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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第17章

盛猛一路帶人氣沖沖地走進柴房。

沈嶺正盤膝坐在柴房一角的草席子上,他面前擺着幾截從幹柴上掰下來的短棍兒,看起來像在推演着什麽,聽到動靜擡頭看看,順手往地上一抹,将那些短棍兒都拂亂。

盛猛一進來,也沒顧得上看他在做什麽,就居高臨下問道,“又找老子幹啥?”

“長夜無聊,找大當家的要些吃食打發時間。”

“為了這點事兒,你就把老子的人都打發一遍?”盛猛的眉毛鼻子都快離開臉上了,“吃喝一會兒就有人給你送,老子警告你,別跟老子耍心眼兒!”

見盛猛說完就要走,沈嶺慢悠悠地開口,“我要的東西他們做不了主,還得你做主才行。”

“你要什麽?”盛猛果然十分不情願的折回來。

“佛跳牆。”

盛猛被吓了一跳,“我看你像佛跳牆!”

沈嶺倒是不在意他的反應,只繼續朝他招招手。

盛猛更不耐煩的“嘶”一聲。

沈嶺仍示意他往對面坐,“還有,你這寨子的整體布局有些破綻,你坐下,我給你好好說說。”

松山大寨的布局是盛猛一手做起來的,要說他別的不好,他還勉強可以接受,說布局有問題,那就是侮辱他。

因此聽到這話,盛猛直接一屁股坐下來,“老子倒要聽聽,你能說出什麽花兒來。”

這一坐下,身上沒擦幹的水汽就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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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為了洞房,他還特意讓手下弄來好些香噴噴的澡豆,只不過剛往身上搓了兩把,就被迫中斷,此時身上正散發着一股又香又刺鼻的味兒。

沈嶺漫不經心看去一眼,雖然沒說什麽,盛猛卻下意識感覺到頭皮發麻,狐疑擡手摸了摸腦袋,剛才那種突然出現的壓迫感又好像消失了,心裏暗罵一聲邪門兒。

而沈嶺已經收回目光,撿起地上的短棍兒,重新一根一根的擺了起來。

他垂眸擺弄地上的東西時,斂起的氣息帶着肅然,像行軍打仗時的主帥在進行戰前模拟分析,連帶着讓盛猛都無意識的規矩坐好,等着聽他說話。

原以為沈嶺就是随便拿話激他找茬,沒想到地上的布局一擺好,竟真的為他分析起來。

“你這裏寨牆雖高,但只留出一處口子供人進出,短期來看易守難攻,若是遇上對手,容易被甕中捉鼈……”

盛猛起先聽着不服,等到兩人以地上的簡易沙盤你來我往的推導過幾番,盛猛就從一開始的懷疑,變成了半信半疑。

“我說沈嶺,你能有這麽好心?”

“怎麽?”

“你被老子關在這兒,還能給老子分析利弊?”

“左右也是無事,随便說道說道,權當是打發時間,”沈嶺說着,又伸手從一旁的柴火垛裏掰下幾截短枝,自然的往掌心裏掂了一下,“我這兒還有幾個能修改的法子,你聽嗎?”

盛猛已經被吊起了興趣,卻非得表現的像要看看沈嶺能不能自圓其說,“那就說來聽聽呗。”

“行,”沈嶺一眼看穿他,“那我就好好跟你說說。”

……

盛猛一晚上沒回來。

虞歡在屋子裏醒醒睡睡,等到從桌邊直起身,活動了活動有些酸麻的手臂時,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陽光順着窗棂照進來,又被分離成一根一根的光柱,光影和窗外的樹影混雜在一起,倒是讓她想起皇宮裏的鳳陽閣——

有那麽短短的一瞬間,她以為自己還住在宮裏,天下也沒有亂,清早她照常起來,雲青和雲竹還是和往常一樣為她挑選最新式的衣服和首飾,随她一道去資善堂聽老師講學……

如果這裏不是土匪窩的話。

她倒是很樂意多看幾眼,重溫一番當初。

守在屋外的喽啰大概換過一批。

其中有個稍微機靈些的,往屋裏聽了聽聲音,小心又讨好的問,“夫人,要送水不要?”

