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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叁
沈悵雪沒選擇走。
他沒走,但瞧着對鐘隐月的話也算是信了一半。
鐘隐月的說服也不算完全失敗。
但沈悵雪說的不無道理。如今冷靜下來再細想想,就算沈悵雪能走,鐘隐月自己作為玉鸾長老,也不得不留在這裏,一切還得從長計議。
既來之則安之。既然穿都穿了,事情已成定局,他就得當好這個玉鸾長老……
鐘隐月一路思忖着,禦劍回了玉鸾宮。
盡管心中都明白,他卻仍然是有些挫敗。他唉聲嘆氣着推開門,一進宮就看見自己家四個孩子齊齊整整地圍在爐邊烤着火。
玉鸾宮內很大,裏頭深處有一四四方方的矮榻,能供數十人圍坐。
榻中央挖空了一塊,那處能用來生爐火。
此刻,四個弟子正坐在那裏。
見他回來,溫寒趕緊起身下榻:“師尊,您回來了。”
鐘隐月淺淺應了一聲,算作回答。
蘇玉螢也從那邊站起身來。兩人下榻走來,一人幫他脫去身上毛裘外袍,一人拿起牆邊上的毛撣,幫他拂去剛一路來回身上積下來的雪。
被人這麽身前身後地伺候一頓,鐘隐月頗為不适應。
但記憶裏這裏一向如此,這是師生禮數,他也不好推脫。
兩個弟子把他迎進屋裏。
溫寒道:“師尊,您是去找沈師兄了嗎?”
“嗯,找他有點事。”
鐘隐月說完,伸手推了推他的後背,往爐火那邊扭扭頭,示意他別多問,過去老實烤火。
溫寒心領神會。他把鐘隐月的毛裘挂到牆上,乖乖回去爐邊烤火了。
鐘隐月身上的雪也被拂幹淨,蘇玉螢把毛撣收好,也跟着回去了。
鐘隐月慢騰騰地往裏面走。
宮裏點起了燈燭,還算明亮,爐火照着,他也看清了自己門下這四個小孩。
幾個小孩瞧着都不過十四五的模樣,圍着爐火一聲不吭。
鐘隐月站在榻邊望着他們幾個,将四個小孩挨個從記憶裏挖出來默默點了遍名。
溫寒長得一臉英氣,是他名下的首席大弟子,這群人裏的大師兄。有點缺心眼,但人不壞。
蘇玉螢白白淨淨明眸皓齒,很漂亮,是二弟子。
平日裏就這兩個與他鐘隐月走得最近。
還有另外兩個坐得裏面些,也不說話。其中一個相貌平平,瞧着不怎麽出衆的叫陸峻,是三弟子。
至于旁邊那個衣着尤其樸素,低着頭一聲不吭,烤着火還凍得哆哆嗦嗦的……
鐘隐月不自禁地皺起眉來,多打量了他幾眼。
這小孩頭埋得死低,抱着自己瑟瑟發抖,手藏在袖子裏,但露出來的幾根手指上已經被凍得青紫,皮膚幹裂,瞧着是已經凍傷,烤着火也不管用。
這就是主角——白忍冬了。
這會兒還沒覺醒他那異靈根,還是個沒開化的肉.體凡胎。
靈澤去年把他帶回山上來塞給玉鸾,玉鸾雖是給了面子,收了他做弟子,其實也就是當個雜役呼來喚去,這麽大的風雪也叫他出去跟着掃。
其他三人都已上道,體內有靈氣運轉能禦寒,這小子又什麽都沒有,一身單衣地出去跟着掃,沒被凍死都是命硬。
這玉鸾道長還真不是個東西。
鐘隐月暗暗腹诽。
原文裏描述,玉鸾長老平日最愛幹的就是跟別的長老厮混在一起溜須對方。
在自己之上的他追着對方阿谀奉承,不如自己的他就逮着勁兒欺辱壓榨。
鐘隐月瞧着白忍冬手上的凍傷可憐,心裏又想起那段好懸沒給他氣死的劇情。
沈悵雪死了,這小混蛋可是覺得理所當然的。
鐘隐月一時又氣又可憐。
無語糾結片刻,他還是回過頭,走到牆邊擺着的紫木藥櫃前,抽開其中一匣,從裏頭拿了個東西,回來吆喝了聲,擡手扔了過去。
白忍冬一擡頭,有個什麽東西劃着弧線就飛了過來。他擡手一接,一瓶子藥恰好落進手心裏。
“凍藥。”
白忍冬移開目光,看向鐘隐月。
對方一臉淡漠,居高臨下的目光涼薄極了。
“自己上,不想死以後就別出去跟着掃雪。”
白忍冬愣住了,半晌才點了點凍僵的脖子。
鐘隐月又拿了個陶爐壺來。他走上榻,擡手将陶爐架于爐火之上。
親師來了,四個弟子紛紛調整坐姿,老老實實地跪坐在他跟前。
鐘隐月坐到他們跟前,一擡手。
法力運作,遠處書案上的茶具接二連三井井有序地飛了過來。
溫寒問:“師尊是要煎茶?”
