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028章 第28章

她原先只想着如何在朝臣方面下功夫, 以為除掉虞晃,便可高枕無憂。

如今看來,是要讓百姓重新相信。

相信大燕沒有遺忘他們, 相信未來,相信希望。

這未必一定要先從一場大的沖突開始,她可以把它變成一粒粒種子,種在如丁倫這樣對未知充滿興趣, 求知若渴的孩子心中。

哪怕需要的年歲久長, 只要能重振大燕,讓一切回歸正軌,她也算盡到了一朝公主應盡的責任。

她想得有些出神,以至于丁倫連着喊了她好幾聲, 才回過神來。

“阿琅姐?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

虞歡緊急在腦海中搜羅了幾條律令內容, 從容回答,“你既然想聽我講大燕律,那麽我便先挑些淺顯的講給你聽。”

“這敢情好,”蘭執在一旁也頗感興趣,湊過來,“我們平常也沒機會接觸這些正經東西,今天剛好借了小丁倫的光, 我們也跟着一起學學, 省得以後吃虧!”

說着,他一屁股坐到丁倫身邊, 甚至連坐姿都跟着板正不少。

其他人也各自找好位置,等着聽虞歡講律法。

在這期間, 沈嶺把烤山雞取下來,熟練的拆開烤山雞的骨肉, 把它們堆在幹淨的油紙上。

沒一會兒,幾只完整的烤山雞便被分成了一堆雞肉塊和一堆雞架骨,看上去比整只的更加誘人。

然後從中挑出一個看起來最飽滿的雞腿,遞給虞歡,“就是鎮上的教書先生也沒有癟着肚子講學的,你先趁熱吃了,涼了味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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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歡接過來,咬了一口。

剛烤好的野山雞,鮮嫩多汁,雖然沒有用多少佐料腌制,味道仍是十足,加上此刻幕天席地,四野開闊,更是別有一番風味。

借着這一氣氛,她倒是真的覺得有一些私塾先生的感覺了。

之後整理好思路,徐徐的給沈嶺、丁倫他們講解起大燕律來。

大燕律按不同類目,分為十二篇,每一類篇目下又有條律若幹,一晚上的時間是肯定講不完的。

她便仍用先前那幾個闖進來追債的鮮卑人為例,講了幾條與平素生活相關的。

她重生以來,有意學習朝政,更是仔細研習律法,為此請教了不少朝中臣子。

此刻講解出的律法,淺顯易懂,饒是從未讀過書的人,也能馬上聽懂。

丁倫雖是孩童 ,也聽得聚精會神,連連咋舌,時不時和盧豹兩個比着誰倒吸氣的聲音大,比到最後,就有些缺氧。

加上他本就年紀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熬太晚就止不住的犯困,有好幾次都是拖着腦袋強撐着繼續聽講。

虞歡見狀,也不再繼續講,找了個合适的節點,給自己要說的內容收個尾,放丁倫回去睡覺。

丁倫困得只剩下了本能的點頭,很快就被丁三哥帶着進了帳篷。

丁家父子一離開,篝火邊上又剩下了他們幾個。

盧虎盧豹兩兄弟剛才因為聽講律令,沒怎麽敢放開吃,這會兒只覺得肚子餓的叽裏咕嚕叫,等人一走,就告了一聲罪,抓起烤架上放着的熟肉來吃。

蘭執也跟着抓了兩塊,咬上一口,覺着有些涼了,馬上重新擱回烤架上接着烤。

他們幾個一心忙着吃,倒是誰也沒倒出空來說話,周圍只餘柴火燃燒發出的哔哔剝剝聲。

虞歡因為剛講過律令,這會兒嗓子有些發幹,回身去拿身後的水囊時,才發現水囊已經空了。

“喝這個。”沈嶺遞了一只杯子給她。

草原上越到夜裏越冷,最适合喝些熱的東西,平時牧民們會煮一些自家做的奶酒,暖暖身子。

丁三哥這兒本來也有的,只是剛才被那些鮮卑人一頓亂翻亂丢,僅剩的半罐全灑光了。

他們向來随意慣了,沒有奶酒也可以直接拿着水囊喝涼水,而且坐在篝火旁久了,烤火本來也有些熱,倒是誰也沒張羅着要煮些熱水來喝。

沈嶺心細,在衆人都聽講律法的時候,早已燒好了一罐子水,這會兒見虞歡已經講完了,便倒了一杯給她。

虞歡接過那杯水,雙手捧着,一邊暖着手心,一邊慢慢啜着喝,不多時便覺得身子也暖了起來。

沈嶺撥弄兩下火堆,和蘭執幾人定下守夜的順序,接着對虞歡說,“一會兒你也進帳篷裏面去睡,我和蘭執他們守在外面。有需要只管叫我。”

虞歡點點頭,跟着問他,“我答應了要賠帳篷給丁三哥,你知道去哪裏買新的帳篷嗎?”

“要等集市開了的時候才有,”沈嶺看一眼身後燒掉的半個帳篷,算了算日子,“不過這個月的集市已經開過了,下一場市集最少也要等上十幾天。嗯……若耶節那天是個大日子,不少人會在那天互相換些閑置的東西,我們可以等三天後去若耶寺碰碰運氣。”

“這事兒交給我吧,”蘭執坐得近,耳朵尖,馬上接道,“我知道個可能出手這些東西的人。”

沈嶺:“行,就交給你。”

這事兒就算是成了。

蘭執去抓烤架上剩下的雞架,想起什麽來,笑眯眯問虞歡,“王娘子聽說過若耶節嗎?”

