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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4章 第 74 章

過完年後衙署的大小事情都要交接出去, 下一任的捕頭便是佟四,淩六郎不擔心他的能力,只是佟四脾氣沖, 有時候不是好事。

再有幾日便能交接結束,淩六郎打算在此之前和孫蘭莺說要去京城的事情。

他想同她一起去京城,就是不知道她願不願意。

那日在酒樓看見她和小郎君在一起,她顯然沒有要解釋的意思。淩六郎獨自生了幾天悶氣後,索性挑明問她,沒想到她竟然回想了片刻, 才記起來這件事。

“就是榮記的大主顧宴請而已。”

說的雲淡風輕,淩六郎依舊吃味,卻沒有任何立場表現出來。

因此他在她面前出現的時候越來越勤, 每日早上去找她送剛出鍋的蒸餅, 每日晌午還要去榮記見她,晚上不用提, 二人向來一起用晚飯。

淩六郎除了睡覺和去衙署,剩下的時間都用來陪着孫蘭莺了。

不善言辭的郎君不知該如何表達, 索性就用行動,讓她習慣他的存在, 待時機成熟, 一切水到渠成。

所以這日下值後,淩六郎直奔孫蘭莺家。

敲門無人應,但院門是開着的, 淩六郎推門入院, 瞧見屋裏漆黑一片, 應當是不在家,但不知道怎麽忘記關院門了。

淩六郎剛要轉身打算離開, 便聽到一陣女子的啜泣聲。

“莺莺?”

快步走過去打開門,站在堂屋便能瞧見她房間的門開着,女郎坐在炕上,兩只胳膊抱着腿,腦袋埋起來正低聲抽泣。

“莺莺?”

淩六郎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一顆心提了起來,走過來坐在她身側,試圖詢問情況。

孫蘭莺擡起頭,露出一雙哭的紅腫的眼睛,哽咽道:“我今天去找大夫了,大夫說……”

她斷斷續續的将事情訴說,末了說道:“大夫說想要知道父親真正的死因,就要驗屍。”

淩六郎手扶着她後背,她朝着他靠過來。

孤立無援的女郎第一次覺得有人可以依靠,依偎在他胸前,孫蘭莺抓緊他的衣袖,痛苦無助地道:“可是我怎麽能驚擾父親,還将人挖出來解剖屍體?六郎,我該怎麽辦。”

她現在并不是尋求幫忙,她只是沉浸在痛苦裏,需要讓她平靜下來。所以淩六郎輕言輕語地和她說話,手一直扶着她,讓她感受到他一直都在,哭泣聲漸漸停下。

孫蘭莺坐直身體擦了擦眼淚,一雙漂亮的眸子哭的紅腫,我見猶憐。

她不好意思的觑了他衣襟一眼,被她的眼淚洇濕一片。“抱歉,弄髒你衣服了。”

這些對于淩六郎來說都無關緊要,素來思路清晰理智的郎君問道:“你想調查真相,又不想破壞父親的遺體,對嗎?”

從大夫那回來,孫蘭莺的腦子就變得混沌一片,她只覺得傷心難過,悲傷的情緒将她淹沒,她甚至辨別不清自己怎麽了。

直到淩六郎一針見血地指出來,孫蘭莺才哽咽道:“是,六郎,我不想将安息的父親挖出來。”

如果是淩六郎,他會選擇一查到底,事情真相更能慰藉父母的在天之靈。他對待事情理智明确,直奔目的。

但是孫蘭莺不一樣。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對她而言,解剖父親的遺體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是她情感上無法接受的事情。

可她也想知道真相,為父親讨個公道。

所以她才會這般痛苦。

淩六郎輕聲和她說話,讓她先休息,他去煮飯。天冷,吃一碗熱乎乎的索餅,胃得到滿足,情緒便也逐漸穩定下來。

“六郎,我再想想。”

知道她在猶豫,對于淩六郎來說,不管她做何種選擇,他都會站在她身側。

英挺的眉眼看向孫蘭莺,一字一句道:“莺莺,我會幫你查清真相。”

……

孫蘭莺情緒不對,榮香蘭也發現了,但孫蘭莺沒與她說父親的事情,榮香蘭還以為她太累,于是讓她好生休息,待出了正月便啓程去京城。

下午的時候,孫蘭莺找到榮香蘭,柔聲道:“我要回老家處理一些事情。”

“此次去京城估摸着要半年之後才能回來,去吧,都處理好。對了,我讓綠雲陪你回去吧。”

“不用的,”孫蘭莺婉拒,“有人同我一起。”

從嶺城到孫蘭莺的老家,若是坐馬車恐怕要十幾天。但是快馬加鞭日夜不停趕路,用不了十天便能抵達。

馬蹄踏過薄雪,凜冽的寒風吹的人睜不開眼。

身穿胡服的孫蘭莺捂的嚴實,頭戴胡帽,口鼻圍了圍巾,只露出一雙璀璨的眼睛。

她身側有與她并肩騎行的郎君,面容冷峻一絲不茍,正是淩六郎。

衙署的事情已經交代完畢,他要陪着她去面對一切。

……

第八天黃昏時分,他們到了鎮子上。

“今天太晚了,明日一早去。”孫蘭莺道。

淩六郎說好,吃過飯他出門要去找仵作,孫蘭莺想了想道:“你說請杜大夫行嗎?他一直給我父親治病,或許能更熟悉。”

