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51章

先是木材相互摩擦時刺耳的嘎吱聲。

随後便是更加響亮的血液淅淅瀝瀝流淌而下的聲音。

“砰——砰——砰——”

棺材內傳來沉重地撞擊聲。仿佛有人正在不斷地從內敲着棺材。

簇擁在棺椁旁邊那些價格不菲的白色花朵很快便被粘稠的黑血染成了一團團黏濕詭異的黑紅。

不知道為什麽,在這一刻百合和白玫瑰的香氣竟然變得愈發濃烈,混合着強烈的腐臭甜腥潮汐般不斷湧向楊思光。

楊思光的身體劇烈地抖動了起來。

冰冷的空氣就像是泥漿一般逐漸蔓延過來,然後将他徹底的包裹住,寒氣仿佛是從他自己的骨髓中散發出來的。

他知道自己應該恐懼,應該尖叫,應該迅速逃離。

然而在這一刻,他的大腦卻完全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能力,他只能呆呆站在原處,急促地喘息。

“黎……黎琛?”

他的喉頭滾動,哽咽的聲音溢出蒼白的嘴唇。

“是你嗎?”

……

很多人都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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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因為某些特殊原因陷入了深度休克,卻被粗心大意的醫生誤認為死亡,然後在進行葬禮的時候,他們又會陰差陽錯地死而複生引發巨大騷動。楊思光看過這樣的傳聞,不多,但也稱不上舉世罕見。

他可以聽到自己心底的那個聲音,正在喋喋不休的對他說着話,企圖解釋眼前的這一切。

他的心跳因此而開始不斷加快,快到心髒似乎一直在瘋狂撞擊着他的肋骨,讓他整個胸腔都隐隐作痛。

而仿佛就是在回應楊思光的話,下一秒……

“嘎——嘎吱——”

一陣皮肉撕扯的聲音蠕蠕地在他耳畔響起。

楊思光不敢置信地擡起頭,看着棺材蓋板被人從內部一點點推開。

然後,幾根手指搭在了棺材邊緣。

那幾根手指是灰色的,有好幾根已經在之前的事故摩擦中磨去了指尖,露出了森白的指骨。

再然後,是已經變形的手臂。

看得出來,在屍體的關節處,有人替他鋪上了非常厚的粉底用于掩飾交錯的縫合線,但此時因為屍體的動作,大塊大塊的粉底已經脫落了下來,露出了內裏斑駁的青紫色屍斑,和已經稍稍有些風幹萎縮的深紅斷肢截面。

“嘎吱……”

又是一聲皮肉撕裂的聲音傳來。

原本應該安穩躺在棺材內部的“黎琛”慢慢地從棺材一側探出了頭。

楊思光瞪大了眼睛,直直地與他對上了視線——

黎家确實很有錢,用了A市最好的遺體化妝師。

然而,那場奪去黎琛生命的車禍實在是太過于強烈,而他的屍體也毀損得太過于嚴重,即便是最好的化妝師也無法完全遮掩青年臨死之前所遭受到的劇烈撞擊。

他的頭骨已經變形了,就算在口腔裏填入再多的棉花,曾經英俊的臉頰依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為了讓死者瞑目,他眼窩處填着兩枚泛着青色銅鏽的銅錢。

而兩枚銅錢現在依然緊緊地卡在他的眼眶中,方形的小孔顯得又深又黑。一些黑紅的血液正從銅錢後不斷滲出,将他臉上鉛白的浮粉沖得幹幹淨淨。

也許是因為骨骼嚴重斷裂,黎琛在動作的時候更是極不協調,一點點爬出棺材時動作顯得格外遲緩。

……很顯然,如果只是因為休克而被誤判了死亡的屍體,絕不可能有這種表現。

*

【“思思……”】

含糊不清地低吟從黎琛殘破的身體深處溢出。

随着他的動作,腹部的縫線倏然裂開,腐臭的內髒噼裏啪啦地掉落下來。

空氣中血腥的氣息濃稠到猶如實質。

【“我的眼睛……你拿了我的眼睛呢……思思……”】

楊思光顫抖了起來。

巨大的恐懼感後知後覺地在他身體中複蘇,他踉跄着往後退了一步。

“我……我……”

