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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4章 第54章

義軍大營主帳裏, 陳一羽聽到通禀，一拍座椅扶手，猛地站起來, “他真回來了？”

“秉元帥，沈嶺帶着盛猛等松山匪盜，已經在營中了。”

“他帶回來多少人？”

“約莫得有五六十號，剛開始十夫長帶人準備圍住他們, 結果發現圍不住, 最後是百夫長出面把他們看管起來的。”

陳一羽高興的連着說了十幾遍“好”，

“這個沈嶺還真是有些本事，松山悍匪橫行這麽多年，竟然被他給收服了, 難怪他也能打退茲虜人。”

陳一羽說着, 整理整理儀表，邁步走出主帳，臉上堆起如春風般和煦的笑容，親自去營門口迎接沈嶺。

“沈嶺，哦不，沈兄弟！”陳一羽不但态度熱絡起來，更是連稱呼都換了, “自打我陳一羽組建義軍以來, 還是第一次見有人一下子帶來這麽多兵力，沈兄弟, 你是大功臣，你這個兄弟, 我陳一羽認定了！”

“元帥謬贊了，”沈嶺客套兩句, 接着表忠心，“承蒙元帥不棄，給沈某這個機會，沈某願意追随元帥，助元帥建功立業，威名震四海！”

“哈哈哈哈……”陳一羽豪爽大笑，當即宣布，從現在開始，沈嶺就是營裏的先鋒将軍，同時組建先鋒營，蘭執、盛猛以及收編回來的松山山匪全都歸入先鋒營，聽沈嶺調遣。

這是個皆大歡喜的安排，除了盛猛，以及盛猛的手下。

此外，還有一個讓盛猛更不高興的安排。

此時他站在義軍大營臨時擴進來的一塊空地上，眼前是枯草亂石的地，有的地方土還是凍的，一鋤頭下去不但沒有把土松動，反而還震得他手疼。

他左手邊是一直連綿不絕的各種粗細不一光禿禿歪脖子樹，右手邊近在咫尺的是一排一排雖簡單但整齊的木屋，距離他最近的那間屋子半開着窗，靠近窗子的一側是通鋪，幾個士兵得了閑，正在大通鋪上惬意睡覺。

盛猛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指着那一排排士兵木屋，質問沈嶺，“不是，沈嶺，別的事兒老子可以先不跟你計較，但這義軍大營裏為什麽連營房都得讓老子自己現蓋啊？”

他容易麽他，又是和官兵打仗，又是負重急奔幾十裏，結果來了以後不光發現自己其實是投名狀，還得自己給自己蓋房子，甚至這蓋房子還要先從砍樹除石頭幹起……

他簡直是才脫龍潭又入虎穴，被自願啃那麽大一口黃連，吃那麽大個啞巴虧！

“老子那松山大寨都不是自己修的！老子哪會造房子！”

沈嶺環視一周，私心覺得其實陳一羽選這片地方來當軍營很是不錯，背風，靠近水源，又隐蔽，挨着山還可以時不時進山去打野味兒，唯一的缺點就是如今的義軍規模不大，選地點造營房的時候沒有打好提前量，在新兵到來之時，沒有能馬上拎包入住的營房。

盛猛還在發牢騷，“老子是你帶來的，現在又歸了你這先鋒将軍管，那這先鋒營營房的事兒，你得給老子解決！”

盛猛說完，宣布罷工。

松山的人一看大當家的不幹了，紛紛停下手裏的事兒，也往地上一坐，“對對對，大哥說的對，我們背這麽多東西過來，連住的地方還沒有，這□□的哪是參軍，這簡直比□□□的坐牢都不如——”

就見五六十號人挨挨擠擠蹲在亂石地上，放眼望去，鏟子搞頭也亂七八糟扔了滿地。

沈嶺：“當真不幹？”

盛猛：“不幹！”

這些人本就當了多年山匪，潑皮無賴慣了，此刻俱是一副“有本事就把老子殺了”的無所謂模樣，還有人似乎不怕冷，幹脆靠着棵樹打起盹兒來。

沈嶺點點頭，給蘭執幾人使了個眼色，率先拎起盛猛那裝滿了財寶的包袱，“不幹也行，誰說一定要有房子才能住人呢，常言道以天為蓋地為廬，這些樹也能當床用，累了困了就挑幾根粗些的樹幹躺躺，你覺得呢？”

沈嶺在這邊拿走盛猛的包袱，蘭執三人動作麻利的也揀走不少吳有德等人的值錢東西。他們前不久經常清理戰場，翻動死人都不在話下，更何況是活人，是以不多時，就将東西都收了個七七八八。

盛猛萬萬沒想到沈嶺竟然對他做這種事，大喝一聲抄起流星錘，“沈嶺！你□□別欺人太甚！”

“盛大頭，”沈嶺頭也沒擡，随手漫不經心的扒拉兩下盛猛的包袱，從裏面勉強挑出來一串桃木手串，挑在指上，“我給你兩個選擇，一，造營房；二，回松山——”

