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往事論述(二)

往事論述(二)

離黎穎和貝貝離開的日子已經過了半個月了,春天的花枯萎了,夏天的花開的更絢爛無比。

本以為陳廣華會在外面搭拉這個女人、那個女人或者去酒桌上喝個爛醉。

但他卻在努力裝得像一個好父親。

每天工作日,他都會比陳洵起得早。做早餐也給陳洵簡單弄了一份,等陳洵出門就故意當着街坊鄰居的面給他零花錢。

他摸的住陳洵的性子,因為陳洵壓根不會收他的錢。

真是聰明,不僅錢省住了還落個好名聲。

但在陳洵眼裏,他做得事情惡心至極。

“趕緊吃,吃完上學。我今天晚上要去一趟一個老朋友家裏,鍋裏有昨天晚上剩的菜,湊合吃吧。”

陳廣華邊說邊往腳上套襪子,模樣很着急。

陳洵乖乖的坐到餐桌旁,用食指碰了碰被磕破邊的盤子。然後他回頭看了一眼陳廣華,“行。”轉身埋下頭吃飯了。

初三下學期非常忙碌,體育課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停的,在重點班上同學們毫無例外的都抓緊了時間背書、刷題。大家拼命地學,争取考上上橋二高。

然而在這道美麗的風景線上,出現了個煞風景的。陳洵悶聲身子骨軟塌塌的挨着靠背,悠哉悠哉的看課外書《傲慢與偏見》。

代課老師是他們班主任王老師,王老師可算是學校裏的老骨頭,校長見了她也得禮讓三分。

這樣一位老師,管理學生就是有一套,導致學生們有怕她又敬畏她。

可是陳洵就是一個典型的,自我學習類型學生。往往這樣的學生就屬于老師在臺上講課,他在臺下做他的。

這種情況下維持的學習,還能夠取得優異的成績還真是像陳洵這樣的少數。所以一般情況下,老師都不怎麽搭理他。

一句話,只要你成績擺在那裏。只要不殺人不放火不違反校園紀律,一切都行。

在陳洵這裏,不管王芳說他的什麽了都比起別的老師更願意接受聽講。

但他上課愛看課外書這個臭毛病,是掰着他的手胳膊腿都治不好的。

“陳洵,把書放下,拿着複習資料出去看。”王芳莞爾一笑,十分優雅和氣擡手向門外的走廊指了指。

陳洵擡了擡眼,待王芳的視線與自己對眼。

他輕輕将書合上放到桌上。一手抓住一支筆,一手拿起《初升高英語必刷題》和英語書,如同一個行屍走肉、麻木的死刑犯。起身後,直徑的往教室門外走。

膝蓋一彎,腰微供。動作不要太熟練…

一下課王老師就把陳洵叫到了辦公室。陳洵在門口停步,先是敲了敲門随後宛如一陣風輕過而來。

陳洵見她表情這麽嚴肅,突然對自己剛剛的行為感到一絲後怕和不安。

要在平常還好說,現如今是考試複習階段,平日裏王芳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真到重要階段肯定不會放過他…

陳洵隐約嗅到危機氣息,恐怕要為自己僥幸心理的負責了。

如果因為這事,王芳讓黎穎來學校或者讓陳廣華來學校。陳洵不敢想,他不想讓這兩位其中一個感到麻煩…尤其是黎穎。

正在打電話的王老師瞅見陳洵過來,和對面“嗯”了兩聲,就迅速的放下手中的電話。

然後将它反扣在桌面上,她身子往前傾眼神示意陳洵坐下。

陳洵直愣愣的看着她,雙手握合不安地扣撕手指旁的死皮。

“陳洵…我要告訴你一個很不好的消息。”

他眼眸低垂順着王老師發黃了的透明手機殼看去,“王老師,對不起。剛剛…”

“不是,陳洵。不關剛剛那件事,是你媽媽。”王老師盡量減小自己的音量,像是在隐忍着內心的一種情感。

陳洵怔了怔,艱難地啓唇,“我媽?”那股反問夾雜了疑惑、震驚、恐懼。

“剛剛有人聲稱是你們家同一小區的領居打電話給我,說是你媽媽…出車禍了。”

