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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 第 6 章

山寨裏都是男子,又初來乍到,因此孫蘭莺一直在房裏呆着。

“女郎不曾出來。”佟四回來彙報說道,“讓張武在守着,若有異動立刻來報。”

“六郎,為何留下這個女郎?”佟四皺着眉頭,“青木寨收拾的差不多了,我們是不是該撤了?”

山寨裏一排房間,孫蘭莺住在最西邊,佟四進的是最東屋,屋裏坐着幾個人,桌椅擺放整齊,最中間對着門的主位上,坐着“趙大郎”。

佟四方才叫他六郎,其餘人也叫他六郎,因為他根本就不是趙大郎,而是淩六郎。

他穿着一身樸素圓領衣袍,面容冷峻,一雙英挺的眉眼毫無波瀾。端着杯盞的修長手放下,淡聲道:“還要再等等。”

佟四大大咧咧的坐在空座上,忍不住嘶哈一聲。

旁邊叫張全的人笑道:“你後屁股有傷,莫不是忘了?”

青木寨土匪衆多,光靠他們這十幾個人哪裏夠。全因着大多數的土匪被引走,只有重要人物壓寨,沒剩下多少人。

淩六郎帶的手下皆是精英,又因為淩六郎聰慧智取,所以他們的人只是受傷,并無大礙。

其中,屬佟四受的傷重,屁股被人砍了一刀。

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佟四郎呲牙咧嘴捂着後頭:“我站着好了,對了六郎,為何我們不離開?”

張全接話:“六郎說話時你不在,上頭傳消息了,說是要讓我們協助擒賊。”

“啊?青木寨的幾位當家的,不是都死了嗎?”

說完這句話,佟四立刻捂住自己的嘴,而屋裏其他人下意識看向主座上的淩六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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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上頭傳的消息是生擒,若是反抗再殺。

但沒想到領頭的淩六郎一劍宰了青木寨的二當家,雖然趙大郎當時剩了一口氣逃入密道,但着了一場大火,青木寨幾個當家的全死在裏面,面目全非。

佟四認識淩六郎的時間最長,知道他怨恨趙大郎多年,殺人償命,無可厚非。

只是……這多少有種和上頭較勁的意思,因此佟四他們都不敢提。

張全腦子轉的快,連忙岔開話題道:“我還沒說完,上頭說青木寨在準備喜事,其他幾個山寨都會派人來賀喜,到時候我們一鍋端。”

佟四恍然大悟:“怪不得留着那個孫小娘子,她有大用處啊!”

否則他們都是男子,哪有女人假扮新娘子?

淩六郎不可置否,神情淡然。

佟四又想到,孫蘭莺可是趙大郎的未婚妻,怎麽可能是善人?

六郎也必然恨她。

所謂恨屋及烏,怪不得要派人十二個時辰盯着孫蘭莺。

“既然大家都知道下達的指令,那我們就順勢扮演好青木寨的土匪,不要讓那位女郎瞧出端倪,否則女人受到驚吓,很容易露出馬腳,容易破壞我們的大計。”

淩六郎手指屈着輕叩桌面,薄唇輕啓道:“先把山寨各處收拾好,還有,據青木寨的人說,他們邀請各大山寨于八月十五這天來吃喜酒,這段時間大家原地休整,尤其是佟四,你的傷記得上藥。”

有人沒忍住噗嗤笑了,佟四罵罵咧咧,其餘人哈哈大笑,屋裏洋溢着輕快的氣氛。

淩六郎視線淡淡的掃過,大家立刻閉嘴噤聲,仿若方才都是幻覺。

……

“孫家小娘子出來了。”張武回來報,“我讓張全悄聲跟着她。”

淩六郎颔首:“那個叫來福的說她與青木寨的趙大郎是娃娃親,說不定她知道些什麽。”

張武擡頭,一臉猶豫。

“說。”淩六郎道。

張武便道:“可她好像誤會你是趙大郎。”

敲擊桌面的修長手指頓了頓,他眼簾輕擡,朝着門外看去。漫山遍野的青翠,鳥語花香,若不是土匪窩,這裏可真算得上好去處。

“多年不見,估摸着早就忘了對方長什麽樣子了。”淩六郎接着話音一轉,“莫要掉以輕心,女人慣會騙人,那件東西的線索,也興許就在她身上。”

“是。”張武恭敬的行了個禮,悄聲退下。

屬下們各自來彙報情況,佟四捂着屁股進來,這回不敢大咧咧的坐下了,只站在一旁,問道:“六郎,我方才去看他們倉庫,天殺的,比我們衙門都富裕,富得流油!”

