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零

覃禮。

年齡十九歲。

身高一米七三。

體重一百一十九斤。

職業是學生。

“覃禮,覃禮。”

覃禮回過神,發現老教授的目光正在臺下四處巡視。

舍友撞了撞他,小聲提醒:“陳老點名呢。”

覃禮忙站了起來,喊了一聲:“到!”

“嗯,坐下吧。”老教授說,“下次答應得快點,不然記缺勤。”

“是是是。”

“你剛才發什麽愣呢?”舍友問他。

“沒什麽……”覃禮覺得自己有一瞬的恍惚,回過神來,人就在教室裏了。

一定是他昨晚沒睡好,早八起床不清醒。

今早他起遲了,來的時候教室已經坐滿了人,只能坐在最後一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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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影弓着身體從後門鑽進來,坐在了覃禮旁邊。

他來得急,不小心坐到了覃禮的外套衣袖,覃禮扯了扯,沒扯動。

覃禮偏過臉看着他,想叫他的名字,但一時半會竟然想不起來他叫什麽。

文影,衛延,王予,烏迎,萬佑,巫洋,吳憂……他腦中閃過好多個名字。

“那個……”覃禮嗫嚅開口。

“我叫魏越,5班的。”他察覺到覃禮的目光,主動介紹了自己。

原來他叫魏越。

覃禮羞慚地想要鑽到桌子底下,他剛剛想了那麽多名字,居然一個也沒有想對。

“我叫覃禮。”他說,“你壓住我衣服了……”

魏越不好意思地挪了挪,“抱歉啊。”

覃禮說:“沒事的。”

魏越又将自己面前的熱咖啡推到覃禮面前,問:“你喜歡喝嗎?我送你吧。”

覃禮疑惑地問:“你不喝嗎?”

魏越說:“剛剛來得太急,買錯了,你要是喜歡,就給你。”

覃禮一看,發現還真巧,剛好是他喜歡的口味。

“那我……那我給錢你吧。”

“不用不用。”魏越擺手,“一杯咖啡而已。”

覃禮怔怔地看着他的面容,心裏總有種怪異的感覺,很複雜,很不可捉摸。

相比之下,魏越看他的眼神就更坦蕩了。

“怎麽了?”

“沒什麽……”

覃禮被他看得心虛,随便找了個話頭,“你今天怎麽來遲了?”

魏越的神色變得有些傷感,低嘆一口氣,說:“一大早接到電話,說表弟住院了……”

覃禮愣了一下,“生病了嗎?”

魏越搖頭:“是抑郁症,我以前只當他性格內向,沒想到他會……”

他說不下去了。

覃禮低聲說:“我爸是精神科的主任,如果你有需要的話……”

魏越眼睛一亮:“那你下課後可以陪我過去嗎?”

覃禮有些局促:“但我對這方面不太了解……”

魏越說:“沒關系,我就是感覺一個人去……會撐不住……”

覃禮猜到他表弟應該不是普通抑郁症,可能很嚴重了,親人病痛纏身,确實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他說:“好……”

“那先聽課吧。”

覃禮點點頭。

這個課是三個班一起上的大課,覃禮是4班的,跟5班和6班一起上。

教授大把年紀了,但講起課來還是很有激情。覃禮看着課本,每個字都認識,連起來又看不懂了,腦子嗡嗡的。

終于熬到下課了。

覃禮拿上咖啡,和舍友說了一聲,就跟着魏越離開。

魏越說他表弟今年高三,剛滿十九歲,從小身體不好,性格沉默寡言,曾經因為身體原因休學過一年。

說到這裏,魏越又自責地蓋住了臉:“我跟他好久沒見了……我已經記不起他的樣子了……”

覃禮不知道怎麽安慰,他想了想,他好像也不記得他表弟的樣子了。還有他家那些親戚,他一個都想不起來了,腦子裏像有一團灰蒙蒙的霧。

他小聲地說:“我也是這樣。我只記得我爸的名字和樣子,我媽我都記不清了……”

魏越破涕為笑,但笑得有點難看:“你別說,我好像也是……”

他們趕到醫院的時候,魏越驚訝地發現,陪在表弟身邊的,只有一個人,不是他的親人,而是他的同學。

“我們還有多久時間?”

覃禮看見他同學的嘴唇動了動。

“劇情進度82%了。”

覃禮聽見一個奇怪的聲音回答。

“不能改變了嗎?”

“不能。”那個聲音冷酷地說,“協議上清楚說明,故事結局無法更改,進度走完,就會結束。進入下一個故事後,他的記憶會被強制清除。”

覃禮左看右看也沒找到跟他對話的人。他奇怪地問魏越:“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嗯?”魏越搖了搖頭。

覃禮愈發覺得奇怪,難道只有他聽見了嗎?他在跟誰說話?

“咔吱。”

那位同學淚流滿面地從病房出來,食指放在唇邊“噓”了一聲,告訴他們他睡下了。

魏越又難過起來,問:“這麽多天,一直是你日日夜夜守在這裏嗎?”

那位同學輕輕地“嗯”了一聲。

覃禮因為是外人,就自覺地站遠了,沒聽見他們說什麽。

他能看出魏越表弟跟那位同學關系應該不一般。如果真是普通同學,又怎麽會這麽悲傷,忍着痛楚陪他走最後一段路呢?

魏越帶着那位同學朝覃禮走了過來。

那位同學面容還很青澀,白白淨淨,高高瘦瘦,但眉眼卻染上了超越年齡的疲憊和憔悴。

覃禮看着他走近的步伐,心髒沒來由地重重跳了一下。

他們走到跟前,魏越給他倆介紹:“這是我表弟的同班同學,這是我同學,他叫覃禮,禮貌的禮,你叫他禮哥吧。”

“禮哥好。”他眼眶通紅,“我叫盧永信。”

盧永信。

覃禮下意識抓住了魏越的小臂。

他看向盧永信的眼神裏露出了一點迷茫。

“禮哥,我聽說你的父親是……”

病房裏乒鈴乓啷的響動打斷了他的話。

“醫生!醫生!”

盧永信熟練得讓人心疼,一邊往病房跑一邊喊。

覃禮第一次遇見這樣的場面,表情有些錯愕。

走廊上的醫護人員跟着盧永信跑了起來,燈光也随之移動,追着他倉皇的後背。

鏡頭往遠處推移,漸漸拉遠,變小,最後畫面凝聚成一個圓圈。

在慌亂的人群裏,他們怔在原地,一動不動,變成了灰色的虛化的背影。

在鏡頭撤離前一秒,魏越的手動了動,滑落下去,牽住了覃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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