他下意識地擡起了手臂,企圖抓住身後正在排隊準備祭拜的那些人。

他想要呼救,更想尖叫。

下一刻楊思光就意識到,自己手中的觸感一點兒也不對——那根本就不是活人的觸感。

掌心中的東西又脆又硬,稍微用力就揉成了皺巴巴的一團。

而且……

而且靈堂裏的人那麽多,面對這麽可怕的畫面,為什麽沒有任何人發出尖叫?為什麽他的耳畔那麽安靜,安靜到只能聽到他自己低聲嗚咽的聲音和急促的短息?

一直到這一刻被恐懼麻痹的大腦終于重新開始了運作,發現不對之後,楊思光艱難地轉過了頭。

他依然還待在靈堂裏,整座大廳被裝扮得格外肅穆莊重。

甚至這裏也跟楊思光之前看到的一樣人影幢幢,擁擠不堪。

只是那伫立在大廳裏的人影,細看之下,全部都是一個又一個畫着血紅腮紅,言笑晏晏的紙人。

它們的瞳孔漆黑森然,笑容燦爛,勾起的嘴角幾乎能咧到耳下。

而它們的臉如今全部都對準了楊思光,仿佛那被畫上去的眼睛真的能看到一般,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臉色慘白如紙的青年。

楊思光呆住了。

就連呼吸在這一刻都變成了奢望,他完全失去了活動的能力。

身體好冷。

好冷。

冷到他已經完全僵直,連手指都無法動彈,只能任由那黏糊糊,散發着腐臭血腥之氣的“黎琛”,一步一步拖着殘破的身體爬向自己。

屍體抓住了他的腳踝。

破損的指尖用力到仿佛想要刺破他的皮肉。

緊接着那東西攀住了他的腰肢,濕漉漉的,因為骨折而只剩下皮肉連接,柔軟冰涼得宛若某種林蚺般的胳膊一點點纏在了他的脖頸處。

血的氣然後。息變得更加濃厚了。

【“你拿了我的東西……*%¥@……”】

【“稍微……%¥@*……這麽髒……弄髒了……”】

因為極度的驚恐惡鬼落于耳畔的低語也變得格外含糊不清。

楊思光甚至無法理解,“黎琛”到底在說什麽,但他能感覺到那人聲音裏極度的怨毒與憤恨。

冰冷的眼淚不由自主湧出了眼眶。

“對不起……”

楊思光喃喃道。

雖然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把那聲道歉說出口。

“我只是,我只是很……很抱歉。”

不知道什麽時候紙人已經自行動作起來,它們簇擁着楊思光,仿佛靈臺上的花朵簇擁着那具漆黑的棺椁。

它們的臉也有了微妙的變化,木僵的眉眼中多出了些陰森的熟悉。

就在這時,它們那紙做的眼眶中忽然傳來了“沙沙”輕響。

幾秒鐘後,一條細長的紅蛇嗤然刺破了濡濕的瞳紙,朝着楊思光的方向鑽了過來。

一條,然後是另一條……

不知道什麽時候,地面上已經彙集起了密集的蛇群,它們毫不猶豫地,盡數爬上了楊思光的身體。

【“我一直在看着你呢。”】

一直緊緊攀附在楊思光身上的屍體緩緩垂下頭,那灰白色的死屍頭顱一直抵到了青年的面前。

【“一直……一直……”】

下一秒,屍體的下颚倏然松開,已經有些腫脹的舌頭掉了出來,卻在脫出口腔後逐漸化作了一條同樣肥軟腥臭的蛇。

那條蛇直接貼上了楊思光的眼睛。

它朝着楊思光的眼眶中鑽了進去。

*

醒來的那一瞬間,楊思光隐約覺得似乎有一只冰冷濡濕的手正沿着他的臉頰一點點描摹。

他仿佛剛剛從一場漫長的噩夢中掙脫,但又仿佛依舊沉浸在那被惡鬼,紙人與紅蛇糾纏的夢境之中。

楊思光發出了一聲異常凄厲的慘叫,掙紮着向後退去,結果卻是身體一空,差點整個人摔下地。

“小心——”

