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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大鍋裏的水還沒有燒熱,小狐貍攀着鍋沿想要跳出來。
“別跑!”顏昭一把将它逮住,按回去。
随後一只手托着它的肚皮,一只手抄起鍋裏的水往它身上潑,尤其狠狠關照沾了血的腦袋和它身後的大尾巴。
“……”
封瑾的本意可能只是給它施展一個清塵咒,顏昭之所以拒絕,居然是要給它洗澡!還是在一口大鍋裏!
小狐貍掙紮無果,生無可戀,被顏昭從頭到尾仔仔細細挼了個遍。
沖洗完畢,顏昭拎起狐貍捋幹它身上的水,又從乾坤囊裏找了張破布把它包起來擦幹。
末了,她還将狐貍整個翻起來,撥開它肚皮上的毛毛認真檢查,看它的傷好得怎麽樣了。
期間難免不小心碰到不該碰的地方,任青悅羞憤欲死,恨不能一劍把顏昭的手給剁了!
它皮毛濕漉漉的,炸也炸不起來,只得将尾巴蜷起來遮羞。
可惜顏昭一點也沒感受到狐貍眼睛裏的兇光,一邊從又細又軟的毛發中翻看傷口,一邊感嘆:“養了兩天,傷勢見好,幸虧昨兒沒添新的。”
說完薅一把狐貍腦袋,尖尖的小耳朵被她按趴下去,手離開又彈起來。
手感好極了。
廚房效率很高,不過一炷香的時間,顏昭剛給狐貍澡完澡,飯菜便送到顏昭房間來。
送飯之人正是先前替封瑾跑腿跟蹤駱棋二人的沈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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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拓敲響顏昭的房門,喚道:“顏姑娘,飯菜送來了,我給你放門邊。”
說完,便将餐盤放到門邊地面上。
走之前心裏還嘀咕,寨子裏關于老大和顏姑娘的傳聞說得有理有據,不像假的。
他把飯菜端來的時候,封瑾還刻意叮囑他不要進屋。
沈拓咋舌:“防得這麽緊,若非老大還有別的事兒要忙,估計得親自給顏姑娘把飯送過來吧。”
路過隔壁房間,不經意瞥了眼緊閉的房門。
想起方才在院中聽到的說法,沈拓眼神變得意味深長。
沈拓前腳剛走,顏昭的那間客房房門便拉開一條縫,将餐盤端進屋裏。
配給她的小碗和筷子她不用,徒手抓起一塊肉就遞給小狐貍:“嘗嘗?”
小狐貍與顏昭對視,那雙眼裏暗紅色的血光已經消失了。
如果不是它親眼所見,它也很難将昨晚那個殺人如麻的魔頭與眼前的看起來瘦小孱弱的女孩兒聯系起來。
見狐貍坐着不動,顏昭溫聲勸它:“吃點兒呗,今天的飯菜應該沒有下毒。”
下毒?任青悅微怔。
随即她倏地明白了昨日清晨顏昭為什麽不讓它碰那些食物。
昨天夜裏也是如此,若非顏昭将它牢牢護住,可能它的下場和黑天霸沒有兩樣。
任青悅想起顏昭肩後的傷,屍傀鋒利的指甲砍在顏昭肩上時,除了布帛與血肉破碎的聲音,還伴着骨裂的脆響。
盡管顏昭的行動看起來無礙,可那麽重的傷,想必好得沒這麽快。
它接過顏昭手中的肉,視線順着顏昭肩膀往上挪。
顏昭的衣服已經破破爛爛不成樣子,肩膀處豁開好大一條口子,邊緣都被血水洇紅了,又被風吹幹,凝結成黑褐色的痂,硬邦邦地黏在身上。
看着就很不舒服。
小狐貍回過神,低頭默默吃肉。
不看不打緊,一看它嘴裏的肉差點掉下來。
它一塊肉還沒吃完,餐盤裏的飯菜已經被顏昭一掃而空。
顏昭啜着油汪汪的手指頭,對上小狐貍怨念的眼神:“你自己吃太慢,可不能怪我不分給你。”
狐貍牙又癢了。
它真是眼瞎了才會被顏昭感動!
小狐貍成功炸毛,顏昭樂得彎起眼。
忽然,她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摸出一只碗,放到小狐貍面前。
碗裏全是肉。
顏昭摸摸它的腦袋,笑嘻嘻:“看到沒?你得跟着我才有肉吃!”
小狐貍:“……”
·
小半個時辰過後,阿玲來院子裏收碗,踏進小院兒便被熏得退回去:“這什麽味兒啊?!”
她左顧右盼,仔細找了半天,終于尋到臭味的源頭。
在客房的屋頂上。
顏昭抱着狐貍正在屋頂上曬太陽。
她又像剛來山上那天一樣,渾身血糊糊的,衣服巾巾屢屢也穿不整齊,人往那兒一坐,整個院子都被她熏得臭烘烘的。
阿玲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朝屋頂上大喊:“顏昭!你給我下來!”
封瑾從院子外面經過,聽到阿玲的聲音,心裏陡然一驚。
這姑奶奶怎麽又和顏昭起了沖突?
阿玲不知道顏昭的厲害,封瑾不放心,趕忙踏進小院一探究竟。
另一間客房的房門也在這時打開,畢藍站在門內,疑惑探身:“怎麽了?”
