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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章 第 5 章

趕路好幾日,夜裏睡覺也不安穩,孫蘭莺有時候陷入夢魇,夢見死去的父母站在她面前,眼含淚光說她受苦了。

孫蘭莺也跟着哭,但搖頭說自己過的很好。

母親溫柔的撫摸她的頭頂,父親走過來語重心長道:“莺莺,為父替你和大郎挑的良辰吉日是最好的,你們二人從小就有婚約,早日成親,也了卻我們的心願。”

尋常人家的姑娘十六歲就成親了,孫蘭莺如今已經十八歲,按照民間的說法,等再過兩年,她就成“老姑娘”了。

孫蘭莺醒來時淚流滿面,同時不由得有些動搖。

所以越靠近山寨,她內心越發的忐忑,身材纖細的女郎抱緊包裹,跟在來福身後,深一腳淺一腳,總算見到山寨大門了。

也算不上是大門,就是一處用木樁子搭起來的高高圍牆,借着來福的火把,能看見圍牆上布滿綠色藤蔓,作為很好的僞裝,與周遭的樹木花草融為一體,若是夜裏不細看,還真瞧不出來。

“怎麽回事,沒人守門嗎?”

山腳下無人守着也便罷了,怎麽連大門都沒人?按理來說,他們都走到這了,應當有人拿着弓箭從圍牆上孔洞鑽出來,讓他們報上名來才是。

來福覺得今日的山寨格外奇怪,距離山寨大門還有一丈遠時候,孫蘭莺冷不丁的說了句:“你有沒有聞到血腥氣?”

來福用力嗅了嗅,只聞到花花草草的味道。“沒有啊。”

孫蘭莺抓着包裹的手愈發收緊,只覺得心跳的厲害,似乎要有什麽大事發生。

來福在前面帶路,二人順利來到山寨大門前,他擡手頗有韻律的敲擊幾下,孫蘭莺覺得應當是某種暗號。

果然,沒一會,裏面便傳來響動。來福走了一路早就又累又渴,着急進去歇息,于是迫不及待的開口道:“山上打老虎。”

裏面的人好像沒聽清,因為停頓了片刻,才有吱呀開門聲響,同時甕聲甕氣的聲音道:“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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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福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自己說的是上句,按理來說該等對方說上句他來答才是。

“你是武哥吧?嗓子怎麽啞了?哎呀,我是來福啊,我把小娘子接回來了!”

見對方遲遲不開門,來福趕忙說口令:“山上打老虎,水裏捉王八!”

來福還好心的給孫蘭莺解釋:“山寨每隔一段時間口令都會變一次,免得有人混進來。”

山寨是雙開的大門,但只有一扇開了,而且只露出一個小縫隙。也不知是何時吹來一陣風,把來福手上火把噗的吹滅。

來福沒看清開門之人,他焦急的往裏走,“哎呦,渴死我了,我把孫家小娘子帶回來可算大功一件,快給我一口酒喝。”

來福都走進去了,隐隐聽見他說着什麽,孫蘭莺沒靠近,因為她發現大門開了之後血腥氣更重,她心跳如鼓捶,看着敞開的黑壓壓大門,仿若是一只張開血盆大口的怪物。

“孫小娘子,進來啊,到家了。”裏面來福喊。

孫蘭莺腳下如有千斤重,擡步往前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雲朵上,整個人宛若醉了似的腦子空白,神情恍然。

她剛走到門口,便出現一抹微弱的光亮。

一道颀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手中提着一盞破舊的燈籠,上面糊的紙去了大半,勉強能擋住山風保證蠟燭不被熄滅。

“女郎。”

清冽的聲音,莫名的有點耳熟,似乎在哪裏聽過。

孫蘭莺心中為自己壯膽,小步上前朝着對方點點頭。“大郎。”

離的近了,鼻尖萦繞的血腥氣散了不少,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沖着孫蘭莺襲來,猶如酷暑之中的冰鑒,清涼舒适,她緊蹙的眉眼松懈幾分。

對方身量很高,孫蘭莺使勁捏了下自己手心,視線緩緩上移。掃過對方略有褶皺的衣襟,圓領衣袍,修長的脖頸,薄唇抿着。

再往上,鼻若懸膽,眸燦若星。

眼尾處,一顆小小的痣。

孫蘭莺心跳快了一瞬,立刻認出對方,“原來是你。”

對方眼睛眯了一下,掃過孫蘭莺風塵仆仆的臉,發鬓微微淩亂,幾縷碎發散落在鬓邊,杏眸圓睜,小巧似菱角的紅唇微微張着,似乎有些驚喜。

“嗯。”

趙大郎的容貌俊俏聲音悅耳,如果不知道他是土匪,還當對方是個書生。

孫蘭莺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麽,等反應過來時,已經把倆人的信物捧在手心裏,遞到對方眼皮子底下,聲音怯怯的道:“郎君,這是我們的定親信物。”

趙大郎負手而立,另外一只手扶着門框,聞言垂眼看過來,瞧見女子小巧的手心裏,躺着一枚玉蟬。

天色濃黑如墨,男子手中提着的燈籠映出淡淡昏黃的光,照亮他的側臉。

他垂眸看不清他的眼神,但能瞧見他唇角翹起,似乎是高興的。

孫蘭莺不知怎麽松了口氣,趙大郎沒接信物,只道:“小娘子趕路辛苦,快進來歇息。”

之前打馬過市的那群人原來是趙大郎的人,怪不得踩碎她木桶的郎君看起來兇神惡煞。

還好趙大郎是個心善的,孫蘭莺那日本就對他有好感,如今知道他就是自己的未婚夫婿,原本緊張不安的情緒得到緩解,跟着趙大郎往山寨裏去。

“來福呢?”