虞歡這次沒有表現出抗拒,要了水進來,又在那喽啰放下東西要走的時候,假意詢問道,“大當家的可是有事在處理?”

那喽啰只當她是在關心夫君,也沒瞞着,把盛猛還在柴房裏和沈嶺探讨的事兒說了一遍,末了問,“夫人可要叫大哥回來?”

“不必,”虞歡拿着“壓寨夫人”的架子,“大當家的既然有事,且讓他安心去做,你也不要多嘴。”

“好嘞!小的記住了!”

那喽啰動作麻利的退出門去,心想還是他們老大有本事,進屋一趟洗了個澡,就把壓寨夫人的性子給捋順了。

這本事,他得學學。

不多時,吃食也送了進來。

大概是因為昨晚沒吃成喜酒的緣故,寨子裏的廚房擱了不少豐盛菜肴,那喽啰端來的早飯裏面竟有好幾碟子大魚大肉,俱是油汪汪的一片,看得虞歡直皺眉。

她最後揀了些清淡的吃了。

肚子裏有了吃食,做事也就有力氣,她如今已經摸清了外面的動靜,這些喽啰雖說得了吩咐守在門口怕她逃跑,但只要她不做出引人懷疑的舉動,那些人倒也不敢事事都攔着她。

她先推開窗,向外看。

這裏是整個松山大寨地勢最高的地方,順着窗子向外看,外面的一切盡收眼底。

寨子裏秩序井然,喽啰們被編為幾隊,正在各處巡視。

想要從這樣的地方脫身出去,并不容易。

臨近中午,盛猛還沒有回來。

門口的喽啰們開始換班去吃飯,那個機靈的喽啰臨走時特地隔着門說,要去為她取來飯食。

沒過一會兒,忽聽屋後的窗子有響聲,卻不易被人覺察,像是用指甲打在窗棂上發出的聲音。

她直覺應該是沈嶺的安排有了行動,有人到後窗接應,立即關了前面的窗子,折身走到另一邊,找到一扇能開啓的,向外一推。

沈嶺的身形赫然出現在外。

她眸中微詫,想問沈嶺是如何出來的,又擔心這樣一問一答耽擱的時間會惹人察覺,最終只用手指了指窗外,以眼神詢問。

沈嶺點點頭。

得到答複,虞歡直接踩着床榻,借力跨上窗臺。

窗臺距離地面不算高,但也不矮,她沒辦法直接垂腿踩到地面,只好直上直下的往下蹦。

“呼”的一下。

耳邊刮起一道短促的風聲。

沈嶺的反應快,一見她往下跳,手臂直接伸過來,又輕又穩的托住她,給她提供一個支撐點。

窗子外面并不是平地,沙石碎土塊都堆在牆邊,也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

虞歡一跳下來,就感覺到自己好像踩到了一處凹陷,她幾乎是立刻扶上沈嶺的手臂,手上跟着無意識的使力,更穩的抓緊他,才沒有讓自己崴腳增加出逃的不便。

不過這樣一抓之下,忽覺得指尖觸及之處結實到發硬,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因慣性撞進一個寬闊又帶着蓬勃暖意的懷抱。

連忙擡起頭。

入目所及全是一片喜洋洋的紅,不經意間還掃到他滾動了一個來回的喉結。

因着身周随時可能出現的危險,她不曾細看,連忙撤開身子,兩人之間的接觸一觸即收。

待站穩以後,飛快的問,“我們往哪邊走?”

大寨裏守衛森嚴,又是豔陽高照的午後,他們兩個都還穿着喜服,顯眼到只要一露面就會被人發現。

沈嶺不知在想什麽,回身從外面把窗子關上,才朝她伸出手,“跟緊我。”

她伸手搭上。

沈嶺的手很寬大,拉住時,能感覺到一瞬間從他手上傳遞過來的幹燥暖意。

她快步跟着他往一個地方走,怕途中出什麽意外,被迫分開,便更緊的抓着他的手。

只是這樣一來,她不光要注意周圍的動靜,還要分出些精力來關注兩人交握的手,從手到胳膊也因為緊緊發力而繃着,更是累。

察覺到她手上力道間的變化,沈嶺回握了她一下,寬大的手掌幾乎能包裹住她的手,“放心吧,丢不了。”

說着,指給她看一個方向,“蘭執他們都在外面接應呢。”

話音落,寨子外面就像在回應似的,傳來一聲巨響。

“轟!!”

