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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9章 第 59 章

月上高梢, 偶有行人經過,小八覺得這裏說話不安全,便想要邀請孫蘭莺去酒樓坐坐。

“就在這。”孫蘭莺斬釘截鐵地拒絕。

她能來, 小八已經十二分地高興了,自然不會在意她語氣之中的疏離和謹慎。

倒豆子似的說明自己身份後,小八本以為孫蘭莺會驚喜,但沒想到女郎杏眸圓瞪,語氣不善道:“官府?官府的人便能騙人了你們一行十幾個,去青木寨上假裝土匪, 難不成是吃飽了沒事做?”

被她一激,小八将保密二字抛之腦後,直接将他們的事情和盤托出。

從小八的敘述中, 孫蘭莺才知道, 原來與她同床共枕相擁而眠的人,竟然是捕快, 姓淩名雲亦,人稱一句六郎。

六郎, 淩六郎。

好一個淩六郎,騙的她好苦。

剛去青木寨投奔未婚夫時, 她已經被趙家和大伯一家逼的走投無路, 未婚夫便是她唯一的支柱。那段日子,她過的輕松自在,甚至開始籌謀幻想他們往後的生活, 為以後得夫妻二人小日子早早打算。

可他呢?一直将她蒙在鼓裏。

曾經的美好, 就像是一塊包了苦膽的糖, 剛品嘗時是甜的,但很快便是無盡的苦。

她一無所有。

天色太暗, 小八沒發現孫蘭莺的臉色變化,他添油加醋的說淩六郎的事情。“我早就給過你提示了,小娘子,你記得在山上時我要帶你走吧?那是因為郎君要拿你做餌,引那些土匪上來!”

孫蘭莺微微蹙起眉頭。

小八說了不少關于淩六郎的事情,因為孫蘭莺就在嶺城,她和淩六郎早晚會遇見,趁着他們還未相見這段時間,他要好好把握住對孫蘭莺好,到時候就算淩六郎知道了,也沒法将他們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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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八說的口幹舌燥,最後道:“小娘子,我家就住在城東那條華山街上,往裏走你打聽孟家,便是我家了。”

小八想的明白,如今孫蘭莺自己在嶺城無依無靠,她總得找人幫忙找人當靠山吧。她只認識自己,那便可以将他作為依靠。

一來二去的越發熟悉,到時候他再找人上門提親。

只是他算盤打的好,卻沒聽見響動。孫蘭莺又問了幾句話搞清楚來龍去脈後,道:“我知道了,多謝你能告訴我這些。之前你騙我的事情一筆構想,往後我們就是陌生人。”

“啊?小娘子,你別走,你聽我說。”

孫蘭莺卻不理會他,已經擡腳離開了,小八追了半條街,眼見着孫蘭莺去意已決,只得眼睜睜的看着她離開。

心事重重的孫蘭莺往家走,推開院子大門後回身落鎖,然後她便看見自己窗戶底下的木柴被恢複原樣,偷東西的人送回來了。

她扯了扯唇角,拖着疲憊的身軀開門,甚至不曾洗漱就攤倒在床榻上,面朝下,兩只手捂着臉,失聲痛哭。

聲音壓抑,在寂靜的夜裏,沒有洩出去一絲一毫。

被褥很快洇濕一片,哭聲漸止,床榻上的女郎緩緩起身,開始默不作聲的收拾東西。

她幾乎沒有身外之物,只有父親留下的遺物最重要,那些舊衣服大可以扔掉了事。但孫蘭莺還是将其打包,甚至開始收拾行李。

被褥是大件,當時買的時候考慮到要冬日了,所以挑選的都是厚實被褥可以抵抗嚴冬的,因此收拾起來費力氣,她把被子疊好用繩子捆上,便已經脫力坐在那動不了了。

地上涼,正好能降她心裏的燥。

背靠在床邊,孫蘭莺仰頭看向屋頂,漂亮的杏眸裏失了光彩,她一言不發,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許久之後,她猛地起身,因為太着急起來而頭暈,晃悠了幾下,直接栽倒在床上。

她罵了一句粗話。

其實市井出身的小娘子,又年歲很小的時候就擺攤掙錢,怎麽可能像是外表這般柔弱可欺?市井粗鄙之人她見過不少,耳濡目染之下,也是會罵人的。

原本她覺得罵人不好,但方才吐了一句,心情大好起來。

百姓們的智慧就是如此樸素,罵人讓別人難受,自己舒爽,真好。

“憑什麽要我走?我才不走。”

原本孫蘭莺是想離開嶺城的,她不想再碰見淩雲亦了,可轉念一想,他在又如何?與她何幹?是他欺負她騙她在先,她沒有任何錯處,憑什麽要灰溜溜地離開?

何況她已經花錢租賃了一月的房子,還有買食材以及木桶推車,都是她的血汗錢。若是她現在離開,她的錢和打水漂有什麽區別?