“嗯。”
溫寒點了點頭,又說:“師尊,門外的雪何時去掃?”
“停了再說。你那麽在乎它幹什麽,今日又不出山去。”
“是師尊說的……必須要掃幹淨,掃不幹淨就一直掃。”
鐘隐月沉默了。
別說,這還真是他說的。
這是原主說的……後頭其實還有半句,那便是“若真掃不了的話那便去倉房過夜吧”。
衆所周知,這話一出,就是他要體罰學生了。
體罰手段極其吓人。
蘇玉螢低聲嘟囔着提醒:“再說,山宮前的雪各自掃淨,也是掌門立的規矩。”
所以原主才有理讓他這些徒弟一下雪就在外面當掃雪機器,一掃就一整天。
這雪掃了又下的,根本幹淨不了。
拿着雞毛當令箭的東西。
鐘隐月說:“他掌門怕沒人掃,随手立的規矩而已,又不是時時刻刻都盤查,也壓根就沒盤查過。待雪停了,一塊兒掃了就是,別總挂心那點兒雪了。”
“再說掌門又不是不知道咱家人少,若是真查到頭上來了,我也能解釋,小孩就別操心了。大冬天的,就應該窩在屋子裏面。別惦記了,我煎茶給你們喝。”
幾個弟子頓時神色各異起來,或驚恐或震驚或難以置信的——這幾句話出來,估計他們這會兒心下駭得不行。
這哪兒是玉鸾長老的臺詞!
鐘隐月裝作看不見,手上忙着實踐記憶裏的煎茶步驟。
他想了想,自己變化這麽巨大,還是得給這些小孩一個能接受的理由。
畢竟沈悵雪那邊想要脫身不容易,這山門裏都是想害死他的,鐘隐月日後說不定得靠長老身份去幫他。
在此之前,必須站穩腳跟,不能出差錯。
所以他現在得給自己找個臺階下。
想到這兒,鐘隐月就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給自己鋪墊了一下:“為師前些日子讀了些書,發覺做人這塊兒,自身有些大問題。”
“人呢,得需要時常自省才是。日後,若是為師何處不對,無需顧慮,直說便是。”
這話一出,他這幾個弟子當即都感動得眼含熱淚。
“師尊言重了!”
“師尊怎會有不對的地方,師尊今日待我們真是極好!”
“師尊,徒兒今日竟敢妄言師尊不是!請師尊責罰!”
怎麽連請自罰的都出來了!
這幾個小孩反應太大,圍着他激動得叽叽喳喳個不停,鐘隐月一個頭兩個大。
連主角白忍冬都通紅了一張臉,攥着他給的藥說:“師尊!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師尊,徒兒感激不盡!”
你就算了!!
鐘隐月這會兒看他就煩。
正當此時,突然宮窗那頭傳來咚的一聲。
鐘隐月回頭一看,沒在窗戶上看見什麽。
幾個小孩都安靜下來。
寂靜雪日裏的這樣一道聲響,令人心生不安。
正當他們疑惑不安時,窗外傳來一聲虛弱的鳥叫。
“哎我操!”
鐘隐月下意識地驚呼一聲,趕緊連滾帶爬地爬起來,跑出去打開窗戶,低頭一瞧,掌門用來傳信的信鷹正臉朝下紮在窗下雪地裏,撲棱着一對兒大翅膀子掙紮着。
“你從哈利波特來的吧你!送信你能撞窗戶上!?”