有人一把抱住了他。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之後,楊思光終于發現自己此時正在一間簡陋狹小的休息室裏。

這裏應該是殡儀館的內部員工用的,所以牆角的位置還擺了一張窄窄的行軍床。

楊思光之前便差點從這張床上摔下去。

黎帛如今正坐在床邊,一臉錯愕地看着蜷縮着身體,臉色無比蒼白的他。

男人的手還伸在半空中不曾放下,而他的手中正拿着一張打濕的手帕。

“額,抱歉,”對上楊思光的眼神,黎帛清了清嗓子,“你剛才一直在哭,流了很多眼淚和冷汗,所以我……”

說到這裏,黎帛遲疑了一下,錯開了話頭。

“你剛才在上香的時候暈倒了。”他幹巴巴地解釋道,“我已經讓家庭醫生來看過了。你是不是已經很久都沒有吃東西了?你的低血糖很嚴重。”

楊思光用力眨了眨眼。

他必須非常努力才能克制着不伸手去捂住自己的眼睛,即便到了此刻,他依然覺得自己的眼窩深處殘留着某些東西在內部蠕動抽搐時的詭異觸感,眼球也有些脹痛。

他驚疑不定地看着周圍的一切,一直到此刻,心跳依舊未能完全平複。

“……謝,謝謝。”

遲疑了好久,楊思光低喃道謝,開口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已經啞得不像話。

“我确實,做了一個噩夢。”

他有些恍惚地應着黎帛的話頭說道。

剛才他所經歷的那一切應該确實就是噩夢……吧?!

殡儀館裏的空調溫度被調得很低很低,楊思光這時又打了個冷戰,才發現自己的那件黑色西裝已經脫下來了,剛才正被當成被褥蓋在他的身上,而他的西裝上面還搭着另外一件男士西裝,材質跟他的廉價西服完全不一樣,質地異常考究厚實。

是黎帛的西裝。

楊思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忽然就這麽膽戰心驚,他有些手忙腳亂的将那一然搭在身上的西裝還給了黎帛。

結果伸手的同時,一抹鮮豔的紅色卻跳進了他的餘光。

楊思光這才發現,從襯衫袖口探出的手腕上,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浮現出了一圈圈顯眼無比的紅色捆痕。

他的皮膚從來都比旁人更加白皙且細薄,也更加容易留下痕跡。以至于現在那圈捆痕上面隐約還能看見繩索表面的凸起紋路。

一眼看過去,就像是他的腕間纏着一條鱗片細密的紅蛇。

楊思光的動作瞬間僵住。

而黎帛顯然也瞥見了那讓人側目的痕跡,男人的目光微微一閃,若無其事地偏過了頭。

“我去看看外面還有沒有什麽點心,你低血糖需要多吃一點東西。”

男人輕咳一聲,随即起身,步伐平穩地離開了休息室。

*

楊思光無比感激黎帛這一刻的體貼。

男人剛一離開,他便強撐着身體飛快将西裝重新穿回了身上,不合身的黑西裝袖口再次遮住了他的手腕,可他卻并沒有因此而感到放松。

恰恰相反,楊思光一直控制不住地去看自己手腕上的痕跡。

自從黎琛死後,楊思光始終處于一種渾渾噩噩的混沌中。他不太記得自己今天離家前有沒有檢查過自己身上的痕跡,但就在不久前他确實在房間裏嘗試過那種危險的游戲——也許這些捆痕正是那個時候留下的。

畢竟他的體質确實很特殊,之前也經常出現這種事。

在“解壓”的當天身上并不會出現太多的痕跡,可幾天後,那鮮明的捆束痕跡便會緩緩從皮下透出來并且停留很長一段時間。

所以這沒什麽好詫異的。

就算被人不小心看到也……反正自己跟黎帛也不會有別的交集,不是嗎?

