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火葬

火葬

未來星幼兒園,傍晚。

放學時間,各個班級的小豆丁們排排站集合在操場等自己的爸爸媽媽。幼兒園大門打開,來接小朋友的家長們瞬間絡繹不絕,擠滿了整個操場。

中(三)班,庚俏俏領頭站在隊伍最前面,大大的眼睛目不轉視盯着學校大門,只等媽媽過來接自己。

保姆阿姨告訴她,媽媽這幾天換了新工作需要出差,所以才一直沒有回家。而庚俏俏小腦袋瓜數的很清楚,今天是第五天,媽媽出差回來的日子——

媽媽肯定會像往常一樣第一個沖進來接她!

盼望着,踮起腳尖張望着,庚俏俏郁郁了好幾天的小臉終于鮮亮起來,整個人一動不動化身為可憐又可愛的“望媽石”,全神貫注盯着門口。

第一個走過來的是蘇子軒的媽媽,不過沒關系,她可以當第二名!

第二個走過來的是艾米莉的媽媽,第三個是小胖的媽媽,第四個是妞妞的爸爸......

第五、第六、第七個也全都是其他小朋友們的爸爸媽媽,直到第八個,保姆阿姨走過來拉起她的手對她道,“俏俏小姐,我們回家啦!”

庚俏俏盈盈祈盼的小臉“唰”地一下,肉眼可見迅速垮了下去。

——不是媽媽。

——不是媽媽來接她。

被現實沉重打擊兩秒,庚俏俏終于忍不住,“哇”地一聲,嚎啕大哭。

抽噎的哭腔依稀能辨清“要媽媽”幾個字眼,保姆瞬間心疼擦着人金豆豆安慰,“俏俏小姐乖啊!少夫人今天有事,沒來得及接俏俏小姐。”

老師和其他小朋友都跟着趕過來哄慰,可往常,懂事聽話的小女孩此刻卻任誰勸也不頂用,連連搖頭後退,嚎了一會兒後像終于沒有力氣,軟靠在人身上抽抽搭搭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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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怎樣也不肯走,小身體都哭的一顫一顫的,委屈壞了的小模樣,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最後終于能嘟囔出一句算完整的話,“...我不走,你們都騙...說好媽媽今天回來接我......”

已經五天了,五天都沒有見到媽媽——庚俏俏最長和媽媽分開的24小時還是在她剛出生的時候,媽媽在搶救室裏搶救。

帶娃經驗充足的保姆此時也不免犯了難。往常少夫人在家時她做的都是打打下手的家務活,日常接送小姐上下學這些繁瑣的活少夫人都事無巨細,根本用不着她們。

所以庚俏俏猛然鬧起脾氣來,保姆哄也不是,繼續撒謊騙人也不是。尤其庚俏俏現下還吃着藥,身體才剛剛見好些,可不能再上火。

可五歲的孩子,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力,對他們這些大人說的騙小孩子的話,一概不聽了。

于是只好先妥協抱着懷裏哭的失力的小人回到較安靜的教室裏,女孩之後安生的坐在自己座位,誰也不理,哭的通紅的小臉執着面對窗外看,淚眼灼灼堅定——

就好像媽媽不過來,她就永遠賴在這裏不走。

少夫人的電話始終關機狀态,天色漸晚,再不能這麽拖下去,保姆思忖着,給管家撥出去電話求助。

-

晚上八點,有間茶舍。

茶舍雖然地處繁華的市中心,但內部環境清幽,建築古香古色,一格格獨立開辟的包廂布置如雅士文房,是商務辦公人士宴請聚會的首選。

5號包廂此刻觥籌交錯,紅木圓桌四周落座着西裝革履的精英人士。談笑風生間,包廂不算起眼的角落裏,黎初手捧着清茶,趁人不注意掩唇稍稍抿一口,

胃裏那股不适的酒意才疏解了幾分。

今晚來此的都是鼎華外貿重量級客戶,而本來,如此重要的商務宴請輪不着黎初一個菜鳥新人上桌。因為之前定下的人身體突發不适,Leader紅姐又一時找不到其他人頂替,黎初這個行政部新人便被趕鴨子上架帶過來。