進來後沒看見來福,幾個面生的漢子面帶謹慎的看她,孫蘭莺又倏地緊張起來,完全沒注意到他們幾個呈包圍狀,随時可撲上來将她拿下。

趙大郎背在身後的手動了動,一個額角有疤痕的男人快速掃過後,甕聲甕氣道:“孫小娘子,這邊請。”

正是那日踩她木桶之人。

孫蘭莺點頭道謝,跟着那人一路往裏走。

也不知怎麽回事,山寨裏竟然多處起火的痕跡,濃黑的煙嗆人口鼻,孫蘭莺用帕子捂住自己的臉,只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

山寨內部比孫蘭莺預想之中大上不少,簡陋的土路一直蜿蜒,孫蘭莺默不作聲跟着那人走了許久,才來到一處橫排的院子。

和普通人家住宅分布不同,山寨裏的房子就是一個橫排,孫蘭莺粗略看了看,約莫十幾間房,看來山寨裏人不少。

“小娘子辛苦,今日便先住在這吧。”那人指着把頭一間房道。

孫蘭莺點頭,推門進去,那人跟着進來點亮油燈,“我叫佟四,小娘子可喚我老四或者佟四都好。”

按理來說該叫一聲佟四郎的,孫蘭莺想,估摸着他們習武之人性子粗犷随意,不在意這些。于是孫蘭莺說道:“多謝佟……四。”

女子聲音柔軟悅耳,佟四警惕的神色緩和不少,走出門去還回手把房門關好。

門一合上便只剩下孫蘭莺。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繃緊的肩膀松懈下來,不過坐在椅子上時,忘記肘彎處的包裹,差點掉在地上。

趕忙放在桌子上,随後借着油燈打量房間。

好似這裏好久不曾住人,屋裏落了一層灰塵,不過家具一應俱全,只需要稍微打掃一下便好。

孫蘭莺坐了片刻後起身,挽起袖子出門。

剛打開門,就被門口一個黑影吓的喊了一聲。

“郎君?”

驚吓過度的女郎面色有點白,更顯那雙眼眸黑白分明,漂亮的像是天上星。

趙大郎的視線只在孫蘭莺臉上停留一瞬,很快就錯開。語氣平平的說道:“屋裏未曾打掃,我叫人過來清理。”

舟馬勞頓,現在又夜色深重,孫蘭莺腦子沒反應過來,為何趙大郎叫人去接她,但又沒給她準備好房間。

孫蘭莺側身讓開地方,兩個穿着短打的漢子進來,手腳麻利的擦拭一遍,又有人送來幹淨的被褥,問孫蘭莺需不需要幫忙鋪好。

“多謝,我自己來就好。”她道。

等收拾的人走了,趙大郎還站在門口,孫蘭莺抿了下唇,面上帶了薄紅。

“謝謝郎君。”

趙大郎颔首,轉身離開。

夜裏孫蘭莺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她想起來福那時候說,他們山寨二當家魁梧有力絡腮胡。孫蘭莺在腦海裏勾勒出的趙大郎模樣,與城東頭賣肉的屠夫一樣,卻不想竟然并不是那樣。

孫蘭莺翻了個身,一只手下意識的揪着衣襟。

未婚夫……似乎沒那麽糟糕。

……

翌日孫蘭莺早就起來了,意外的是,開門時趙大郎竟然已經在門口了,也不知是剛到還是早早等候。

“郎君。”

不同于昨晚的風塵仆仆,今日起來後孫蘭莺特意換了身幹淨衣服。烏黑如綢緞似的青絲梳起,露出光潔的額頭,青天白日之下,女郎美貌展露無疑。

趙大郎颔首,道:“一會有人來送吃食。”

“謝謝郎君。”孫蘭莺說完這句話,倆人誰都沒吭聲。

山林裏的清晨比城裏更涼爽一些,可孫蘭莺卻覺得手心發熱,慢慢沁了一層薄汗,變得黏膩起來。

她不自覺的咬着唇,貝齒觸碰的地方因着用力而泛白。

男子晦暗的眸子看了過來,瞧見她鴉羽似的睫毛輕顫,左右手都攥着袖口,整個人繃緊。

“小娘子想說什麽?”

孫蘭莺确實有話想說,有了趙大郎給的臺階,她才好吐露心聲。

“來福說郎君已經着手我們的婚事了,但我父親臨去前找人算了日子,恰好七月二十,也就是十天後才是吉日,郎君你看……”

這種要求其實頗為無禮,可孫蘭莺更想給自己點時間緩一緩,不能剛上山便拜堂,她甚至都沒反應過來。

記得父親以前說過,趙家人都是火爆脾氣,她在路上還曾擔憂趙大郎不答應。但接觸下來,覺得趙大郎不僅不火爆,反倒如冰山似的冷的很。

或許,這件事還有緩和的餘地。

只是說完後,遲遲未聽趙大郎應聲。孫蘭莺有些心急,擡頭看過去,正好對方也在看她,二人四目相對。

“郎君?”

嬌弱猶如白兔一般的女郎,如何在賊窩裏淡然處之?

他定定的看她好一會,薄唇吐出一字。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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