找我又不是找你。阿池~我好想你啊嗚嗚嗚……”

應世陽羨慕地看着應雨甜結結實實地抱住了謝小池。

酸了，又是想魂穿老妹的一天。

謝小池見面就先問了應雨甜，她在直播裏揭露倒賣軍糧內幕的理由是什麽。

“倒賣軍糧诶，我作為禮頓公民，當然要揭發他們的罪惡行徑啊。而且，”她瞪了應世陽一眼，聲音弱了下去，“我說過要把你撈出來的。”

“撈出來？”謝小池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去坐牢，你大可不必這麽緊張，好像我要去闖龍潭虎穴一樣。”

“有區別嗎？老費都告訴我了，有個男的想捉住你，把你裙子都撕了，一直摔一直摔，聽着都疼。而且還有另外兩個男人想對你圖謀不軌！這是個什麽部門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的是軍務部，居然要部員一對三？”

“什麽？三個男人？你不是說不小心摔傷的嗎？”應世陽驚得眼鏡一震，連珠炮似地質問。

“就算我是被人追着跑，摔倒也确實是不小心啊，難道還是故意摔的？”謝小池下意識地回嘴。

“喲，還真是在部裏歷練出來了哈，有文官那調調了。”費偉文調侃。他當時在電話裏，聽到那兩個男的請她上去“談談”的時候，是真的擔心小姑娘被欺負，聽兒子說找到了人才放下心來。

“那，那你現在……”應世陽讷讷。

他看應雨甜跟費偉文都只是有些後怕，沒有太過震驚，就知道自己消息是最滞後的。确認了謝小池确實全須全尾在這兒，他就沒再吭聲，坐旁邊自閉去了。

“阿甜，你不用擔心這個了。”謝小池又回到剛才的話題，“我想留在宮務部到見習結束，不想去別的地方了。”

她知道應雨甜為了把她“撈出來”，做了多少努力，剛要進一步解釋原因，應雨甜卻灑脫地一揮手。

“阿池想在哪裏上班就在哪裏上班嘛，我都支持你~哎呀，不過這樣，我揭發倒賣軍糧的事，好像還給阿池你添了麻煩。”

她在謝小池感動的目光下講述了她從發現代餐跟軍糧的關聯，到三番四次寄信到宮務部投訴加威脅，一直被忽視後，憤而在直播裏把那群屍位素餐的家夥的所作所為全部曝光的全過程，以及心路歷程。

“……哼，我的信一定是被哪個官員看到，然後秘密攔截下來了。要是知道阿池你要留在宮務部，我就直接把事情告訴你，不在直播上曝光啦。”

每天親手把一堆外來信件扔進歸檔文件堆的謝小池：……

“阿池……我是不是給你添亂啦？宮務部因為我的揭發多了好多工作吧？弄得你加班到現在。”

“沒有添亂哦，”謝小池看着全心全意為她着想的好友，心中一片柔軟，“你揭露軍糧倒賣案，幫上大忙了。而且你選擇的時機非常巧妙，早一天太早，晚一天太晚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