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海城

程佑安取下眼鏡，揉了揉鼻梁，趁這會兒暫時沒什麽病人，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即使是工作日，醫院也比其他地方要忙得多，光是一上午他就接診了近二十位病人，累得胳膊都酸得快擡不起來了。

這時，辦公桌上的座機響了起來，他戴上眼鏡拿起話筒——“你好，外科程佑安。”

“程醫生，我是急診室的小趙，是想跟您說一聲，您早上送過來的那個姑娘她現在醒了。”

程佑安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誰，沉聲道“好，謝謝。”

“您太客氣啦……”

放下話筒，程佑安腦海裏漸漸浮現出了清晨在市客運站門口遇見那個姑娘時的情形。

他們并不是同一輛車上的乘客，程佑安下車時，那姑娘已經走在前頭十幾步遠了。原本車站裏的人流行跡匆匆，沒有誰會注意到與自己無關的人。但她不僅長了一張清麗出塵的臉，身材也分外高挑窈窕，自然是人群中一眼就能望到的存在。

當然，這些都不足以牢牢吸引住程佑安的目光，重要的是沒走多遠，眼看着她的腳步越來越虛浮，踉踉跄跄地邁着腿，似乎很是虛弱。就在作為醫生的他本能地想上前問問她要不要緊時，人就陡然倒在了面前。

索性車站離自己上班的市人民醫院并不算太遠，他就攔了輛出租車，把人送到了急診室。好在值班的同事只說她是疲勞過度，倒無大礙。

想到同事說的後半句話，程佑安不禁有些頭疼。舉起手腕看了下時間，這會兒已經過了十二點，辦公室裏其他人都去食堂填飽肚子了，不知道她一個人能不能照顧好自己……算了，還是去看看吧，權當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這一刻，他粗心地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在過去的長達三十年的生命裏，他一向信奉的人生準則是“從不在無用的人和事上浪費時間”。

程佑安到達急診室的時候，那個姑娘正靠在床頭坐着發呆，一動不動，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你還好嗎？”

林惜回過神，擡眸一看，只見一個穿着白大褂的年輕男人站在病床前，戴着一副金絲邊眼鏡，皮膚很白，幾近透明，諱莫如深的眼神看不出情緒。

“噢，我沒事……請問您是？”

雖然由于剛剛醒來嗓音還略顯沙啞，但依舊清冽純淨，還夾着一絲甜，沁人心脾，和她的外表一樣讓人如沐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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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的說話聲徐徐傳入程佑安耳朵裏時，他腦海裏閃過的唯一的念頭，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會突然開始在意這些小細節，便掩飾似的輕咳了一聲：“呃，早上是我送你來醫院的。”

林惜一聽，就要下床來給他鞠躬道謝，程佑安手忙腳亂地将她摁了回去——“你還是好好休息吧，身體也不只是你一個人的了，還是注意點好。”

“是呢，多虧您救了我……不對，您說什麽？！”

林惜掖被子的動作登時僵住了，難以置信地望向面前這個英俊的陌生男人。

程佑安沒想到她的反應會如此之大，只見她雙手緊緊地抓着被子，一雙秋水般的眸子死死地盯住自己，巴掌大的臉比早上暈倒在車站時還要更蒼白，甚至連纖弱的肩都有些微微顫抖。

難道，她到現在都根本就不知道……

自打家裏的田賣掉之後，馬豔萍一向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今天也不例外，被關在籠子裏的雞都叫了好幾輪了，她才悠悠轉醒，穿好衣裳便提着痰盂往外走。

門一開，卻發現門口站着個人，背對着屋子，身形有些眼熟。那人聽見門響了，也随着轉過身來。

“咦，方、方總？”

馬豔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清來人後，驚得盛滿穢物的痰盂險些松了手。阿凱這小子不是說林惜被人甩了嗎，咋沒事一大清早跑這兒來了？

“林惜回來過沒有？”聲音跟以前一樣，冷漠得不帶一絲溫度，只是眼裏多了幾分疲憊。

“……沒有哇，而且這死丫頭最近幾天電話也不接哩！你倆……咋啦？”

馬豔萍原本是想問，聽說你要跟別人家的千金大小姐結婚啦？但看到這男人滿臉胡渣、風塵仆仆的模樣，與數月前第一次見面時簡直像變了個人似的，她忽然覺得，自家那不争氣的閨女說不準兒還有戲。于是話鋒一轉，換了個方式張口。

哪知話說到一半，方澤軒便懶得同她扯，把另外半扇門推開，徑直進了屋。

馬豔萍忙放下痰盂跟了上去，“哎喲，方總，她真不在這兒呀！”

方澤軒先去了林惜原來住的那屋，房裏空蕩蕩的，為數不多的幾件掉了漆的家具上也沾滿了灰塵，一看就是很久沒住人了。剩下幾間屋子也挨個查看了一遍，連廚房和院子後面臭哄哄的茅屋都沒放過，但依舊沒見到林惜的人影。

方澤軒心裏頭存着的最後一絲希冀也就此破滅，想來想去，卻實在想不到這女人究竟還有什麽地方可去。如果，他能早一點告訴她……心間猛地一痛，拿拳頭狠狠地砸在了紅磚牆上。良久，他才重新擡起頭。

“這裏是十萬塊，你先拿着。聽好了，一旦她回來了，或是有了消息，務必第一時間通知我，然後想盡辦法把人留住！”

“啊？好、好，好……”

被支票上的數字砸暈了腦袋的馬豔萍，再一看磚牆上留下的幾滴鮮紅的血，一時間話都說不利索了。

出門散步複健的林家華，進門時撞見了步伐跟風一樣快的方澤軒，起初還有些面生，待人上了車徹底走遠，才猛然想起，這人不是自家閨女那對象嗎？

“阿萍，怎、怎麽回事，這方總咋來了？這麽快又走了？”

馬豔萍這會兒才懶得跟死老頭子掰扯呢，使勁兒揮開面前唾沫橫飛的人形障礙，就迫不及待地往自個兒屋裏跑，手裏緊緊地攥着那張嶄新的支票，一張大嘴更是笑得裂到了耳朵根，露出一口明晃晃的銀牙。

此時此刻，遠在海城的林惜，也被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砸得失去了思考能力，呆若木雞地杵在了床邊。怎麽會，怎麽會……為什麽偏偏是在這個時候……

陌生男人如同平地驚雷般的話猶在耳邊——“通過B超等一系列檢查發現，你确實已經……懷孕5周了。”

－－－－－－題外話－－－－－－

啦啦啦啦啦，wuli男二小哥哥終于隆重登場！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