“裏面什麽瑪瑙珠寶,珍稀藥材,簡直是應有盡有!六郎,你看我能不能……”佟四搓着手,額角那道疤瞧着又兇又好笑。

“不能。”淩六郎回答的幹脆利落。

“我還沒說完啊。”佟四瞪大眼睛。

淩六郎身子向後靠在椅背上:“嗯?你要說什麽?”

他面上明明什麽表情,但佟四卻覺得一股寒意席卷全身,汗毛直立,吓的他立刻繃緊身體,扯動傷口,嘶了一聲。

“沒、沒什麽,那個……我餓了,去廚房瞧瞧怎麽還沒做好飯。”

不待淩六郎說話,佟四就一溜煙的跑了。

壞了壞了,怎麽就忘了淩六郎這人最是剛正不阿了?

以前在縣裏他們就是同僚,那時候淩六郎才十七歲,就已經心思沉穩,年紀輕輕破案無數,後來因為才能被知府大人相中,調去嶺城當捕快。

那時候佟四依舊在縣裏,後來靠着家裏關系也去了嶺城。等他調過來後,淩六郎竟然成了捕頭。

雖說衙門捕頭不是什麽大官,但對于普通百姓來講,那也是出人頭地的官爺。

佟四認為,淩六郎并非池中物,又因為是老鄉,所以關系一直都不錯。這不,前些日子配合上峰調令,讓淩六郎帶人剿匪,事情辦的漂漂亮亮,回去後說不定淩六郎又要升官。

一路想着有的沒的,佟四繞道往廚房的方向走。

也不知道山寨怎麽建的,廚房并不和住處在一起,反而有些遠。佟四猜測是怕起火,同時怕密道被人發現。

誰能想到,青木寨的密道出入口,竟然是廚房?

遠遠瞧見煙囪冒煙,佟四肚子咕嚕嚕的叫,一瘸一拐的往那走,卻看見門口杵着倆人,正探頭往廚房裏看。

“你們倆!”佟四吆喝一聲,“讓你們做飯,在這傻站着做甚?飯菜再不好我就要餓死了!”

“四哥,不是我們不做,是裏面有人在忙。”

佟四皺着眉頭:“啊?不就派你們兩個來的嗎?”

這時候佟四已經走到廚房門口了,但裏面霧氣缭繞,飯香撲鼻,只知道裏面有人,還真看不出是誰。

“難道六郎又派別人來了?”

說完這句話,門口倆人瞪圓了眼睛,手腳慌亂的朝佟四比劃。

“身上長虱子了?還有你,擠眉弄眼。”佟四剛數落完,就聽見廚房裏那人說道:“馬上就好,稍等。”

是一道溫柔的女子聲音。

佟四愣了。

“孫小娘子?”

霧氣被人扇動,露出一張帶笑的臉,正是孫蘭莺。

她正笑盈盈的擦手,說道:“做了索餅,也不知合不合你們口味。”

早上收拾好之後她不知該做什麽,便在房間呆着。可一直呆到肚子餓也不見人來送飯,索性出門自己來找廚房。

到廚房後看見兩個人手忙腳亂的在引火燒飯,每一步都是錯的。孫蘭莺忍無可忍,淨手開始和面,讓他們幫忙燒火就好。

她常年做吃食,動作麻利極了,還不到一刻鐘,索餅就出鍋。

一大盆熱湯索餅,孫蘭莺舀出鍋後又灑了一把小蔥花,頓時激起在場幾人的食欲,佟四深深吸了一口氣,沒忍住說道:“真香。”

孫蘭莺淺笑:“這就可以吃了。”

她不熟悉山寨,不知該去哪裏吃飯,佟四叫另外兩人端着大盆,兩盆索餅,足夠他們十幾人吃了。

佟四走出幾步回頭,瞧見孫蘭莺沒跟上來,正蹲在竈膛前,把最後一根未燃燒的木棍取出,随後拿過擋板将竈膛堵上,這樣沒一會那點火星也會滅。

女子明明從廚房裏出來,可瞧着幹淨貌美,猶如出水芙蓉。

“小娘子快些走。”佟四忍不住提醒。

“嗯,來了。”

