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顏朗讨厭副作用

第3章 顏朗讨厭副作用

顏朗讨厭副作用。

如果喝酒不會頭痛就好了。如果熬夜不會有黑眼圈就好了。如果吃甜食不會發胖長痘促進胰島素分泌影響代謝就好了。如果親密關系不會伴随欺騙就好了。但是暗戀沒有副作用。所以顏朗喜歡暗戀。

顏朗早上是被夢吓醒的。

夢裏他很低很矮很小,站在一條荒唐的賽道上。起點是無影牆,周圍是奇怪的大人們,舉着巨大的相機和閃光燈,母親站在終點,抱着他喜歡的零食和玩具朝他揮手。

顏朗便擡起腳朝終點奔跑。周圍想起清脆的快門,閃光燈蜂鳴和各種各樣虛僞的叫好。

他逐漸感到疲憊,終點遙遙無期,快門仍響個不停。顏朗問,不是說再拍最後一張嗎?他聽到回答,對呀,還有最後一張,小朗再努力一下,還有最後一張就結束了。

咔嚓。咔嚓。咔嚓。

他越是努力,終點越是遠離他。他累了困了摔倒了,抱着膝蓋哭起來。場景随之變換,他被一雙大手架着胳膊拎起,扔到厚重的大門外,他光腳站在被太陽炙烤的水泥地面上。他哭,他困惑,你們明明說了再拍最後一張的。他的玩具蜜蜂被扔出來,伴随母親疏離的聲音,她講,你要是再不好好拍照片,媽媽就再也不要你了。

顏朗醒來,頭痛欲裂,就水送下去兩片止痛藥。“再也不要你了。”他想起夢裏的話,這樣的句式對他來講好像一直很有效。

周鴻岢曾在淩晨三點架着他去急診的時候說:“你要是再不按時吃飯還空腹喝酒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于是顏朗從此老老實實按時三餐。

阿吉曾看着他上升了4公斤的體重說:“再這麽下去你的金主爸爸們可真的再也不定你工作喽。”

于是顏朗之後認認真真加量運動。

顏家望曾拿着化驗單雙眼通紅對他說:“他怎麽說也是你弟弟,你賺錢這麽容易,連這點忙都不願意幫嗎?那你也不要再勉強自己和這個家維持關系了。”

于是他就想也沒想又轉了錢過去。

顏朗揉着太陽穴打開手機,又看到顏家望發來短信:”小朗,這是弟弟六月到九月的藥費清單,麻煩你了。最近很少聽到你的消息,在裴城還好嗎?老家這邊的柿子下來了,很甜,阿姨買了不少,也給你寄了一些。記得簽收。有空的話多回家裏看看,阿姨和弟弟很想你。爸爸也很想你。”

轉完賬,顏朗拿着手機去給Cosmos添水添狗糧,Cosmos是只灰黑色的沙皮混田園,醜醜的,能吃能睡能跑,每天都很開心。顏朗看着它開心自己也會開心。當時在救助站辦領養時,Cosmos是所有小流浪狗裏最醜也最不親人的一只。周鴻岢不理解,又不是買不起,非要領養就算了,選這只你到底看上它什麽了?

哎呀我也不知道,顏朗說,感覺我不把它帶走就再也不會有人把它領走了。而且看久了你不覺得它跟我有點像嗎?

像個屁,周鴻岢無語,別在這凡爾賽!說話之前照照鏡子看看你的臉!

事實上Cosmos很容易就養熟了。顏朗打開籠門,撸一把它的腦袋,Cosmos圍在他腳邊打轉,跟顏朗一起拐進浴室。顏朗刷牙,它就在它的狗廁所裏撒尿。顏朗無聊,等電動牙刷三分鐘計時結束,又忍不住去點時常的朋友圈。

在搜索框裏找時常的名字,在三個姓時的人當中選中目标,幹脆置頂好了。再逐一把之前暗戀失敗的那些置頂取消掉,點開對話框,點進名片,再點進朋友圈。想到即将清醒地觀察時常的照片,顏朗又開心起來。

這種開心在他看到那個長達36分28秒的通話記錄時戛然而止。脊梁骨一下子麻到天靈蓋。

不可能。

淩晨2點。他怎麽會和時常打過電話?斷片之前最後的記憶還在和周鴻岢胡扯,怎麽會電話打去時常那裏?