之前大夥雖然一直在提若耶節,但并沒有人專門說過這個節日都會做什麽。

前世沈嶺雖然給虞歡講過很多年少時的事,但若耶節她卻并無印象。而且沈嶺似乎也對節日不感興趣,每逢年節,除了陪她做些她感興趣的事,其它時候都窩在屋子裏睡覺。

虞歡搖搖頭。

“那我給你講講。”蘭執慣會講這些,當即娓娓道來。

其他人不時在一旁補充,虞歡這才知道,邊鎮的若耶節就像是元日與秋社的結合,甚至對于邊鎮一帶的百姓來說,若耶節更像是新年的起始,是他們這裏最重要的日子。

這樣重要的日子,總會衍生出很多故事,但沈嶺卻絕口不提,仿佛刻意要将這些從記憶中剜掉一樣。

虞歡不免有些狐疑,看向沈嶺,若有所思。

“對了,說起這個,你們覺得,到時候還能遇到那個景昊嗎?”

另一邊,蘭執已經說到了下個話題,順手把剩下的幾塊雞架搭到烤架邊,方便其他人拿,“我的感覺告訴我,以後說不定要常和他打交道,而且,他還想從我們這裏讨一樣東西!”

“你們注意過這個景昊之前在草原上做了什麽嗎?”一直沒說話的沈嶺忽然開口問。

蘭執幾人面面相觑。

不知道。

沒注意。

“他在量畝數。”沈嶺給出答案。

蘭執幾人一臉震驚,“這、這是官府才能幹的事吧?難道他是來巡查的官員?”

“我不知道,”沈嶺話鋒一轉,“但我知道一點,朝廷一亂,就有人渾水摸魚。”

虞歡認同的點點頭,想來從虞晃出現的第一刻起,就已經引來沈嶺的懷疑了。

其他人也在順着沈嶺的話往下想,四周一時間安靜下來。

“嗐,他和我們怎麽看都不像一路的,和我們打交道,能得什麽好處?不過他要是想要上好的皮子,我倒是能替他找主家說說——”

丁三哥不知什麽時候從帳篷裏走出來,接了一嘴,打破這裏的安靜。

末了伸了個懶腰,抛出自己更關注的話題,“若耶節快到了,丁倫那小子天天念叨着想去若耶寺看熱鬧,我這兒卻離不得人手,你們誰得空兒,替我帶他幾天?”

丁三哥的出現,短暫的沖散了衆人對可能預見的亂世的憂心,将大家重新拉回即将慶賀節日的期待中來。

蘭執打了個響指,“我帶着倒是沒問題,不過你不是說小丁倫病了?他能禁得起折騰?”

丁三哥:“他這病也是奇怪,等閑不發病,再說他就出去這麽幾天,沒事兒。”

“成,”蘭執答應的幹脆,“那明兒一早我就帶他回城去,過了若耶節,再給你送回來。”

這事兒就算是答應了。

丁三哥出來沒往篝火邊上坐,而是往前多走了幾步,站在草原更空曠的地方。

他看着一片蒼茫夜色,和已經各自找地方睡覺的牛,興致一起,就哼起歌來。

他哼的聲音低,一支曲兒聽着也像風聲,只是比風聲更綿長。

虞歡聽過這個調子,前世沈嶺給她哼過,據他說,這是鮮卑人口口相傳的歌兒,沒有詞,唱的只是一種感覺。

她那時候聽着,覺得很有意思。

從前只聽說過歌謠因為流傳的時間太久,能被記住的只剩下了裏面的唱詞,倒是頭一次聽說,一首歌什麽詞都沒有,只憑感覺哼唱的。

然後她便問沈嶺,他唱這個調子時,想的是什麽?

沈嶺哈哈一笑,湊到她跟前來,美滋滋的問她,“殿下要是願意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告訴殿下。”

不用想也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虞歡自然也沒松口。

後來就這麽被他給混過去了。

如今再次聽到熟悉的調子,她自是不肯放過答案,轉頭小聲問沈嶺,“你覺得,丁三哥現在唱的是一種什麽感覺?”

“唱的是他高興,”沈嶺還沒反應過來有什麽不對勁,順着話就答,“常言道,‘無債一身輕’,他卸了這麽大個擔子,我敢打賭,他一會兒肯定還要跳舞——等等,你知道怎麽聽這首歌?”

他終于察覺到一點兒不對勁。

邊鎮本就是胡漢雜居,鮮卑人會随口唱些古老的歌謠本不是什麽新奇事兒,但像丁三哥此時唱的這種,如今已經很少有人會唱了。

她是如何知道,這種沒有唱詞、調子又單一的歌兒,是要靠聽當時歌者的心情的?

意識到無意間說漏了嘴,虞歡念頭一轉,很快想好理由,“我猜的,我聽他一直都唱一個音,又沒聽到有詞,那就只剩下一種感覺了。我猜的對吧?”

沈嶺狐疑着點點頭。

随即聯想到當初兩人一見面,她就對他了如指掌的樣子,又覺得,她本就聰慧,一猜就中,也沒什麽可驚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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