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第105章
澹臺蓮州萬萬沒想到他們久別重逢,岑雲谏對他說的一句話是“你老了”。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岑雲谏先皺起眉,仿佛在疑惑自己怎麽失言了:“……我不是在罵你。”
澹臺蓮州:“?”
他并不生氣,反而覺得好笑,也的确低低地笑出了聲:“哈哈。”
他的眼角已經有一絲笑紋了,笑聲仍然明亮溫暖,仿佛能夠将冷冰冰的月光給烘暖,他笑道:“當然老了,凡人本來就老得很快的,我都二十八歲,快到而立之年了。
“你倒是和當年一模一樣,絲毫未變。”
澹臺蓮州開玩笑地說:“你過個十年再來,我若是還活着,我們說不定會看上去像是兩輩人。”
為什麽要說還活着?似乎話中有話。
岑雲谏擅自抓他的手腕,輸進一縷靈力,快速地在澹臺蓮州經絡裏走了一圈。然後更困惑了,挺健康的,沒有什麽大病啊。
澹臺蓮州沒有甩開他的手:“仙君誤會了,我沒有生病,只是世事無常,誰知道我今天過完,還能不能見到明天。凡人很脆弱的。
“今天就有個佛修來找我,你看,你來找我,他們說不定會以為你對我還有舊情,指不定什麽時候來抓我,用我威脅你也不一定。”
澹臺蓮州說得閃閃爍爍,語焉不詳,岑雲谏卻聽出其中暗意。
他也是為此而來的。
如同要提前阻止澹臺蓮州勸阻自己一般,岑雲谏先一步說:“那些人來找你你都別管……”
啊?這是他能插手的事情嗎?澹臺蓮州好笑地說:“我一介凡人,想管也管不了吧。”
澹臺蓮州一邊說着,一邊領着岑雲谏進了屋子,踩過月光被窗棂切割的疏影,他先請岑雲谏上座,自己則翻找起油燈,油燈找到了,打火石卻遍尋不得。
“別找了。”岑雲谏彈指一揮,油燈便被點亮。
圍繞着小小的燭火芯,柔和的光霧擴散開,籠在澹臺蓮州的臉龐上,讓岑雲谏有幾分恍惚。
十八歲的澹臺蓮州仿佛還在昨日,清澈如夏日小溪,潺潺不止,充滿生機,一轉眼即到現在,他變得沉穩內斂了許多。
澹臺蓮州微笑颔首,嘴角的弧度與少年時一樣,味道卻完全不一樣了:“多謝。”
為什麽這個凡人還是那麽悠閑自在?
都已經被他牽扯進修真界的争端了,他的武力在人間是很厲害,可是與那些修道大能比,依然是如此地孱弱,不堪一擊。
岑雲谏問:“不怕嗎?”
澹臺蓮州問:“喝茶嗎?只有喝剩下的冷茶了……你問的是怕什麽?”
岑雲谏說:“怕被其他修真者抓住,性命不保。而且,你一消失的話,那你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會煙消雲散吧。”
澹臺蓮州專心倒茶:“唔……不一定吧。”
什麽不一定?岑雲谏不解。
澹臺蓮州将一杯冷茶推到他的面前:“你別太着急不就好了,對你來說,百年也只是一眨眼,我只要平安無事度過這百年不就好了嗎?說真的,你為什麽這麽着急?不累嗎?”
岑雲谏愣了一愣,澹臺蓮州是第一個問他累不累的人,也是唯一一個。
他道:“不是我着急,是魔皇降世的日子迫在眉睫,他随時可能出現,我得盡快做好準備。”
澹臺蓮州:“什麽準備?一統修真界嗎?以後再無修真界,只有昆侖?”
岑雲谏不置可否,也沒有飲那杯冷茶。
見澹臺蓮州要喝冷茶,他伸手過去,握了一下瓷杯,再放開,茶湯上已飄起了騰騰的熱氣。
“那你呢?我覺得凡間也是時候需要一個一統的國家了。
“昭國兵強馬壯,國庫充盈,這幾年昭國也擴張了不少。”
澹臺蓮州小口啜飲熱茶:“是我在問你,你卻反問我起來了。仙君,你的計劃進展到哪一步了呢?靈脈收攏幾成了?你這樣大動幹戈,長老們沒有阻止你?”