和這些人都不熟,孫蘭莺便總是帶着笑意。她賣飲子時也會對客人笑,畢竟大家更喜歡讨喜的人。

一路跟着,沒成想來到住處,就在院裏的桌子上,衆人開始用早飯。

孫蘭莺沒看見趙大郎,便盛了一碗端起,詢問趙大郎的去處後,走去最東邊的房間敲門。

“大郎,吃飯了。”

女子的背影纖細,沒注意到不少人視線齊刷刷的掃過來,或是謹慎,或是疑惑,更多的是好奇。

佟四看見孫蘭莺進房裏後哼了一聲,總覺得小娘子不像是善茬,甚至懷疑她在索餅裏下毒。

自然要驗毒,銀針毫無變化,圍着桌子的衆人都等急了,被香味勾的食欲大動。

“四哥,能吃了嗎?”“是啊,我都餓了,看着也太好吃了。”

湯底清澈,上面泛一點油亮,一把燙的顏色青翠的小菜,簡簡單單,卻香氣四溢。

“餓死鬼托生啊,”佟四沒好氣的道:“一點吃食而已,再說了,能好吃到哪裏去?”

一炷香之後。

“哎哎,別搶,最後一碗給我啊!”

屬佟四搶的最厲害,連最後一點湯水都不放過。吃飽喝足,打了個飽嗝,心中對孫蘭莺的看法就變了。

這般心靈手巧的小娘子,應當不是壞人。

外面男子多說話聲音大,喧嘩之聲透過門板傳入屋裏,更顯屋內寂靜無聲。

孫蘭莺和淩六郎對坐吃完一碗索餅,淩六郎放下筷子,不鹹不淡的說道:“多謝小娘子,不過這等事情還是要其他人做,夏季炎熱,廚房更是如蒸籠,呆不得人。”

聽見他這般貼心,孫蘭莺甚是熨帖,開着的窗戶送來一陣輕風,女子睫毛顫顫,面上浮現薄紅。

“不礙事的,我在家時也總在廚房裏,不怕熱。”

來福招供時提過一嘴孫蘭莺的身份,淩六郎知道對方是個靠賣飲子和索餅過活的女郎。

父母雙亡,确實可憐。不過淩六郎并不會掉以輕心,在事情塵埃落定前,他要保證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嗯。”

他聲音淡淡的,若不是倆人婚事已經定下,孫蘭莺還以為他不滿意這門婚事。

其實原本,她是不滿意的。

對方身份自不必說,不管誰聽見怕是都要害怕。而且那時候聽來福講述,趙大郎乃是五大三粗的漢子,孫蘭莺更不滿。

可百聞不如一見。

孫蘭莺有些不敢看他,總覺得對方眼眸生的透亮,她對視之後便臉熱的慌。

“那我先把這些送回廚房去。”她說着起身去撿碗筷,被一只大手攔住。

“我來。”

大郎貼心,什麽都不需要她做,但孫蘭莺忙碌慣了,冷不丁閑暇下來,還有些坐立不安。

從白天呆到日頭西下,孫蘭莺着實受不住了,推開門,看見張武和張全兩位郎君,孫蘭莺便問他們:“大郎在忙嗎?”

張武和張全對視一眼,只能說先去禀告。

沒過一會,張武回來,說郎君在。

孫蘭莺從小就幫着忙活家裏生計,且她此人甚少虧欠旁人,所以一天下來什麽都不做,身心俱是空度,她想做點什麽。

比如,準備嫁衣,或者幫忙做些蒸餅也好過現在。

“那我去找他。”孫蘭莺走出門去,正好瞧見有倆人在擡着一個什麽東西。

那東西約莫大半個人長度,外面包裹着稻草,透過縫隙,隐隐瞧見裏面是黑色的。

張全也看見了,心下不免緊張起來,忙讓孫蘭莺稍等片刻再過去。“怕他們沖撞了小娘子。”

孫蘭莺扶着門框,手指摳在木頭紋理上隐隐作痛,但她面上不顯,只垂着眸子,聲音又輕又低的說了聲好。

一陣風吹來,将那股濃郁的味道又吹過來不少。

烤糊的肉味,帶着腥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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