鐘隐月低聲罵罵咧咧了句,伸手把它從雪地裏撈起來。
這是只身形纖長,渾身漆黑的大鷹。它雄壯極了,瞪着的兩顆眼珠卻讓它瞧着跟個弱智一般。
鐘隐月把它抱進屋子裏,關上窗戶,給它拍幹淨身上的雪。
這只玄鷹是天決門掌門——上玄長老的信鷹。
信鷹名叫浮日。
平日裏,有什麽要向其餘六大長老告知的事,都是這只浮日代為跑腿。
鐘隐月把它拍幹淨,就近放在桌櫃上,将它腿上綁着的一紙書信拆了下來。
展開一看,上頭就一句話。
【天決大典在即。寒月十五,諸位長老請移步上玄山宮。】
鐘隐月心頭一跳。
他想起了書裏的內容。
他未發一言,看過之後就将紙卷成長條,擱到一旁的燈燭上,将它燒了。
他又打開窗戶,放走了浮日。
關上窗戶,回過頭,爐火邊上的四雙眼睛都在眨巴眨巴地盯着他。
“師尊,”蘇玉螢低聲詢問,“掌門尋你是何事?”
“不是尋我,是尋所有長老。”
鐘隐月回到爐火前,繼續煎他自己的茶,面上無波無瀾道,“等出了寒月,下個十五就要門內大典了,很多事兒都得開始商議。”
“對哦,日子快到了。”
鐘隐月沒應聲。
溫寒跟蘇玉螢開始嘀咕起來往年的門內大典。
所謂的天決大典,也是天決門的門內大典。
每年在出了寒月之後的正月十五,和着凡世的元宵佳節,山門裏也有一場宴會大典。
但這不僅僅是一場宴會大典。
鐘隐月的目光飄到一聲不吭地給自己塗着凍藥的白忍冬身上。
就是在這場大典上,白忍冬覺醒了異靈根。
鐘隐月臉色微沉,抹了下臉。
算了。
鐘隐月暫時放棄思考,拿起茶碗來,把煎好的茶分了:“別聊天了,喝茶。”
接過他遞來的茶,蘇玉螢奇怪道:“師尊,‘聊天’是為何物?”
“……交談,交談。”
“哦哦。”
鐘隐月抹了一把汗。
望着蘇玉螢抿了口茶,鐘隐月問:“好喝嗎?”
蘇玉螢又喝了第二口。她這次喝下去了不少,鼓着腮幫子點點頭。
鐘隐月笑出了聲。
他門下這幾個弟子都是好的。沈悵雪被按住時,他們是為數不多幾個站出來說這樣不好的。
蘇玉螢更是站出來沖着乾曜喊,最後卻被對方的弟子架住打了一頓,扔了出去。
原主見此,不但不覺臉上無光,還為對面叫好,說她就是欠教育。
思及至此,鐘隐月開口說:“以後若還有人因為你們是我門下的就出言不遜,打回去就是。”
“哎?”
此言一出,四個弟子又訝住了。
畢竟原主從前日日都在說“外頭的都是師兄師姐,說了什麽你們都要乖乖受着,這是禮數”。
做不到,那就滾出玉鸾宮,滾出天決山。
讓他們逆來順受慣了,這句背道而馳的話一出來,幾人都反應不過來。
“別人不尊重,你們也沒必要繼續守那些輩分的禮數。”鐘隐月說,“打了人被傳喚了,為師替你們收拾。喝吧,記住我剛剛的話就行。”
四名弟子讪讪點頭,低頭喝茶。
“這門內大典要來,之後就得忙了。”鐘隐月嘆氣,“叫我們都去上玄宮,就是要開長老大會……到時候都得有個端茶倒水的弟子在後邊伺候着。照我這個地位,十五那天免不得又得被奚落。螢兒就別去了,溫寒,你跟我去。”
溫寒趕緊端起喝到一半的茶碗,腦袋在後面深深埋下,跪在地上彎身行禮:“弟子遵命。”
鐘隐月揮揮手,讓他起身。
他也單手端起茶碗,一邊飲下一邊擋住自己的半張臉,心下終于松了口氣。
好他媽累啊,演這種戲。
怪不得演員工資都那麽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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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