不用怕。

不用恐慌。

不用焦慮。

楊思光咬住口頰內側的肉,雙手環住了自己的肩膀。

他已經竭盡全力企圖讓自己冷靜下來,然而,不久前的噩夢卻始終在他腦海中萦繞不去。

黎琛怨毒腐臭的屍體……擠擠挨挨緊緊束縛着他的紙人……以及蛇。

無數條鮮紅粗壯的蛇。

那些蛇死死地纏在他的關節處,讓他無法動彈。

它們貪婪地啃噬着他的皮膚,撕扯着他的血肉,然後蠕動着濕滑冰冷的蛇身,從鮮血淋漓綻開的傷口中,鑽進他的體內。

它們就那樣在他的內髒間隙中糾纏,蠕動,交合,産卵。

那實在是太過于鮮明的折磨與感知,以至于一直到現在楊思光依然會因為那個夢而瑟瑟發抖。

*

也許,這正是黎琛的靈魂帶給他的懲罰。

*

驀的楊思光跳了起來,他一把抓住了之前被挂在休息室椅背上的背包,顫抖着手拉開了拉鏈。

盛放着黎琛眼珠的防腐玻璃罐依然安穩地躺在背包深處。

灰白色的眼珠在福爾馬林液裏起伏了一下,宛若活物。而當它重新沉下時,虹膜剛好翻起來,對準了包口處死盯着它不放的楊思光。

它仿佛給了楊思光一道意味深長地凝望。

楊思光的喉頭上下滾動了一下。

“是你嗎?”

他喃喃問道。

“因為我偷了你的眼珠,所以你很生氣吧……”

……

可是,我還是不想把你還回去。

怎麽辦呢?

*

“……小食臺上沒有什麽東西了,不過我弄了點包裝好的小蛋糕,不知道你能不能吃甜的。如果不行,我可以叫人送點你喜歡的東西過來。”

再次推門走進休息室的時候,黎帛正好看到楊思光手忙腳亂地合上自己的背包。

聯系到楊思光手腕上的痕跡,這行為多少有些可疑。

心底最深處某處柔軟的地方,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撓了一下。

黎帛罕見地對另外一個人生起了一些好奇心,但是多年來鍛煉出來的自制力,卻讓他表現得相當識趣且淡然。

他什麽也沒多問。

只是偶爾,他會不由自主地借着眼角餘光飛快地瞥過楊思光。

跟照片中的他比起來,現實中的青年單薄纖瘦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

在靈堂中抱起昏迷不醒的楊思光時,黎帛甚至産生了奇怪的錯覺——就好像只要他稍微一用力,對方就會直接在他的懷裏直接碎裂成齑粉。

而此時的楊思光已經接過了他遞過去的小蛋糕,拆開包裝後便安安靜靜地吃了起來。

跟腕上繩痕透露出的端倪完全不同,垂着頭吃東西的那人看上去異常乖巧,腼腆……可愛。

很可愛。

意識到自己這個想法時,黎帛的眸光微微沉了沉,心中泛起一絲微妙的漣漪。

他近乎蠻橫地将那一絲古怪念頭迅速壓制到心底最深處,在楊思光吃完蛋糕,臉色終于恢複了少許後,他擡起手看了看時間,平靜地開口道:“感覺怎麽樣?如果還行的話,我現在讓司機過來送你回去。”

“回去……”

楊思光心頭倏的一緊。

終于意識到門外始終一片寂靜,再無之前喧嚣是因為在他昏迷的時候,黎琛的追悼會已經結束了。

事實上,根據黎帛透出來的只言片語,不僅僅是追悼會已經結束了,就連黎琛的遺體都已經送進了焚化爐,如今早已成為了一捧灰燼,被塞進價格不菲的骨灰盒裏送進了地價昂貴的家族墓地。

從身形瘦弱,走路都踉跄,只會縮在床底睜着眼睛等待友人的幼童,成長為俊朗聰穎,英俊而冷漠的青年,需要十多年的漫長時光。

可從那樣一個衆星捧月的天之驕子化作一捧灰,也不過是幾十分鐘而已。

所以……就這樣了嗎?

那麽,眼珠呢?

黎琛少了一顆眼珠,被推進焚化爐的時候,甚至都不是全屍。

這些人都完全不曾在意嗎?

為什麽不問自己眼球的事?

……還是說他們根本就沒有發現呢?