翌日,孫蘭莺照常出攤,或許是因為在這擺攤幾天了,竟然已經有回頭客,還帶來認識的朋友一起來買她的糕,說是頂飽又好吃。

孫蘭莺不讓自己閑下來,她晌午會去榮記幫忙,一直到下午,然後回去準備自己的東西,夜裏擺攤繼續掙錢。

每天忙的腳不沾地,便沒心思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這天,孫蘭莺站在竈膛旁,榮香蘭和海伯他們也在,滿滿登登一屋子人,眼睛齊刷刷的盯着蒸屜。

“好,時間到了。”孫蘭莺說道。

有人上前将蒸屜取下來,打開後頓時滿室飄香。榮香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喜不自勝道:“對,就是這個味道!”

氣味幾乎可以說是一模一樣,接下來便是要試口感和味道。

這幾天忙的孫蘭莺清瘦不少,但她一雙杏眸越發燦亮,吃了半塊糕點,忍不住點了點頭。

榮香蘭贊不絕口:“好吃!幾乎和大師傅做的一模一樣了!”

原本請孫蘭莺過來是想着能幫幫忙,但沒想到她這麽厲害,在不知道秘方的前提下,多次嘗試就能還原到這種程度,簡直讓榮香蘭覺得自己交到寶藏朋友!

海伯他們也都點頭說好,包括大師傅的親傳大弟子,再不怎麽服氣也要承認,孫蘭莺這次做出來的糕點已經可以拿出去賣了。

“我覺得還差點什麽,”孫蘭莺仔細品味之後道,“口感沒有大師傅做的輕盈,反而厚重一些,因此便顯得有些膩。但如果減少糖的話,味道就會差一些。”

她喜歡做吃食,在面對自己喜歡的事情時,便會精益求精。埋頭苦想,将自己困在小房間裏多日,才做到這種程度,她不甘心。

榮香蘭覺得可以了,口感味道都很像外人估摸着嘗不出區別,而且今天是第五天,她想明日就開張。

孫蘭莺覺得如果普通糕點鋪子用這些糕點可以,但榮記畢竟是老字號,怕砸了他們的招牌。

想了想,孫蘭莺道:“或許,我們可以想個折中的辦法。”

“什麽辦法?”

……

“你聽說了沒,榮記又開業了!”

“真的啊,之前為何突然歇業了?我家女兒吵着要吃榮記的杏仁糕,想吃好幾天了,總算能買到。”

“走,我們一起過去。”

到的時候,榮記鋪子裏擠滿了人,外面甚至大排場龍,人來人往生意火爆。

好不容易等到他們進鋪子,滿室飄香之下,這才發現櫃上擺放的糕點不是原來那幾樣,而且上頭懸挂牌子也變了。

“怎麽回事啊,我要買梅花糕。”

“客人你好,本糕點坊新推出各種口味的糕點,供您選擇,梅花糕也有的,不過調制過,加了梅花酒釀,價格不變,您要不要嘗嘗?”

有切成小塊的各種糕可以讓客人品嘗,如果覺得好吃就買,不好吃可以不花錢的。

何況孫蘭莺做的東西不存在難吃的可能,所以榮記的生意竟然比之前更加興旺。

後廚裏,孫蘭莺還在忙活。她雖然把制作方法以及材料配比告訴他們了,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這麽聰明且對氣味敏感,所以她要留下來幫幾天的忙,等他們學會了再走。

榮香蘭叫她出來歇歇,吃晌午飯。

倆人就坐在院子裏,吃着酒樓送回來的席面,吃完飯後榮香蘭還塞給孫蘭莺兩條小金魚兒。

“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拿着,”榮香蘭故意板着臉,“你幫了我這麽大的忙,給你點謝禮怎麽了?莫不是你不拿我當朋友?”

“多虧了你的辦法,保留了原本的招牌杏仁糕,懷舊的也能吃到想要吃的,添加了不少新的糕點,這樣客人選擇多,總之,榮記的招牌在我手裏保住了!”

“你必須收下,你可是我的至交好友,這些我都嫌給少了。”

兩個年華正好的小娘子相視一笑。

“好,那我收下。”

這兩天孫蘭莺沒出攤,因為她早上去榮記,得等到月明星稀才能出來。拒絕榮香蘭送她,左右沒多遠就到了,她也正好能醒醒腦子。

拖着疲憊的身軀往回走,她低垂着眼眸,像是魂魄出竅了似的,腳步沉重,耳朵聽不見任何聲音,兩只胳膊酸痛發脹,恨不得能立刻倒地上睡覺。

腦袋空空的孫蘭莺,沒聽見自己身後有一道雜亂的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當冰冷尖銳的刀刃落在脖子上,她才噌的回過神。

巷子裏湧入許多人,孫蘭莺被拖拽至牆根底下,脖子被一只手握住,另一側便是鋒利冰冷的刀刃。她面朝着後趕來的那些人,聽見身後劫持那人呵道:“別過來,再過來我就殺了她。”

“劉大柱,你手上已經沾染一條人命了,難道還要再造孽障?”

清潤的帶着冷意的聲音,不輕不重,卻像是一記重錘,落在孫蘭莺的心上。

夜色昏暗,烏雲遮住月亮,她擡眼,只瞧見對面站了一道颀長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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