盛猛：“二二二！老子選二！老子這就帶人回松山！老子不伺候了！”

沈嶺看着盛猛招呼松山衆匪回去的背影，幽幽開口，接着剛才被打斷的話繼續道，“……然後等着官兵繼續來剿。”

盛猛好懸沒絆個跟頭。

“當初那官兵……不會就是你叫來的吧？”盛猛全明白了，“□□的怪不得他們給老子定的罪名是私綁縣令之子，你□□□真黑啊！你比老子還黑啊！”

沈嶺挑眉笑道，“過獎。”

話說到這份兒上，盛猛再不情願，也不得不老老實實帶頭造營房。

又在幹活的中途，默默想起一些往事。

盛猛和沈嶺差不多大，少年時也起過摩擦，沈嶺那時候就是出了名的狠，惹了他，輕則折胳膊，重則被卸腿，附近的幾個小圈子都和沈嶺硬碰硬過，最後的結果麽……打是不過，使陰招依然玩兒不過他，磕到最後，武承鎮一帶只有沈嶺一家獨大。

只不過上次在松山再見到沈嶺時，他變了許多，一直到今天被他威脅過後，那種熟悉的戰栗感才突然回歸。

盛猛回想到這裏，松土的手都開始發顫了。現在的沈嶺，連蠻子都殺了不少，肯定比小時候更狠了，他沒事兒惹沈嶺幹什麽啊……

為了今後有好果子吃，松山衆匪兢兢業業砍樹造房子。

只是房子不是一日就能造好的，如今又不像夏日，可以在野外露宿，到天快黑的時候，沈嶺發了話，讓盛猛等人跟他進城。

歸遠縣內有三家客舍，自從陳一羽在這裏坐鎮以後，這三家客舍每天都接待不少投宿之人，空房更是非常緊張。

在這樣緊張的情況下，三家客舍又互相勻了勻，空出幾間大屋子來，盛猛及松山衆匪就被安排在這裏，白天出城去造營房，晚上進城回來睡覺。

……

雲竹來回禀時，虞歡正在看雲青帶回的有關洛陽的消息。

正如她所料，虞晃雖然回了洛陽，但甚少露面，宮中禦醫這段時間也一直被扣在宮裏，對外只說颍川王偶感風寒，需要靜養。

虞晃不出現，洛陽的“新皇”終于能順利主持朝政，接受百官拜谒。

只是這位新皇身邊始終跟着一名副将，此人在新皇虞娑羅和百官之間代為傳話，名為協助，實則監視虞娑羅的一舉一動，讓他始終處于被擺布的傀儡位置。

虞歡知道這名副将，他是颍川王身邊的親信，叫辜霜。

前世辜霜一直跟在虞晃身邊，替他辦各種隐秘之事，而虞晃對其的信任也遠勝胞弟虞景。

“還有，殿下派人去長安查的結果，有眉目了。”雲竹接着說。

“父皇近況如何？”

“陛下在長安那邊還算安穩，鎮國侯替陛下選了幾位妃嫔，聽說已有人懷有身孕。”

“浔陽王如何？”

“浔陽王爵位不變，鎮國侯為他騰出一座府邸，浔陽王自進入長安以來，始終閉府不出。”

虞歡明白，虞景是被軟禁起來了。

眼下的情況，還是要先積攢人馬，如果能将陳一羽的這批義軍收為己用……

走廊內響起腳步聲，是沈嶺他們回來了。

沈嶺推門進來，看到雲青雲容都在，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站在門口說，“我去蘭執他們那兒。”

“你先進來，”虞歡給雲青二人使了個眼色，二人會意出去，她拿起桌上的一份房契，遞給沈嶺，“我看這座宅子不錯，如今陳一羽在歸遠坐鎮，短時間內這裏都會是義軍的大本營，我們一直住在客舍，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不如買個宅子，也省去後顧之憂。”

“也好，”沈嶺坐在她對面，看了看張房契，“都聽你的。”

接着他把陳一羽讓他接管先鋒營的事同虞歡說了，又說盛猛那些人還在加緊時間修建營房，等營房修好，他便得時常去營中處理事務。

“還有，岳丈之事，”沈嶺始終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歸遠縣應該也會有些往青州等地去的行商，我多找他們打聽打聽，或許能得知岳丈的下落，還有你族中那些人的動向。”

他說到這兒，似乎是為了寬慰她，又笑道，“就算族中那些人發現了你，要來刁難，也不打緊，我帶先鋒營去把他們都做了——”

似乎自覺失言，緊急改口，“啊，我是說，和他們好好談談。”

但他剛剛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意騙不了虞歡，好像有些壓抑已久的東西在重新破土而出。

她重新觀察沈嶺。

似乎從和茲虜打過一場生死之戰以後，沈嶺又和她之前認知裏的那個他……不太一樣了。

現在的沈嶺，就像路邊野蠻瘋長的野草，茂密，蓬勃，只要挨着一點兒邊，就一定會留下刺兒。

雖然這根刺兒并不會紮向她，只會別別扭扭努力的為她開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