女人穿一身黑色的辦公裝,秀發很利落挽成個髻,五官妍麗,肌瓷亮白,只是堪堪坐在那裏,都是一個很出衆的花瓶。

幾輪敬酒下來,女人眼底帶出來幾分不勝酒意的暈紅,似春日裏的粉櫻,更甚吸睛了。

外企總管放下酒杯,很自然而然的瞥向中國女孩秀美的側臉,“Matthew,The neers in yourpany, really outstanding one by one.”(馬修,你手下的人,真是一個比一個出色。)

黎初當然很經得住打量,任他人如何誇,她不言語,不逢迎,只穩穩擺出标準化的微笑,盡職盡責扮演自己陪酒花瓶的角色。

不一會兒,有穿着褚色旗袍的服務人員推着茶臺走進,現場為顧客沖泡茶飲。

“有間茶舍”有着中國最傳統的茶道手藝,服務人員也都經過專業的茶藝培訓。此刻美人配清瓷,伴随陣陣茶香袅袅,真真讓人賞心悅目。

黎初醺醺然的腦袋也被股股清茶味撥開些清明。她跟随着衆人看服務人員溫杯沖滌、醒茶潤茶、分茶出湯...每一個流程都那樣細節講究。

又莫名很熟悉,仿佛黎初無師自通般,類似這樣的事情她也曾為人做過無數次。

一時想的走神,所以直到紅姐第二次眼神暗示給她時,黎初才有所反應,起身為人一一奉上清茶。

過程中自然免不了又被人多灌了幾杯。酒桌文化使然,黎初作為行政部人員,說是出去交際,實則就是負責陪酒笑過去。在這些外企、金主面前,公司老總都不免要放下身段,更何況她?

紅姐似乎看出了黎初難受,趁她落座壓着聲音,“忍一忍啊!要不是姐今天身體不方便,不會委屈了你。”

黎初應聘的是行政助理,按道理外出應酬這類事不歸她職責。但上面派下來的任務,她硬着頭皮也得上。

可女人是真的美,此刻微醺的臉頰白裏透紅,鳳眸被酒意塗上層朦胧水光,颦笑間,有着獨屬東方女性青春又勾人的韻味。

公司老總都看得心生癢癢,正有意把黎初往接待部專門培養時,他的手機忽然響。

-

茶舍前,庚野才撂下電話,庚俏俏興沖沖的小腦袋第n+1次湊過去問他,“爸爸,媽媽真的在這裏嗎?”

“真的。”

“爸爸,媽媽真的在這裏嗎?!”

“真的。”

“爸爸...”

“俏兒,”男人頭大般揉了揉眉峰,“你從一數到一百,媽媽就會出來了。”

“好!”

庚俏俏現在已經能從一數到兩百數一百完全沒問題,之後就像得到了非常了不起的任務般,板正身子,一字一頓,“1、2、3、4、5......”

湛藍色跑車大咧咧停在茶舍前,從車內傳來小女孩乖萌的數數音。一直等到庚俏俏被哄着數第三遍一百時,女人的身影,才姍姍出現。

-

黎初完全高估自己酒量了。

她前幾日泡吧半瓶高濃度威士忌飲完,也只是頭暈了些。未曾想今晚十幾杯紫茅下肚,後勁,委實有點大。

步子還勉強能走穩,腦袋被外面的冷風一頂,又痛又暈,胃裏也難受的直想作嘔。

不得不扶牆緩解酒意,眼前還各種暈飄飄着時,驟然一陣“風”毫無預兆飛撲過來伴着軟乎乎的沖擊力直接撞上了她大腿。

庚俏俏歡喜的叫嚷比“風”更先抵達,“媽媽!你終于出來了!”

女孩很用力緊緊的抱着她,而也正是這一點軟軟的、微不足道的力量支撐着黎初沒有摔倒。她低下頭,就見庚俏俏喜逐顏開的笑臉,仿佛從天而降,正盈盈望着她。

女孩明亮的大眼仿佛能通感,自帶神奇的解酒功效,黎初胃裏翻江倒海的惡意幾乎瞬間消散。她低下身子,笑得醉眼彎彎,“寶貝,你怎麽來啦?”