“仵作和尋常大夫不同,術業有專攻,還是請仵作更好。”

等請來之後,孫蘭莺仔細描述自己的訴求,力求最小的傷害來查明情況。

仵作是個老者,笑眯眯道:“小娘子放心,到時候我保管讓其恢複到原樣,任誰也看不出來。”

技術高超的仵作們有自己的秘法,這人是淩六郎早就想好的人選,乃是當時衙署的老仵作,經驗豐富老道。

第二天出發時有幾個年輕力壯的男子跟着,是淩六郎請來幫忙擡棺的。

一路朝着村子裏出發,孫蘭莺帶着他們去山上,才剛開始挖墳,得了消息的孫大伯一家便急匆匆的趕來。

原本想對孫蘭莺惡語相向,但見到這麽多人,孫大伯母眼珠一轉,開始假裝抹眼淚。

“蘭莺啊,你這是做什麽?好好的怎麽叫人挖自己家的墳啊!”

孫大伯也一臉的不贊同:“死者為大,有什麽事情和大伯說,不要擾了他們休息。”

說到底,就是怕這件事傳出去,有礙孫家的名聲。

孫蘭莺讓人繼續挖,她走過來冷着臉道:“和大伯說?我父親病重急需要錢抓藥,我去拍你家門的時候你在哪?我父親下葬時你在哪?”

她雙親去世,因此格外珍惜唯一血緣大伯一家,但經歷這麽多事情,孫蘭莺早就看明白了。

他們連陌生人都不如,至少陌生人不會算計利用她。

“你這孩子,莫名其妙消失好幾個月沒有音訊,一回來就刨墳,莫不是中邪了不成?”

孫大伯母聲音誇張拍大腿哎呦喊:“我們老孫家這是做了什麽孽啊!”

經過這些日子美好生活的滋潤,孫蘭莺比之前豐腴不少,瞧着也比之前有精氣神,最主要的是,她衣着打扮都比之前闊綽,方才離得遠,孫大伯母顯些沒認出來她。

又看見人群裏有個俊朗的年輕郎君,孫大伯母猜測孫蘭莺應當是給人家做小了,否則誰會要她一個小商戶女?

這些孫大伯一家不在乎,只想要獲得他們想要的,比如錢。

孫大伯母幹着嗓子嚎了幾聲,見孫蘭莺無動于衷冷漠的看她,她沒轍了尋求丈夫幫忙。

“當家的,這可是你親弟弟弟媳的墳啊,你說句話啊。”

孫大伯眉頭緊皺,呵斥道:“蘭莺你鬧什麽,趕緊叫那些人停下來,不許再挖了!”

這麽會功夫,已經見棺材蓋了。

這邊的吵鬧引得村裏人都過來看熱鬧,孫大伯的臉上越發的挂不住,立起長輩的威風道:“怎麽,我現在還說不得你了?若你還承認我是你大伯,就趕緊停下!”

這時候聚攏過來的村民越來越多,對着他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然而孫蘭莺根本就不在意了。

她在意的只有父親死亡真相。

“我父親不是病逝。”

鬧出這麽大動靜,瞞是瞞不住的,孫蘭莺也不想瞞,索性直接扯開那層布。

“胡說什麽?他不是病死的是怎麽死的?”

孫大伯呵斥,孫大伯母則是視線在淩六郎身上轉,然後吵嚷道:“我可聽人說了,有些人弄什麽巫蠱之術,讓旁人魂魄不得安息,他自己家福運綿延。蘭莺啊,那可是你親爹,你不能為了別人家刨自己家墳啊。”

暗道這個郎君不會做事,提前買好東西去他家拜一拜打聲招呼不就行了嗎,非得鬧成這樣。

孫大伯真是氣壞了,尤其是孫大伯母在一旁拱火,他更加生氣,揚言要将孫蘭莺逐出家門。

“去将村長請來,把家裏的家譜拿過來!”

孫大伯母趕忙給他使眼色,意思是孫蘭莺都帶回來有錢郎君了,他們不能這時候和她劃清幹系。

誰成想孫大伯真是氣狠了,等到村長來的時候,棺材已經挖了出來。

村長也兩頭勸,孫大伯不管不顧,就要把孫蘭莺攆走。

“往後她不是我們孫家人!”

村長看向孫蘭莺,見女郎神色淡淡,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當着衆人的面,孫大伯直接請村長将孫蘭莺的名字化掉,往後孫家這一支就只有孫大郎和孫小郎。

“我說孫二家的女娃啊,你刨墳做什麽啊?”

孫蘭莺此舉在村裏人眼中,就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孫蘭莺重複:“村長伯伯,我父親不一定是病逝,我要查清真相。”

所有人都覺得孫蘭莺瘋了。

“開棺驗屍。”

孫蘭莺眼眶發紅,看着他們把父親的棺材打開。

淩六郎一直站在孫蘭莺身後,她默不作聲的搖頭,一直示意他不必摻與到他們的家事裏。

淩六郎悄悄握住她冰涼的手,那一剎那,她才有勇氣看老仵作驗屍。

為了不破壞屍體,老仵作決定先用銀針驗上一驗。

只見寸許長的銀針紮入孫父喉嚨處,再取出來時末端漆黑。

“小娘子,令尊恐怕是被人下毒致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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