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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昭太子的生日宴會過去後,大家搭建軍營的勁頭更高,不日就快造好了。
這天。
阿鸮與小飛一道離開軍營。
他倆年紀相仿,早就成了朋友,小飛對洛城更熟,作為一個合格的斥候,剛來到洛城不久,他就把城中的每一條巷弄和附近的地形都摸了個一清二楚,牢記于心。
今日他們是帶着太子給的任務過來的。
但小飛說:“我有個事得先做。”
于是小飛領着阿鸮來到了一處食肆,徑直去找掌櫃,張口就說:“掌櫃,上次在您這兒吃了飯……”
他才剛開口,掌櫃已帶着僵硬的笑容,和氣地接過話去:“小的自然記得軍爺,可是上回覺得吃得好,還要在我們這裏吃飯?請上座,請上座,要吃什麽盡管說。”
小飛想到要辦太子的事,有一分焦急,說:“不是,今天不在你這兒吃飯。”
掌櫃額頭眉間的皺紋更深,用一種做好心理準備的語氣問:“那……您是想要什麽?”
他想:多半是來要錢的,要是數目不多,給就給了,就當破財消災。
小飛卻掏出錢,放在桌上:“我是來補給錢的。上回在你這兒吃飯,你給我收的錢也太少了,我還以為在你們洛城吃飯那麽便宜!結果是你故意少收錢。”
掌櫃傻了眼,不是來收錢的?還是來給錢的。
小飛抱怨說:“下回不要再這樣了,太子不許我們低價買百姓的東西,要我們都按照物價買。倘若被紀察發現,以為是故意的,我還得被罰。這些錢夠嗎?”
他撓撓頭,扳着手指算,傻乎乎地說:“我算着是要補這麽多,有沒有少?少了的話,我再給你。原來你們洛城吃飯比其他地方要貴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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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鸮在一旁,結巴地說:“你、你傻啊?洛城要什麽沒、沒什麽……糧食和家、家畜自然比、比其他地方更金貴……賣得更貴也、也應當。”
轉眼三年過去。
小飛跟阿鸮今年已經十九歲了,但因為一直跟在澹臺蓮州的身邊,一心只想着磨煉武藝,是以還有一身少年氣。
阿鸮長高了許多,去年長得最多,一口氣從七尺長到了八尺半,天天夜裏都嚷嚷腿疼,起初忍着,還以為自己是得了病,夜裏偷偷哭。
被住一個房間的小飛發現了,不知道他是怎麽了,急得要死,問出來以後,趕緊帶他去看大夫。這對好朋友,一個以為自己要死了,一個以為朋友要死了,都哭喪着臉。
小飛淚汪汪地問:“阿鸮是生什麽病了?”
大夫給他看了半天,道:“沒事,就是長太快了,揉一揉就是了。”
于是每天晚上,小飛就給他揉腿。
揉着揉着,眼見着阿鸮這小黑娃越長越高、越長越壯,他又泛酸,嫉妒地說:“你怎麽長這麽快呢?憑什麽啊?我們吃的都一樣啊!我感覺我的個子都長到你身上去了。”
阿鸮一臉淳樸,憨裏憨氣地說:“這不、不好嗎?”
小飛覺得他們的友情破裂了:“當然不好!我也想長高。你還刺激我,我以後不跟你做朋友了。”
阿鸮真誠地說:“可你跑、跑得快,我聽說長得矮、矮的人跑、跑得快,高了、壯了就變、變重了,你還是矮點好,才、才能一直跑得快!”
小飛一聽,覺得很有道理,當場跟阿鸮和好了。
小飛心疼地給夠了錢,說:“這一頓飯,就把我十幾日的工錢給吃沒了。”
阿鸮:“下回,我、我請。”
小飛立即高興起來:“真的啊?哈哈。”
兩人走走笑笑,氣氛輕松,都是少年模樣,一點也不吓人。
澹臺蓮州是特意派他們兩個出來的,覺得這倆孩子長得讨喜,一個是娃娃臉,一個是小結巴,總不至于跟荒城的那群惡人一樣出去吓到人。
但洛城的百姓一看到他們身上穿着的士兵铠甲,看到他們身上的弓箭和刀劍,還是将他們當成洪水猛獸一樣繞路走,一個個都低下頭,連正眼都不敢看他們。
小飛來到洛城的城守府,先按照規矩知會過了,再跟阿鸮一起去貼告示。
周圍根本沒有百姓敢來看。
現在城守府外貼了一張,然後阿鸮解下挂在腰上的銅鑼和棒槌,重重敲一聲。
“嗙——!”
“太子欲築工事,招一千人!需年滿十五歲的男子。奴籍包吃包住,另給每月一百錢,若簽長約三年,可脫奴籍!良民亦包吃包住,另給每月大錢三百!欲事者從速!名額有限,早到早得!”
