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顏朗習慣迂回

第15章 顏朗習慣迂回

成骨不全沒有特效藥，無法徹底治愈，顏朗一直知道。這并非可以一勞永逸的疾病，它需要無時無刻關注病人，需要優秀的陪護能力，需要耐心和堅持。顏緩生這樣的病，或許是命中注定要讓顏家望對此前過于清閑的人生做出補償。自确診起，顏家望就始終相信此事有解，或是總會有解。顏朗為他道聽途說來的各種名醫和偏方付費時，也會想，他究竟是真的想救顏緩，還是只想快速拿掉這個責任？

想到小時候，他和顏家望相對親密一些，細究原因，是顏家望不經常去片場，沒什麽機會兇他，人就顯得稍微和藹一點。顏朗賺來的錢足以覆蓋一家人的開銷，顏家望的工作能力退化也理所當然。他在家裏做飯，養花，兩耳不聞窗外事。回到學校後，他見顏家望發過一次火，那天在房間裏寫作業，父母在客廳争吵。顏家望被迫出門重新工作，體驗他此生從未體驗過的接連挫敗。顏朗看到他和袁敏抱怨，他怎麽就又非要上學不可？明明也不是這塊料！從這之後，他和顏家望之間的話就越來越少。

但隔着幾個人看到黃澄澄的帽尖，顏朗就還是會心軟。

真話太重了，不是人人都承受得起，何況顏緩還在場。顏朗扯時常的袖子，“我們走吧。”他說。

顏家望張了張口：“小朗，你告訴爸爸，是哪些地方讓你覺得不開心？”

顏朗沒有回答，拐下樓梯。顏家望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我還能怎麽做？你告訴我，我還能怎麽做？”

然後聽見大門關上的聲音。

腳下的樓梯變得又窄又陡，顏朗下意識握住扶手。時常跟在他後面，走出單元門才發現外面下起小雪。時常摟住顏朗，把他抱在懷裏，輕輕拍打他的後輩。顏朗有點想哭，但還是忍了回去。

“你先回家吧。”顏朗擦擦眼睛，推了推時常：“我打車去找周鴻岢接Cosmos。”

時常問：“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沒有，”顏朗搖頭：“就是不太明白，你為什麽要那樣說話？”

時常說：“問題總要先提出來才能解決。”

顏朗頭痛，他從小習慣了維持表面和平：“現在看起來問題像是解決了嗎？”

路邊空蕩蕩，沒有一輛車經過。“總比大家假裝沒事要好吧。”時常拉着他往停車場走：“而且你明明不開心。他們需要你，你其實沒有那麽需要他們，選擇權在你手裏。”

顏朗心煩得厲害，把時常的手甩開，控制情緒的努力宣告失敗。但他說不過時常，他的腦子亂糟糟的。

“那是因為，是因為，”顏朗眼眶紅了一圈：“你之所以這麽想，是因為你擁有的太多了，多到你想不要什麽就可以不要，想放棄什麽也可以随便放棄。你從來都沒想過你擁有的有點太多了嗎？”

其實在說出口的那一刻，顏朗就後悔了。他惱羞成怒、口不擇言。時常從那麽遠的地方回來陪他，結果還要被這樣遷怒。顏朗幾乎是立刻就打算開口向對方道歉。

“這就是你拒絕我的原因嗎？”時常說：“你覺得我對你的感情也是一樣的，随時都會不要，随時都會放棄。”

顏朗一愣：“什麽？”

“算了。”時常看他最後一眼，獨自向停車場走去。“畢竟我想放棄什麽都可以。”他說。

顏朗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試圖消化并整理這些信息。手機在口袋裏震動，周鴻岢轉來一封郵件給他，标題寫：蟬七讓我發給你！Suprise！！

顏朗拖着僵硬的手指點開郵箱，跳出一套電子版的作品集。他又一次看見那張照片，時常的心上人，高調占據首首版。再往下翻，顏朗的手指便頓住了。這一套照片不是每張都能看清楚人物的臉，有的隐進光的背面，有的被污漬模糊。但能看清楚的幾張，如蟬七所說，的的确确是他最熟悉的、自己的那張臉。不可能是別人。

要是再早一天看到，這肯定會是他今年收到的最好、最好、最好的消息。

之後幾天，顏朗頻繁地給時常發短信，打電話。時常不接也不回。顏朗打給他的朋友，從他們那裏聽說，時常在和他分開的當天晚上趕回弗洛倫薩，除此之外再也沒別的消息。

顏朗躺在沙發上沒日沒夜地喝酒，喝醉了就睡覺，睡醒了繼續喝酒。時常不接他的電話，他就翻他們的聊天記錄，聽時常發來的語音，在Cosmos咬着他的褲管往外扯的時候出們遛狗。周鴻岢一路殺來，确認他不會死在家裏，顏朗刷新着他和時常的聊天記錄，淡淡地陳述：“時常不理我了。”

周鴻岢敲他腦袋：“這就要死要活？以前也沒見你這樣。”

顏朗聽完有點想哭。“時常不一樣吧。”他說。

周鴻岢問：“哪裏不一樣？都是兩個胳膊兩條腿的。”

顏朗又傻笑：“時常喜歡我。嘿嘿。他以前就喜歡我，很久以前。”

周鴻岢恨鐵不成鋼：“蟬七早就和你說了。”

“我笨，還膽小。”顏朗說：“我怎麽敢信這種好事會發生在我身上？”

周鴻岢撿起地上的酒瓶扔進垃圾桶：“你清醒得倒挺快。”

顏朗懶得理他，把時常發給他過的語音一條一條存進收藏。

“別這麽憂心忡忡，他總要回裴城的。”周鴻岢走之前這麽說。

混沌狀态久了，清醒的時候也會變得模糊。淩晨四點，顏朗甚至夢到時常主動打電話給他。他滿心歡喜地接聽，他把自己埋進毯子，怕時常的聲音從夢裏跑出去。耳邊，時常久違地叫他的名字，顏朗哼哼唧唧地回應，聽見時常問：“你是在喝酒嗎？”

他一個激靈從沙發上跳起來。

“沒有，”顏朗說，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火速把桌上的酒瓶都收起來：“你說，我在聽，我超級清醒。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我看到你的消息了，”時常說：“我沒有生你的氣，也不是故意不聯系你，只是這兩天發生很多事，我也需要整理一下情緒。”

顏朗處理好垃圾，又坐回沙發上，把自己用毯子包起來，Cosmos坐在他身邊。時常的聲音緩慢、沉重，“我有一個重要的朋友去世了，在我和你吵完架之後。”他解釋，“我們那樣算吵架嗎？”

“不算。我不想和你吵架。”

“算也沒關系。吵架也可以和好。”時常說。

“那我們和好了。”顏朗強調：“但是沒有吵架。”

“好吧，聽你的，”時常說：“顏朗，我有點想你了。只有一點點。”

“我也很想你。”顏朗的心安穩下來，他把Cosmos抱到腿上：“等你回來，我們搬到一起住吧。你如果還……喜歡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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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寫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