顏朗叼着牙刷坐在浴室門邊的小凳子上,一邊哀嚎一邊嘗試在對話框中重新組織語言。Cosmos以為他受到襲擊正用鼻子頂他的膝蓋,同時瘋狂叫喚。

不好意思打擾了。

删掉。

你好,我昨天晚上是不是給你打電話了?沒有說什麽不該說的吧?

删除。

那個...我昨天喝多了我說什麽你都別當真求求你了#可憐

删除。

我要瘋了要瘋了要瘋了要瘋了。

删除。

“早上好,顏朗。”時常的消息突然彈出,吓得顏朗差點把手機扔進馬桶裏。

接着打字:早上好...

删除。

哎不是,我昨天到底說什麽了怎麽你突然改口叫全名不叫我老師了?

删除。

我昨天好晚給你打電話是不是惹到你了?

删除。

啊我真的要瘋了。

删除。

“你已經正在輸入五分鐘了,顏朗。”時常發,“有什麽事就直接說吧。”

顏朗猶豫一下,條件反射輸入“對不起”

發送。

完了。顏朗抱住膝蓋。時常變了,時常不再是昨天那個興沖沖找他要微信的小朋友了。時常好兇。時常讨厭我了。我昨天一定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

時常問:“為什麽道歉?”

我怎麽知道?顏朗抓頭發,但還是編了個理由:“昨天很晚給你打電話,打擾到你休息了,不好意思。”

“我要是覺得被打擾到了,我就會直接挂掉電話。”時常說。

也對。顏朗稍微冷靜下來:“感覺你在生氣。”

“沒有。你不要多想。”

看吧看吧,顏朗想,明明就生氣了。“對不起。”他又道歉。

時常說:“你再說對不起我就真的生氣了。”

顏朗想了一會兒:“我昨天到底和你說什麽了?”

時常就發了一條語音過來。顏朗點開、播放,時常的聲音輕松愉快,附帶些微調侃,像每次見到他本人那樣,他甚至能看到時常在他面前笑起來,露出藏匿已久的,不太容易被人發現的小小的虎牙。

他說:“你把我當成周鴻岢,你是說你想戀愛。你在暗戀別人,我不知道是誰,你沒有說,但你想讓周鴻岢幫你約他出來。”

顏朗跪在自己的沙發上,把臉埋進枕頭。而時常好像走進他的意識之中踱步,俯身觀察他的窘态。顏朗心率紊亂,“哈哈那你要幫我保密哦”,他用一只手打字,然後挑了一個小狗拜托的表情發送過去。

時常很快回複:“好啊。你來給我當模特就可以。”

九月十四日晚上八點四十分。

爛生日。

看着眼前插着“德藝雙馨”巧克力牌的蛋糕,顏朗垂頭喪氣吹掉這幫狐朋狗友絞盡腦汁插滿的28根蠟燭後,被周鴻岢徑直拽進主卧。

“怎麽這個表情,”周鴻岢八卦:“和時常沒戲?”

“沒戲。”顏朗搖頭。

“他不是挺主動的?”周鴻岢仰躺在顏朗的床上,一副悲天憫人相:“我以為有戲。”

顏朗和他并排躺下,悶悶道:“只是因為他想白嫖我給他當模特。”

“你答應他了?”

“我沒辦法......”

“你每次都說沒辦法,每次!哪次真的沒辦法?慫包。”

“道理上是這樣。”顏朗視線躲閃。

周鴻岢了然:“你自己也想這麽做是吧——”

顏朗點頭。

周鴻岢恨鐵不成鋼:“我跟你合計合計,就算是現在,你一年的營業額也得有個150吧?免費幫小助理拍創作?讓阿吉知道了把你腦袋敲進肚子裏。”

“我知道。”顏朗說。

“蟬七想想你給他的報價也要氣瘋。”

“我知道。”

“戀愛腦。”

“嗯。”

“但又不敢大大方方追別人。”

“……別罵我了。”顏朗說,“這些話你都說一百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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