一整個白日的時間,小飛與阿鸮兩個人走遍了洛城的上上下下,在街頭巷尾各處都張貼了公告。
太子說,大部分百姓都不識字,所以讓他們貼了布告以後再嚷嚷幾遍,叫所有人都能聽見。
喊了一天,小飛嗓子都快啞了。
可算是完成了太子交代的任務,兩人收拾收拾,回軍營去了。
而太子要招工的消息也由此,在一夜之間傳遍了洛城上下的每一戶人家。
城西有這麽一座破屋子,他們家住在巷子的盡頭,只挖了一扇門,沒有窗,用桑枝綁起來就當是門了,連門軸都沒有。
太窮了,是以也不用擔心小偷會光顧,因為沒東西可以偷。
他們家十二歲的女兒去賣自己編的草鞋的時候聽說了太子要招工的消息,她回家以後對爹娘說:“我想扮作男子去報名做工,包吃包住。馬上就是冬天了,家裏的糧食哪裏夠吃?”
娘摟住她說:“不去,我的傻妮子啊,那些個官老爺說招工都是騙人的!到時候過去了,讓你當牛馬一樣,幹活兒累到死,你的腳啊手啊,都得凍得爛掉,掉下來。到時候拿你的骨肉填了城磚,填了路。你可別伴着男人去做過幾天苦工,就覺得自己多能耐了。”
女兒含淚說:“可是,可是,要是留下我,外婆就沒的吃了,我想把我那口飯省下來,給外婆吃。”
她那躺在床上卧病不起的外婆流下眼淚:“你們把我扔了就是了,我現在什麽活兒都不能幹,平白拖累你們,把我留下來幹什麽?”
她爹也說:“太子說得好聽,還說要給奴隸工錢……但怎麽可能呢?
“我們家世世代代做奴隸,從未聽說過能夠脫籍,你爺爺、你太爺爺,都是做工做死了,這就是我們的命。
“說要做工,直接把奴隸都叫去就行了,為什麽還要說包吃包住給工錢呢?為什麽呢……
“一百錢……一百錢……”
一百錢并不多。
一般傭農幹活兒一年可以掙個兩千錢,所以對良民來說,一年三千六百錢是一筆頗為可觀的收入。
而奴籍則慘了,平日裏官府召他們幹活兒,多是不給錢的,一年到頭忙活下來,能掙個五百錢就算很好。一年一千多錢,還包吃住,對于他們來說,誘惑太大了。
女兒又說:“娘,明天我先去看看行不行,要是騙人的,我就趕緊逃回來。
“爹,你就讓我去吧。”
她爹愁到了天亮,才說:“你一個人去怎麽成?怕是想逃也脫不了身。我跟你一起去,要是有事,我帶你回來。”
第二天一早。
父女倆就一道出門去了。
女兒穿的就是一身男裝,是她娘撿了東家西家的布頭給她湊着縫起來的,跟乞丐無異,她自小吃不飽飯,長得瘦小,今年十二歲了,還像不到十歲的模樣。平日裏為了掙一口飯吃,她哪裏都敢去的,抓老鼠,掏蛇窩,膽子大得很。
慣會裝成男孩子去做工,從沒被人戳穿過,許多人都以為她就是個男孩子。
兩人天蒙蒙亮就出發,快到太子的軍營門口,發現來的人還不少。
有兩個士兵在維持秩序,告訴大家排成兩隊,隊伍如長蛇般蜿蜒了一路。
男人牽着女兒,心裏很沒有底,這麽冷的天,他緊張得直冒汗。
終于輪到他們,他先通過了。
操練場上擺了兩張桌子,兩個負責錄名的人都是黎東先生的弟子,他們頭上包着巾,衣着整齊,一看就是讀書人,斯文秀氣,面目和善。飛快地問了他幾個問題:名字是什麽、今年幾歲、住在哪兒。最後問:“你想住軍營還是回家住?”
男人被一句話接一句話地推着說:“回家住。”
對方錄好了他的姓名,還有大致的相貌,給了他一個竹簡,上面刻着他讀不來的字,說:“這個可別丢了,你領衣服、領糧食、發工錢,都要憑這個領。衣服今天就領。”
他們已經看見有人拿着新衣服從軍營裏走出來,往洛城去了,那料子看上去還挺厚實的,一看就紅了眼。
然後輪到他的女兒。
做記錄的人瞄了一眼,皺眉說:“太小了,不收。”
女兒着急地撒謊:“我不小了,我今年十六歲了!收我吧!”
平時只要她這麽說,那些東家就願意讓她幹活兒了。管她是幾歲,便宜,能幹活兒就好了嘛。
今天卻不一樣,文官轉頭向身後看了一眼,說:“趙大夫,你過來看看,這裏有個小豆芽菜說自己十六歲,這真有十六嗎?”
坐在另一張桌子後面的中年男大夫對女孩招招手,把人叫到跟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眼,說:“瞎鬧!這是個女娃娃!”
兩個學生文官驚住:“女孩子那更不能要了。我們說了只收成年男人啊。”
女孩還咬死了說:“我是男孩子。”
大夫:“我還能認錯不成,不然你們讓張嬸過來檢查一下。”
于是叫來了一個胖乎乎的老婦人。
還沒檢查,女孩終于松口承認自己是女的,她哭得像只貓兒:“我幹得來的!我不要工錢行嗎?就給我東西吃,不然我外婆就沒吃了。”
張嬸心疼她:“我那兒還缺燒火丫頭,你要是願意幹,我去給你問問長官,也包吃住,只是工錢沒那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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