楊思光揚起頭,定定地看着臉色平靜的黎帛,看到後者不禁浮現出些許疑惑之色,卻始終沒能等到對方的詢問。

最後是楊思光自己控制不住地喃喃開口。

“我還沒來得及看他最後一面。”

他說。

黎帛眼神閃爍了一下。

“他畢竟是車禍去世的,哪怕已經竭盡全力挽回了,屍身還是不太好看,不适合讓其他人看到遺容。”

說罷,男人又意味不明地打量了楊思光一眼。

“……不過也沒想到,你會這麽難過。”

楊思光總覺得黎帛這句話有些說不出的怪,然而就在他想要繼續追問時,休息室的門卻別人用力地撞開了。

“嘻嘻嘻——”

一陣神經質的笑聲響起。

随之而來的則是一陣濃重的酒氣。

楊思光和黎帛同時望向門口,剛好看到面容姣好的女人跌跌撞撞,攀着一個男人的肩膀走進了休息室。

那正是黎艾玲。

在酒氣的包裹下她的目光顯得有些迷離,說的話卻帶着些許意味深長。

“黎帛啊,出息了呢……嗝……我聽說你這次來我兒子的葬禮,還特意帶了個小男朋友……嘻嘻嘻嘻……我還以為你就是個機器人呢,一點破綻都沒有,怎麽我兒子一死就開始露馬腳了……嘻嘻……來來來,讓我看看是哪個小東西能把你迷成這樣……”

帶着黎艾玲來此的人,顯然因為女人話語裏的夾槍帶棒而倍感不安,嘴裏一直企圖為酒醉的黎艾琳打圓場,卻也攔不住女人猛地上前一撲,差點跌在楊思光的面前。

“艾玲姐——”

黎帛見狀也是臉色一變,正準備上前來扶走黎艾玲,女人卻已經貼着楊思光的臉定定看了好幾秒。

“啊,還蠻漂亮的嘛。”

黎艾玲嘀咕道。

“不過,我怎麽覺得……我好像見過你這孩子……”說話間女人的目光一點點下移,落在了楊思光的胸口。

每一個來參加追悼會的人,胸口都會別上一枚胸針。

是白色的玫瑰花系着黑色的緞帶,上面會繡上來者的名字。

“楊、思、光……”

黎艾玲醉眼朦胧,一字一句念着緞帶上的字。

“啊,”然後她的眼睛忽然亮了亮,“楊思光,是你啊!”

女人的酒氣噴了楊思光一臉。

“我記得你,”她快活地說道,“我兒子特別特別惦記着,一直都說你是他唯一的朋友,他要永遠跟你在一起!他可太喜歡你了,當初那對老東西把他帶回去,不準他去找你,結果把那孩子都弄得——”

黎艾玲說到這裏,一旁的黎帛倏然臉色陰沉。

他皺起了眉頭,直接沖着門外使了個眼色。

原本還顧忌着酒醉女人不敢上狠手的男人們,在那個眼神後瞬間沒了顧忌,直接便強行架起了黎艾玲,随即就像是拖着某件大件行李一般,直接将醉醺醺的女人拖出了休息室。

好在黎艾玲仿佛也早已習慣這種待遇,被拖出去時竟然還在大笑。

“嘻嘻……好孩子,多好,我兒子一定會高興的你來看他了……嘻嘻嘻……他真的好開心嘻嘻嘻……”

……

黎艾琳的聲音漸漸的遠去。

休息室裏安靜了下來,黎帛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恢複了平靜。

“抱歉,艾玲姐她這些年酗酒太厲害了,已經傷到了神經。”

男人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眸光微暗。

“你不用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結果話還沒有說完,就看見楊思光神思恍惚地笑了笑。

那笑容苦澀得令黎帛胸口微微一緊。

“我知道。”

楊思光輕聲道。

“他不會開心的。他那麽讨厭我,又怎麽可能會因為我的到來,而感到高興呢?”

在詭谲的家族鬥争中厮殺了這麽多年,黎帛本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了。

可聽到楊思光這句話,他依然差點失去表情控制。

“不,不會的。”

黎帛聽到自己無比幹澀地沖着面前的青年否認道。

“只有你……黎琛他是絕對不會讨厭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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