庚俏俏只伸手撫着她的臉、她的發絲、像是确認她完好無恙般雙手環住她脖頸小腦袋附到她肩膀,只輕輕的、依偎的喊她,“媽媽~”

女孩帶着好多想念的、黏噠噠的撒嬌,一下把黎初眼眶都叫紅了,“哎,寶貝。”

她自诩“毫無媽感”的心也在庚俏俏一聲聲甜甜的“媽媽”裏漸漸化成了蜜漿。母女倆久別重逢,溫馨溫存的畫面,陡然一道聲音強勢打擾進來——

“這麽晚了,還沒下班?”

養尊處優的京腔範,播音氣質十足,黎初意外扭頭,庚野就站在距離她們三步遠的位置,高大的身板子,被光影抻出清厲的弧線。

對方主動關心,黎初還有點小感動,“沒辦法啊,打工狗。”

她這趟出來是被安排買煙的,估計一會兒,仍然少不了一場“惡戰”要打。

才想着,黎初手機這時響,紅姐在那邊臨時告訴她服務部已經來人頂替,她可以直接走人了。

——完全是意外之喜,黎初本以為她今晚肯定要被灌的爛醉如泥。

松懈下來,挂斷電話站起身,未防眼前天旋地轉陣陣發黑幾乎快暈倒,下意識随手往前一抓......

忽然有獨屬男性灼熱的體溫,單手直接握住她手。男人幹燥滾燙的大掌,施施然一撈她,黎初搖搖欲墜的身子輕易就被撥正。

庚野似笑非笑的聲音從頭項砸下,“有本事喝酒,沒本事走路?”

黎初雙眼還冒着金星,跟人道謝完,“可能...和我低血糖有關。”

女人有氣無力,手扶着額,蹬跟的小身體才堪堪到他肩,無意識脫力倚着他。

發絲微亂,面頰通紅,周身醺着股濃濃的酒氣,細細攢起的眉帶起女人妍媚的臉又一股梨花春雨般,我見猶憐。

庚野心頭卻叢生一股無名火般,“所以呢,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他手掌忽然施力,逼她擡起頭。夜色下,庚野俊臉裹着層昭彰的愠意,對她大開嘲諷,“離開我,去外面陪酒當交際花,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黎初,“?”

她莫名其妙,“庚野,你在生氣?”

就先忽略男人說的不着邊的“交際花”,他們兩個人現在已經分開了,就算她今晚喝醉難受到走不動路也是她自己的事——庚野反過來沖她生氣又是什麽道理?

可能位高權重的資本家,永遠理解不了打工人的苦,此刻庚野居高臨下睨看着她,

簡直白瞎了男人那張好臉。

讓黎初原本感激的心情也一瞬消失,不想再跟人交流,黎初咬牙使勁把手從男人掌心抽出。

庚野直接冷笑出聲。

他今晚本來就被庚俏俏纏的沒辦法,此刻親自驅車過來,黎初非但不領情,還敢對他視而不見使冷暴力了。

——以前怎麽沒發現,人本事這麽大呢?

“既然你如此想的開,以後你有什麽事,別來找我。”男人被氣的連冷笑的表情都忘記,望一眼緊跟在黎初身後軟糯糯的一小團,“俏兒,跟爸爸回家。”

“不要,”

回應他的是庚俏俏堅定不移的小奶音,亦步亦趨拉着女人的手,“我要跟着媽媽。”

-

夜深人靜,奢華的總統套房裏,月光透過厚重窗簾的縫隙傾灑,縷縷如霜映亮黑暗扉糜的空氣,延伸到床沿處,遍地狼藉。

男士不扉的潮流衣、紙巾、和用過的避孕套,灑了一地。

而女人性感的粉色內內被撕碎,C罩杯的bra淩亂在枕邊,正正靠近男人挺峭的鼻梁。

黎初被男人堅實有力的手臂環抱着,溫熱的吐息如同電流滋滋麻麻烘在她頸,已經分不清是誰身上的酒意,醺的黎初宿醉的腦袋更迷糊了。

她全身酸疼,似夢非夢不适輕哼了聲,音量弱的如同小貓孱叫。

卻跟即惹醒了枕邊,攬她在懷的男人。

他金發白膚,眉目俊秀的仿佛漫畫裏走出來的花美男,眼睫掀動間一顆蠱人沉淪的風流痣,離近了看更覺畫龍點睛。

黎初面頰生赧,想到自己還□□與他肌膚相貼着,一時更不好意思看人了。

可他少年感的音線已經霸道貼上來,帶着縱欲過後的啞和沉,“擺出這副表情,是想再來一次?”

