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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5章 第 65 章
淩六郎帶來的食盒有五層。
除了熱乎的主食米飯外, 還有清淡小炒,炖的噴香的雞湯,以及剛出鍋的糕點。
光是聞着味道, 孫蘭莺便認出來糕點出自榮記。
碗筷擺好,淩六郎道:“吃飯吧。”
吃到一半孫蘭莺才緩過神來,不知不覺之中他怎麽就在她這呆了這麽久?
她偷偷觑他,見他吃的認真,飯菜又是他帶來的,确實不好攆人。
一頓飯吃完, 孫蘭莺沒什麽胃口,只吃了半碗飯一點菜,他帶來的雞湯倒是喝了不少, 還吃了一塊雞翅。
剩下的則全部被淩六郎吃幹淨, 連帶鄰居送來的東西也一并吃完。
淩六郎出來的時候,院裏其他三戶人家都整齊劃一地開門露出一條縫隙。從他踏入這個院子起就一直留意他的動向, 見他去廚房洗碗,衆人心思各異。
官爺親自洗碗, 那孫小娘子的身份……
懊悔、自責、竊喜各種情緒混雜,院裏所有人都打定主意要好好對待孫蘭莺。
淩六郎進廚房打開鍋想燒水, 卻見鍋沒刷。
“哎呦, 官爺,我來我來。”之前那個婦人跑了出來,手腳麻利的把鍋刷幹淨, 還用幹淨抹布擦了一圈把鍋蓋擦的锃亮。
淩六郎神色淡淡, 洗好碗筷後把各家的東西還回去, 孫蘭莺的碗筷則是要拿回她房裏。
進屋之後關好門隔絕外面的風雪,孫蘭莺還坐在桌子邊上, 兩只手捏着,一臉的糾結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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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談談?”
一直在找機會想同她聊聊,但孫蘭莺不給機會,甚至放話說不想聽他講話。
淩六郎自覺理虧,也從不強迫她非要聽,只是詢問可不可以談談,如果不可以那便挪到下次。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孫蘭莺想了想,點頭說好。
淩六郎把燒好的水倒出一盞推到她面前,然後給自己也倒了一盞。
“當時在青木寨上的所有人都是衙署的捕快,我們奉命剿匪,正趕上你上山。”
“所以你便假裝趙大郎?”
從趙二郎口中得知趙大郎已經死了,孫蘭莺其實沒多少觸動,相比之下,被淩六郎騙更讓她難受。
淩六郎直直的看她,眼神裏蘊含着愧疚。
他其實可以編造一些旁的話來哄騙她,但淩六郎沒有,承認是自己下的命令,所有人裝作土匪,繼續和她成親就是為了引君入甕。
他說的固然是實話,可每一句話都像是鋒利的刀子一般,往孫蘭莺的心上紮。
她就是個普通百姓,靠做小買賣養活着自己。她不懂那些大道理,不知道什麽引君入甕。
她只知道,面前這人騙了她。
孫蘭莺嘴上什麽都沒說,實際上垂淚欲滴,眼眶發紅,楚楚可憐的模樣。
但她倔強地沒讓眼淚流下,聲音發顫地問他:“趙大郎固然是山匪,與你們官府天生就不和,可我只是普通人,是無辜的。”
“對不起。”
遲來的道歉,讓孫蘭莺苦苦忍着的情緒爆發,她倏地哭出聲來,卻不想讓他看見自己落魄的模樣。轉過身捂着臉,身體微微蜷縮,本就纖細的人瞧着更加無助可憐。
淩六郎心尖像是被鈍刀子割一般,緩緩起身繞過桌子來到她面前。
哭聲細細弱弱肩膀顫抖的女郎。
淩六郎無比懊悔和難受,如果可以選擇,他絕對不會讓她參與其中。
那時候他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一門心思認定突然出現的女郎不是善類。後來又發現她和紅丸案有牽連,最後才發現一切都是誤會。
她只不過是誤入這一場事件裏的無辜小娘子。
“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
淩六郎彎腰攬着她的背,孫蘭莺不肯讓他抱,去推他卻紋絲不動,然後她便咬他的手。
那個明豔如蘭的小娘子第一次露出如此脆弱蠻不講理的一面,她死死咬住淩六郎的虎口,像是要發洩難受和痛苦,要咬下他的一塊肉。
淩六郎面色平靜,用另外一只手去給她擦眼淚,再次道:“對不起。”
孫蘭莺松開嘴,哭聲越來越大,埋頭在他懷裏痛哭不止。
淩六郎一動不動地抱着人,當她的依靠。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孫蘭莺的情緒發洩的差不多了,她推開人擦了擦眼淚,道:“別以為說對不起我就會原諒你。”
“不求你原諒,只是不要再将我拒之千裏,讓我可以補救犯下的錯。”
剛哭過的小娘子眼睛紅腫,貝齒咬着唇,擡頭盯着他看。
淩六郎長嘆一口氣,彎雙膝蹲下,與她視線平行。
聲音清潤不急不躁。
“都是我的錯,所以給我一個機會贖罪,好嗎?”
原本孫蘭莺都不想看見他,也不想聽他說話的。但現在她才反應過來,她是無辜者,他做錯了事。
做錯事就要受懲罰或者補救,那她為什麽不讓他補救?
若這件事就不了了之,或者拒絕他的道歉,用他的錯誤來懲罰自己,算下來她吃虧的。
從小就做小營生的女郎算盤打的響,立刻就權衡好利弊。
“我就是要看看你怎麽補救和贖罪。”她說話有點啞,淩六郎去倒了水過來。她喝水他站在一側,活像榮香蘭和綠雲。
只是綠雲可不敢這麽肆無忌憚地盯着主子看。
“我願意做任何事彌補過錯。”
孫蘭莺放下杯盞,委屈過後就變成對他有氣,故意為難道:“那你做的我不接受不滿意,一直都不願意原諒你呢?”
