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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

封瑾沉默。

數息後,她握弓的手稍稍放松,肩膀垂下來,吐出一口氣。

“有。”

顏昭表情沒有變化,但黝黑的眼珠子開始閃閃發光。

封瑾補充道:“先回寨子裏。”

說完,她悄悄看一眼顏昭懷裏的小狐貍。

顏昭雙手摟着它,有一下沒一下順它背上的毛發。

經歷了剛才那麽兇險的場面,小狐貍的毛毛上也沾了血,不過看起來它身上的血都不是它自己的。

但它顯然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平複,蔫兒耷耷地趴在顏昭臂彎兒裏,不聲不響的。

顏昭“哦”一聲,左右看了看。

她不認識路,不知道從這兒走回山寨得要多久。

正猶疑着,旁邊伸來一只手,朝她遞出邀請:“顏師妹,我送你去。”

是畢藍。

這一次顏昭總算沒有立即撇開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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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無表情看着畢藍,片刻後眉頭微皺。

畢藍心生忐忑。

顏昭的脾氣怪得很,全然不能照常理去揣測,故而她拿不準顏昭的心思,不知道此舉會否又惹顏昭生厭。

可她想着,她與顏昭畢竟是同門,顏昭不待見她是因為她有錯在先,她賠罪的态度誠懇一些,是不是也有可能得到諒解?

結果顏昭一句話也沒說,沉默地爬上了她的飛劍。

畢藍心裏蹿上來一點不知名的欣喜。

“顏師妹,坐穩了。”

封瑾未表異議,帶上阿玲禦劍而起,在前面帶路。

前往山寨的路上,顏昭腳下踏着飛劍,恍惚覺得好像忘記了什麽。

不過,既然想不起來,那便是不重要。

畢藍忽然感覺背後一沉。

顏昭腦袋往下耷拉,輕輕磕在她肩膀上,竟然就這樣站着睡着了。

畢藍回頭看了看,夜風吹起顏昭臉上的發,露出底下白淨清隽的臉龐。

閉眼小憩時,顏昭神态柔和放松,長而密的睫毛小刷子似的卷翹着,沒有了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疏離與戾氣,倒顯得分外溫良無害。

與方才小院中,判若兩人。

畢藍悄悄放緩了飛劍的速度,手中掐了個訣,法力徐徐注入羅盤,激發一面護盾。

迎面吹來的罡風拂過護盾,向兩側疏散,吹至臉上的冷風便自然小了。

·

不知不覺已過去一夜,東邊天色蒙蒙亮,天地相接的地方泛起魚肚白,萦繞着一股淡淡的紫氣,萬物開始蘇醒。

莊安村村頭廢棄的小院中,駱棋率先睜眼。

駱棋臉頰貼着地面,就這樣睡了一夜,醒來脖子都僵了。

他撐着胳膊起身,稍稍一動,便感覺渾身骨頭散了架似的,疼得龇牙咧嘴。

這幾天挨的打就沒有斷過。

回想起昏迷前的遭遇,駱棋咬牙切齒,顏昭!

若不是他被封瑾打傷後法力盡失,豈會栽這麽大個跟頭?!

這筆賬他記下了,來日再找顏昭清算!

擡眼探看四周,天還沒有大亮,屋子裏視野昏暗,駱棋暗自琢磨:“這是哪兒啊?”

回頭,藺超就趴在他身邊,臉腫得像個豬頭。

“喂!”駱棋踹他一腳,“快醒醒!”

藺超被鬧醒了,擰着眉睜眼,頓時倒吸一口氣:“嘶……痛痛痛!”

顏昭那厮像條不叫的狗,下起手來賊狠,打得他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沒個十天半個月怕是好不了。

好歹還撿了條命,藺超緩過氣,打量四周,問駱棋:“這是什麽地方?”

“我哪兒知道?”駱棋感覺這間屋子陰森森的,詭異得很,心裏發毛,遂提議,“咱們快點出去!”

他們互相攙扶走到門邊,這間破屋子眼看着都快塌了,兩扇木門破破爛爛擠在門框裏,拽了一下沒拽開。

兩人合力拉開木門。

門板整個掉下來,砸了駱棋一腦門灰。

他被迫嗆了一大口灰塵,迷得眼睛都掙不開。

“駱棋!”藺超倏地攥緊駱棋的胳膊,狠狠揪起一塊肉。

駱棋嗷一聲慘叫,擡袖揮散眼前的灰,怒瞪他:“你幹什麽?!”

藺超嗓音發顫:“你,你看……”

駱棋循着他的視線扭頭,倏地愣住。

下一瞬,臉色慘白。

陌生荒廢的院落映入眼簾,地面像被血水沖過一遍,看不出原來的顏色,遍地都是斷成一截一截的毒蛇屍體。

院牆腳下一灘紅黑相間的爛泥,瞧着像是個人,卻已經沒了人樣。

另一側還有具屍體,肉身還算完整,但肚腹被利器剖開,內髒全都流出來。

昨夜這院中到底發生了什麽?

駱棋不敢想,他吓得魂都快沒了。

張嘴,牙齒險些咬着舌頭,聲音比藺超還抖:“走,快走!”