……

巨響起時,盛猛也已經發現兩人都不見了。

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怎麽回事兒。

他氣得咬牙切齒,“沈嶺!你大爺的——”

“大哥不好啦!”手下連滾帶爬的來報信,“是官兵!官兵突然殺過來了!”

盛猛揪起手下的衣領,“不是讓你們巡山,一只蚊子都別放進來麽!官兵是怎麽進來的?!”

手下哭喪着臉,“大哥,小的們确實是這麽幹的,但是那幫官兵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我們一點兒察覺都沒有——”

“把寨門關上!”盛猛從牆上摘下一對流星錘,“好個沈嶺小子,為了跟老子搶媳婦,連陰的都耍上了!”

“告訴弟兄們,咱們又不是第一天跟官兵打交道,直接跟他們幹就行!還有!寨子裏有老鼠,只要看見了,直接給老子砍了!”

“那、那夫人也……也砍了嗎?”

盛猛眼睛一瞪,“夫人是老鼠嗎?”

“是是是……啊不不不!不是!大哥放心!小的們一定把夫人給帶回來!”

……

寨子裏亂成一片。

外面明明響動頻頻,衆人卻找不到官兵的影子,正心急火燎,忽然,有人發現寨子上空騰起一股煙塵。

有人眼尖,不敢相信的大喊,“快救火啊!大哥的房子着了!”

喊聲也傳到了一處牆邊。

虞歡正在沈嶺的幫助下攀上牆頭,聞聲回頭一看,果然看到盛猛那處院子煙塵四起,隐隐還看到了火光。

沈嶺幹脆連看都沒看,看她在牆頭坐穩了,自己三下五除二越過院牆,招呼她,“快,跳下來。”

有了之前的幾次跳牆經驗,虞歡跳牆的動作也熟練得多。

她一手撐着牆,縱身往下一躍。

落地扶穩了沈嶺的手臂以後,定睛細看,見這裏已經到了大寨之外,放眼四周都是山林。

連忙問,“我們去哪兒等蘭執他們?”

從寨子裏脫身的這一路上,虞歡就見沈嶺和蘭執幾人隔空配合默契,四個人硬造出了四千人的聲勢,耍得盛猛等山匪團團轉。

不過他們到底還是人少,短時間看或許能占上風,時間一久就不好說了。

沈嶺毫不擔心,“不用管他們,他們能跟上來。”

之後拉着她在林子裏跑了一段路,很快找到了事先被拴好的馬。

烏骓馬雖然獨自被留在外面,情緒卻穩定得很,正低頭在地上咬草葉子玩兒。

聽到二人過來的動靜以後,斜眼看了一眼,除了刨了下蹄子,倒是沒什麽別的動靜。

身後的喊殺聲遙遙傳過來,沈嶺飛快過去解下缰繩,一扯,卻沒拉動馬。

他嘀咕一聲,“這馬又不聽使喚了——來!我背你!”

沈嶺說着話,猛地一拍馬屁股,那匹烏骓馬“咴咴”幾聲,噠噠噠的就飛跑出去。

虞歡看着眼前情形,都沒來得及開口,就已經被沈嶺極快地背到背上,一起順着馬跑走的方向疾步前行。

本想張口說什麽,又作罷。

耳邊很快就只剩下林間呼嘯的風聲,還有沈嶺的呼吸聲。

她伏在沈嶺的背上,胳膊摟住他的脖子,盡量不讓自己往下掉,給他增添負擔。

回頭向寨子那邊望一眼,還是有些擔心,“我們現在沒有馬,不用找個地方避一避,躲開盛猛的追兵嗎?”

“躲?”沈嶺穩穩的托住她,跑的速度沒減,呼吸更是沒亂,“放心,老子就算現在背着你在山裏跳一路的舞,他們也追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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