他依稀記得,上輩子長老們可是沒有少反對岑雲谏啊,甚至他去世的時候,岑雲谏還在跟大長老鬥法扯皮。
岑雲谏說:“我已經收回來兩成靈脈。”
澹臺蓮州大為吃驚。
這麽多?這也太快了吧?
等等,跟他記憶裏的不太一樣啊。上輩子他的記憶也只停留在岑雲谏收回來半成靈脈。
旋即,澹臺蓮州心下暗哂:看來他們倆分開以後雙方都受益良多。
這不岑雲谏離了他以後事業也突飛猛進。
岑雲谏則在想:自從澹臺蓮州治理昭國以來,昭國的靈石礦就一直穩定地産出最上等的靈石,這些年昭國地盤漸擴,這片土地上的其他靈石礦也一樣在産出上等靈石。
充足的上等靈石輔助了昆侖弟子修煉,是以他才能源源不絕地派出弟子去昭國斬妖除魔,更是資助了眼下昆侖的擴張。
澹臺蓮州:“那……恭喜你了。”
岑雲谏另提別話:“那只白狼的修為看着也增長許多,快能化魔了。”
澹臺蓮州:“這些年它是吃了不少小妖。”他主動說:“言靈咒還很牢固,我一命令一個準。”
岑雲谏的後話被他堵了回去,噎住似的:“以防萬一還是再檢查一遍吧。”
确實無甚問題。
岑雲谏檢查了一遍之後想。
岑雲谏一見這只白狼就心生不喜,對方一定也很不喜歡他,總是用一種輕蔑譏嘲的目光看着他。
一仙一妖兩看兩相厭。
岑雲谏想了想:“你若有個意外,凡間也會大亂,抵禦妖魔的計劃缺你不可,明日我送兩個修為高的昆侖弟子過來随身保護于你。”
此言不摻私情。
澹臺蓮州并不拒絕:“好。”
岑雲谏端起冷茶,一飲而盡,告辭。
澹臺蓮州看他那樣,腹诽:喝個茶而已,不知道的還以為在喝酒。
他送岑雲谏兩步,走到院子裏。
岑雲谏不經意地回頭瞥了一眼,一不留神,竟然眼尖地發現澹臺蓮州的發間有兩根白發。
澹臺蓮州很客氣,就當是送老朋友了:“不知道我們下次見又是幾年後了。說不定那時我都滿頭霜華了。哈哈。”
倒不只是因為肉體凡胎,澹臺蓮州作為昭國實際上的君王,內憂外患,民生國計,樣樣都需要他操心,他又是個愛親力親為的性格。
除非累得倒下了,或是特殊的日子,他每天至多睡兩三個時辰,其餘時間都在宵衣旰食。
去年梳頭的時候,他就發現自己的頭上已經有白頭發了。
怎麽會這麽弱小呢?
岑雲谏升起一種無力之感。
澹臺蓮州還是給了他一個笑:“保重,仙君。”
岑雲谏:“保重。”
澹臺蓮州關門,回去繼續睡覺。
然而,這次岑雲谏飛出去不遠,便發現白狼追了上來。
顯是背着澹臺蓮州過來的。
岑雲谏:“你想做什麽,我看在澹臺蓮州的面子上饒你一命,你倒是找上門?”
他嘴上這樣說,卻并沒有拔劍,一是自信;二是沒有感覺到白狼有敵意。
白狼踩在雲上,口出人言:“你只派兩個昆侖弟子來有什麽用?”
岑雲谏:“……”
居然會說話啊。
算了,也不奇怪。
白狼将一個小錦囊抛擲給他,繼續說:“再在我身上多加一個咒術吧,替死咒。
“要是澹臺蓮州遇上殺身之禍,我可用自己的命為他擋一次。”
這只白狼到底是什麽用意?
岑雲谏并未答應。
先是俯首自願被奴役,還自願替澹臺蓮州去死。
岑雲谏冷聲問:“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白狼說:“你可以死,他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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