駱棋拽着藺超,連滾帶爬跑出小院。

他此刻只恨自己沒多長兩條腿,生怕跑得慢了被什麽東西追上。

·

封瑾一行抵達山寨,守山的土匪看見與封瑾一同禦劍飛回的畢藍,以及其身後同乘飛劍的顏昭,縱然好奇卻不敢張揚,态度恭恭敬敬:“老大!”

畢藍扶穩顏昭,輕身落地。

顏昭被鬧醒,左看看右看看,迷迷糊糊:“到了?”

畢藍點頭應她:“嗯。”

封瑾吩咐阿玲:“去廚房給顏姑娘弄點吃的來。”

阿玲垂眸,神色黯然。

她擔心封瑾,一整日惴惴不安,不顧自身安危匆忙趕去相救,封瑾一句多的關心也沒有,剛回來便緊顧着顏昭的要求,不叫顏昭餓肚子。

在老大眼裏,孰輕孰重一眼分明。

她未像往常乖乖應聲,一語不發轉身便走。

待阿玲背影遠去,封瑾這才回頭面向畢藍:“今日多謝畢姑娘出手相救,姑娘若無要事,不如留在山寨休息幾日再走。”

說這話時,封瑾心裏卻打着別的盤算。

顏昭性子古怪,喜怒無常,不知什麽時候瘋勁兒忽然起來,有畢藍在,也能看着她一些。

經過今日一事,封瑾心中只有慶幸,幸而前幾日她未對顏昭下死手,後又聽從師姐勸戒以禮相待,否則怕是山寨都要被顏昭給削平了。

畢藍受邀,眉目含笑,欣然答應。

封瑾領着畢藍走進山寨,幾個通宵值守的男人見狀,互看一眼。

不過一個晚上過去,大當家将顏姑娘帶回來便罷,怎麽又領上山一個?

這位瞧着可比顏昭正常多了。

畢藍身穿拂雲宗內門弟子白袍,袍子洗得幹幹淨淨,手中托着一只羅盤,袖口點綴青灰色的雲紋,發冠梳理得一絲不茍。

雖非傾世之姿,但也面目清秀,氣質斐然,一看就是人中龍鳳。

待三人自面前走過,男人們擠眉弄眼,心照不宣。

“原以為咱們大當家清心寡欲,不耽于兒女情長,卻原來是寨裏姑娘樣貌平平入不了大當家的法眼,還得是拂雲宗的仙人才對得上老大的胃口!”

·

封瑾将畢藍帶到後院,安排客房給畢藍休息。

東廂其中一間屋門敞開,封瑾順着畢藍視線看去,解釋道:“那是顏姑娘暫居的房間。”

畢藍點頭,便指了旁邊一間:“那我就住顏師妹隔壁吧。”

“行。”如此安排正合封瑾心意,她點點頭,“客房平日也有人打掃,畢姑娘若是累了,可自入內歇息。”

安置好畢藍,封瑾又看向顏昭:“顏姑娘,我已讓廚房備餐,待會兒便着人給你送到房間來。”

顏昭不在意畢藍住哪兒,既然封瑾說會把吃的送過來,那她等着便是。

眼看顏昭要回房,封瑾猶豫一下,叫住她:“顏姑娘。”

顏昭步子停下。

封瑾從袖中取出一物:“物歸原主。”

顏昭面露意外,低頭摸摸自己的衣兜,她的乾坤囊果然丢了。

接過封瑾遞來的乾坤囊,揣回懷裏,又聽封瑾遲疑道:“你的靈狐可能受了驚吓,毛發也弄髒了,需不需要……我替你幫它清理一下?”

顏昭很滿意封瑾用“你的靈狐”來稱呼小狐貍,這讨厭的女人多少還有點自知之明。

看在封瑾手下的山匪做飯好吃又把她的失物找回的份上,顏昭勉為其難跟封瑾和解,回答道:“不需要。”

說完,她就回到自己的房間裏。

封瑾無奈嘆息,遂轉身詢問畢藍:“畢姑娘待會兒也吃點東西嗎?”

“不用。”畢藍搖頭,“我已經辟谷了。”

言罷,謝過封瑾,便朝客房去。

途經顏昭門前,見房門沒有關緊。

透過門縫,可見房中一隅。

顏昭抱着狐貍坐在地上,清點乾坤囊裏的東西。

片刻後,從乾坤囊中摸出一口半人高的大鍋。

畢藍:“?”

這是要幹什麽?

·

客房裏,顏昭将大鐵鍋随手放在地上,然後又摸出柴禾和炭盆生起一堆火。

鍋架在炭盆上,十分不熟練地掐了個清水訣,注入半鍋清水。

任青悅确實受了驚吓。

昨夜顏昭那副模樣令她震驚之餘,也讓她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顏昭不僅是師尊的孩子,同時,也是一個小魔頭。

平日裏瞧着不顯山露水,沒想到動起手來如此狠辣,殺了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顏昭如此下去,與魔修何異?

又因那一口本源冰魄耗損太大,它的精神萎靡不振。

歇了數個時辰,好不容易緩過勁來,便見顏昭将它抱起,扔進鍋裏。

霎時半鍋溫水将它浸透,毛毛打绺,變成個落湯狐貍。

小狐貍:“?!”

忒!小魔頭!

她要大鍋炖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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