淩六郎定定的看她。
“那就一直到你願意那天。”
孫蘭莺哼了一聲,“一年?兩年?我若就是覺得你虧欠我呢?”
淩六郎沉默,孫蘭莺以為對方被她吓退,不免心下覺得失望。果然看人不能看他說什麽,要看他做什麽。
“一年也好,兩年也罷,多久我都可以。”
淩六郎說完便去拎着水壺打算再燒熱水給她,大夫說多喝熱水對她恢複有幫助。
“騙人的,到時候你就成親生子了。”
走到門口的淩六郎沒回頭,他只是停下腳步說了句。
“我早就拜堂成過親了。”
在青木寨上,同她。
……
這些天孫蘭莺确實身體虛弱無法出門,淩六郎每日都派人來送吃食,榮香蘭也叫綠雲送了不少,導致她的桌子就沒空過,全是吃的,根本就吃不完。
等到下午,從衙署下了值的淩六郎準時出現,将她房間收拾幹淨同時把碗筷都洗了,像是孫蘭莺的仆人一般。
他悠閑自在不覺得有什麽,孫蘭莺還有些別扭,但一想,這是他在彌補過錯,她得到彌補,他消除心中愧疚,兩全其美。
所以就沒那麽抗拒了,也習慣淩六郎每天都來。
其他鄰居們一改往日的态度,對孫蘭莺愛護有加,只要她一露面,他們總會笑呵呵地和她打招呼。
而且孫蘭莺再去廚房的時候,鍋都是幹幹淨淨。
孫蘭莺挑眉,心想有句話叫“狐假虎威”,淩六郎就是那只虎,她就是那只狐貍。
如此甚好,免去她的許多麻煩事兒。比如她的木柴和小推車就放在那,再也沒被人動過,比如大家都互相尊重,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
再比如,她租賃的房子一月之期已經到了,房主來齊房租時,竟然偷偷和她說可以給她減免。
“你是淩捕頭認識的人,我們呢,就給小娘子便宜一些。”
其實原本孫蘭莺不打算在這住了,但她看了榮記附近的房子,沒有像這裏這樣只租一間,都必須要租賃一整個院子,價格昂貴。
想來想去,還是留在這算了。便宜了三文錢,雖然不多,但孫蘭莺已經很滿足了。
這就意味着她居住幾乎沒什麽成本,況且現在是月底,有大好事發生。
這天一早,孫蘭莺起身要去榮記。穿衣服的時候看見擺放整齊的胡服胡帽,還有羊皮小靴。
是昨晚淩六郎來的時候帶來的,她不收,淩六郎聲音低沉道:“我傷了你的心,用身外之物彌補不了萬分之一。”
孫蘭莺想了想覺得他說的對,所以收下。今天外面下了小雪,她穿好衣裳戴好帽子推門出去。
新衣服就是不一樣,厚實能擋住寒風。羊皮小靴更是溫暖包裹住她的腳,走在雪地裏也不會覺得冷。
走到榮記的時候,她都覺得熱的冒汗了,掀開簾子笑着道:“我來了。”
晨曦微亮,鋪子裏點着亮燈火通明。
棉被簾子被掀開,明眸善睐的女郎迎光走進來,穿着一身合體的胡服,身形玲珑。她帶着胡帽,露出一張巴掌小臉,面孔越發的精致。
“哎呦,小娘子!”
小夥計第一個反應過來,樂颠颠的朝着孫蘭莺跑,繞着她走了兩圈,啧啧誇贊:
“以前沒覺得胡服好看,但小娘子穿就是漂亮,小娘子,你今天真好看。”
小夥計年歲小能誇出口,鋪子裏其他都是上了年歲的人,不好直接說,但都對孫蘭莺笑笑,眼睛裏都是對美好事物的贊賞。
榮香蘭來的時候也像小夥計那樣驚嘆,連連誇贊,還問孫蘭莺在哪裏買的,她也要去買一套穿。
“就是……就是布莊裏買的。”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她臉頰發紅,竟然不好意思說是淩六郎送的。
榮香蘭也沒注意這些,拉着她進了小屋,說道:“今天有特別重要的事情,綠雲,你去把賬本拿來。”
厚厚的幾冊賬本,榮香蘭打開給孫蘭莺看,道:“這些就是這個月所有的流水,你看看,我們一起算賬,算完就給你分錢。”
孫蘭莺推了回去。“我信你的,何況我也不會看賬本。”
榮香蘭嘿嘿笑,逗她:“那我将你賣了,豈不是都不知道?”
孫蘭莺眨眨眼。
“你會嗎?”
“當然不會!你可是我們榮家的恩人,早就和你說過了,分錢一事包含兩層意思,一是表示對你的感謝,二是怕你去別人家。到時候我們榮記開不起來不說,還多了一個競争對手!”
榮香蘭對待孫蘭莺坦坦蕩蕩,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在她面前算。這些賬本看的孫蘭茵頭疼,但榮香蘭早就習慣了,算盤扒拉的噼裏啪啦,下午就算完賬了。
“去除給夥計開的月銀、房租、各種用料等成本,總鋪剩下的錢分你一成,喏,這就是本月你該得的錢。”
榮香蘭指着地上的一個木箱子。
孫蘭莺好奇,怎麽還用箱子裝,能有多……
多少兩個字還沒想完,綠雲打開蓋子,露出裏面滿滿的一箱銅錢。
“去零化整,兩貫錢,也就是兩千個銅板。”
兩千個銅板,孫蘭莺深吸一口氣。
她長這麽大,第一次見到這麽多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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