今天的太陽暖洋洋的,曬得人昏昏欲睡。
顏昭将睡未睡之際,被阿玲猛一嗓子嚎醒,睜眼,懵逼。
阿玲在屋檐下叫了半天,顏昭充耳不聞,懶洋洋的沒動作,阿玲幹脆找了架梯子來,靠到牆邊便要往上爬。
封瑾匆匆跑來制止:“阿玲,你幹什麽?”
阿玲連帶着也生封瑾的氣,用力甩開她的手:“你能忍,我可忍不了!”
說完便蹬蹬蹬爬上梯子,踩碎了幾片瓦,三兩步來到顏昭面前,揪住她的衣服把她拽下去。
小狐貍見勢不妙,從顏昭懷裏跳下來。
顏昭像個沒骨頭的布娃娃,輕得跟什麽似的,任由阿玲拎着,一路來到井邊。
阿玲打了桶水上來,又去廚房弄了點熱水兌上,水溫差不多時,便拿毛巾蘸水拍顏昭臉上:“好好洗洗!一個姑娘家,邋邋遢遢的像什麽樣子?!”
封瑾倒吸一口氣,吓得伸手拉住阿玲的胳膊,拽着她後退。
這次她用了力,阿玲甩也甩不開。
同時她仔細觀察顏昭的臉色,生怕阿玲炮仗似的态度沖撞了顏昭,惹得這個怪物大發雷霆。
一旦顏昭發了瘋,這寨子裏幾個人可不夠她殺的。
阿玲被迫與顏昭拉開距離,心裏氣惱得很,暗罵封瑾偏心眼兒。
畢藍臉上也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她倒沒有封瑾那麽緊張小心,只是從她過往的經驗來看,阿玲提出的要求,顏昭大概率根本不會聽。
毛巾從顏昭臉上滑下來,被她自己接住。
所有人,包括顏昭身邊的小狐貍,同時屏住呼吸。
沒人能猜到顏昭接下來的反應。
只見顏昭雙手捏着毛巾,然後低頭看看自己。
因為給狐貍洗了澡,順便洗幹淨了手,所以她的雙手白白淨淨的,可除了手之外,她身上也全是髒東西。
比狐貍可髒多了。
“唔。”
顏昭沉吟。
下一瞬,她端起水桶,嘩一下,把自己從頭潑到腳。
在場另外三人外加一只狐貍:“……”
·
顏昭把自己淋透了。
封瑾和畢藍吓了一跳,阿玲大吃一驚。
水花濺到小狐貍腳背上。
它擡起小爪子,嫌棄地甩了甩。
“你你你!”阿玲你了半天沒找到合适的形容,最後憋出一句,“你這人到底怎麽回事?!”
顏昭歪頭表示疑惑,這樣難道不是最快?
阿玲感覺和顏昭交流她得折壽十年。
她懷疑顏昭故意跟她對着幹。
小狐貍也仰起腦袋,晶瑩透亮的眼睛裏透露出顯而易見的不解。
原以為顏昭是因為懶惰不愛幹淨,如今看來,顏昭根本不會打理自己。
它很懷疑,顏昭到底怎麽長到這麽大的?在拂雲宗的三百年,竟沒有人教她梳洗?
任青悅倏然沉默。
是了,沒有人。
元奕仙尊或許知道顏昭的身份,不知道他內心怎麽想,即便他顧及兄妹情面,但礙着宗裏那些老東西,明面上也不能給予顏昭過多關注,故而能照拂的地方非常有限。
再者他身為異性長輩,照看顏昭這方面,自然也不能事事親為。
天珠峰那些個內門弟子,要麽如任青悅此前那般事不關己,要麽便如駱棋藺超之流,因為顏昭不能修煉而肆意取笑欺辱。
顏昭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自是什麽都不懂。
因為沒有人教她。
她能好好活下來已是幸運。
倘若元清仙尊還在世,如何會讓自己的孩子過成這個樣子?
任青悅心口微澀,無地自容。
她為自己過去那麽多年的冷眼旁觀感到羞愧。
顏昭潑完水,衣服濕透,身上涼飕飕的。
她不明白阿玲為什麽生氣。
她向來如此。
天珠峰內妖獸衆多,不管她自己找東西吃也好,還是同那些想把她吃掉果腹的野獸打交道,衣服弄髒在所難免。
與其花時間清洗,不如多找點吃的。
反正到了下雨天,在雨裏淋一淋也就幹淨了。
濡濕的破爛衣裳巾巾縷縷貼在身上,襯得她身子骨愈發幹瘦。
被人詫異地盯着看,她忽然感覺有點冷。
這種感覺,和被天珠峰的同門羞辱時不一樣。
但哪裏不一樣,她又說不清楚。
這時,小狐貍來到顏昭腳邊,探出一只小爪子,輕輕拽她的褲腿。
顏昭低頭,對上一雙璀璨靈動的眼睛。
感受到它雙眼傳遞出來一種與過去截然不同的情緒。
她蹲下去,抱起它。
随即,小狐貍尖尖的嘴巴湊近她。
狐貍濕潤的小鼻頭輕輕碰到她的臉,呼吸溫熱,悄然拂過耳廓,帶來酥酥癢意。
以及一種陌生的,令她心跳驟然加快的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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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