言辭暧昧,行動上毫不憐香惜玉的打開水晶吊燈,灼眼的光芒,激的黎初眼睛毫無防備一眯。

這空檔裏男人已經撿起地面衣服來穿。這個被扒光了也精致到完美無剔的男人,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好自己,勁勁虬結的肌肉線條悉數被掩在衣衫之下,高級禁欲的氣質便顯露無遺。

和剛才架着她大腿往床上拖的人......差別極大。

除了一雙風傲的桃花眼,依稀殘着床笫間的放浪,玩味瞅她,“後悔了?”

床上的少女神情呆滞,被人啄的殷紅的唇,張開再合下,像欲言又止。

“既然敢用藥,就要敢于承擔後果。”他如此說,手下慢條斯理系着鱷魚皮腰帶,給她時間消化,“我已經給你訂好機票,過了今晚,別讓我再見到你。”

-

黎初很有意識自己在做夢。

她最近只要睡着就做夢,大多雜亂無章,夢醒即忘。但今晚這一個夢境清晰的...就好像在現實真實發生過。

男人指腹灼燙的指溫都如有實質,記憶猶新,黎初睡出來一身濕汗,她頂着宿醉暈沉的腦袋走下床,渴極一般一口氣飲完一大杯水。

望着牆上貼的美少男明星海報,黎初心口那股悒郁的情緒才有所纾解。

福雅小區坐落在京市二環,一個最新修葺的小區,不僅距離黎初實習的公司很近,往下一層就是關慈的住所,黎初今晚喝醉就是關慈送她回的家。

至于上車後又發生了什麽、她又怎麽一覺睡到了現在,黎初完全沒印象了。

更加沒有印象,庚俏俏不知何時跑到了她房間。此刻小小的人就躺在她身邊,臉蛋面對着她,睡顏安靜又美好。

小朋友還自己換了睡衣,小馬寶莉粉色睡裙露出女孩胖乎乎的小胳膊,小腳丫子也在外面,似乎是冷,整個人蜷成了更小的一團。

黎初輕手輕腳給人蓋上棉被,又不自主盯着庚俏俏的睡顏,漸漸出神。

——實在是,女孩長的太好看了。粉白的肌膚,濃密茂盛的卷發,臉頰輪廓靈動又柔美,活像一個mini版的她,精雕細琢落在她身邊。

不愧是她女兒,怎麽看也看不夠。

想着,沉睡中的庚俏俏下意識翻了個身,被卷發蓋住的眉眼跟着露出來。天然的野生眉和高高的鼻骨,即使睡着了都深邃出挑的桃花眼,一瞬平添英氣高貴,簡直,神似某人。

腦海裏一陣聯想起剛剛那個荒唐的夢——難道,她和庚野的結合,該不會是,

她對庚野“見色起意”用藥強行把男人上了,又意外有了庚俏俏,最後“母憑子貴”上的位?

怎麽可能?

她怎麽可能是那種輕浮的人!

黎初被自己的推測出來的東西無語住了。

外界輿論都說她和庚野的結合是因為上一輩有約定,不過黎初本人完全不敢信。并不是她妄自菲薄,就她那種腐爛到根裏的家庭,怎麽可能和庚野這樣高于懸頂的豪門攀上關系。

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

一夜無事,第二日一早,來接庚俏俏的保姆車準時停在小區樓前。布加迪奢貴的車體被塗鴉成了炫酷的大黃蜂,紫色與黃色相間,超逼真,超壕華,惹得過路居民紛紛打量。

和媽媽道別後,庚俏俏歡歡喜喜坐上車,第一時間打電話給爸爸道,“爸爸,我今晚還要回媽媽家裏!”

“俏兒,今天奶奶回來了,給俏兒帶了奧特曼全款手辦,俏兒不想要?”

男人不動聲容誘惑着,勢在必得。庚俏俏卻仿佛有更重要的事情牽挂,連最心愛的玩具都不為所動了,“爸爸,我告訴你一件事。”

想起來又有點小吃醋,庚俏俏邊回憶,邊鄭重其事道——

“媽媽晚上,有三個帥哥哥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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