內心幽靜的森林裏突然爆炸了,群鳥亂叫驚慌逃竄。他下意識的感覺自己腦子嗡嗡的,像是灌了水。又像是被蟲子啃食着腦子。

陳洵的耳朵像是裹上了一層膜,王老師說得任何話無一都被排斥在外了。

說話間,王老師同陳洵表示自己已經和校門口的門衛打過招呼了。一會兒,領居家阿姨會過來把他接走。

正準備說要給陳洵開請假條時,就聽見一聲刺耳抓撓的聲音。

他猛得推開椅子,發瘋似的往外跑。上橋市近期常暴雨不斷,外面下着傾盆大雨嘩啦啦的洗刷着地面、洗刷着上橋市、浸透着一個瀕臨崩潰的心靈。

王老師急忙喊他:“陳洵,等下!你先等等!你先別着急!哎——”可惜這根本叫不住他。

陳洵不顧三七二十一,淌着雨水飛奔出校園。他媽現在在醫院了嗎?在哪個地方發生的車禍?現在狀況如何?貝貝也跟她在一快兒嗎?他一概不知。

單車的車轱辘不停的轉動,像是要冒煙般的滾動着。陳洵騎着騎着,雨水順着他的發絲滴落在眼睛中,忽然眼前就模糊一片。

迷迷糊糊的看見一道靓影在前方。他急忙的握住剎車,可由于慣性。他最終和一個女人撞到在一起。

“啊!沒事吧?”那女人吃力地從地上坐起來,白色的連衣裙已經沾染上了泥土,棕色的開衫上也染濕了。

陳洵用手快速地擦了擦眼睛,正要開口。視線清楚的看見,那個女人正在和她的兒子對話。

那個小男孩左手拿着的棒棒糖也沾染上了泥,靈動的大眼睛呆呆地注視着倒在地上的陳洵。他的母親順着男孩的目光看去,“小朋友,騎車小心點。都撞到人了,這還好,幸虧不是貨車。”

說罷,女人用手強行擡起男孩的臉仔仔細細地檢查有沒有傷口。

陳洵幹着喉嚨,咽了口口水。為什麽心裏有一股委屈勁兒啊?明明是自己撞了人,他立即站起身在兜裏莫搜了半天找到了一顆草莓味的糖。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他将糖果塞到了小男孩的兜裏,然後向那個女人留下了自己電話號碼說是有問題了就打電話給他。

那女人也看出了陳洵的急切,随後擺擺手。陳洵将車扶起來,頭也不回的走了。

耳邊除了風聲和汽車的鳴笛聲,陳洵隐隐約約地聽到了那個女人同自己兒子講話,“小瑨,你有沒有感覺到哪裏不舒服?要是哪裏不舒服就跟媽媽說,啊。”

可是陳洵現在的腦子裏就像是炸了。

“你媽媽出車禍了。”

“。”

“多通電話…”

“。”

“可是,貝貝她還小……”

“對不起…”

“對不起…”

一聲警笛響起如同一把劍刺穿了陳洵的耳膜,他從中清醒,接着從他眼前閃過的是一輛救護車。他方向,以自己最大的力氣趕上前去。

祁山路在一瞬間圍滿了一群人,其中幾個舉着手機對着地面上拍着什麽,有些竊竊私語、高喊。人群中惋惜的、無奈的冷淡的、充斥着整個街道。

陳洵直接從單車上下來,昔日裏護着這輛單車當寶貝,現如今撂倒在街邊。

他穿過人群,盡管那群人擠的讓他喘不過氣來。他好像在拼命争取着什麽。

他喘氣籲籲,站在警戒線的前面。映入眼簾的卻讓他渾身發抖、疼痛。

黎穎穿着一件粉色的連衣裙,躺在血泊之中。淩亂的卷發也許是她今天早上剛做的,她整個人都是蜷縮着的,裙角還漸染上了血液…

陳洵看不清楚她的臉,興許是母子連心他能感受到黎穎生前的痛苦很絕望。

原來是真的…媽媽真的出車禍了。

“哎呦呦,可不得了噢!這個故意殺人噠!”身後的老婆子喊道

另一旁的人顯然信了“怎麽說啊?”

“我是親眼看見的,有個像是拉貨的面包車撞的。而且啊,是兩次诶!第一次那女的還爬起來了,後面那個面包車又撞上去了,這下就沒氣了。”

“诶诶!我聽說撞她那人,是她情夫的老婆嘞!她做小三啊!”

“是哦,我好像是見她跟哪個有家室的男的在一塊過。”

“我看着像…”

陳洵煞紅着眼眸,冷不丁的眼神回望過去。整個人看起來兇神惡煞的,他暴躁地吼道:“你再他媽瞎說,你有證據麽?單憑你一張嘴就造謠,積點口德吧。”

那老婆子愣住了,冷笑了一笑。為了不讓旁邊兩個看自己“窩囊”的笑話,她撇了撇嘴,“你兇什麽得呀,算什麽啊你…”

不等那人說完話,陳洵忍住哽咽。撩起那條警戒線,毫不在意旁邊閃光燈、攝像、手機的聚焦。他大步流星的往黎穎的身邊走去…

小小的身軀裏埋藏着一片黑暗,陳洵抓緊了自己的衣角,明明鼻頭很酸但是他咬住牙齒警告自己不要哭。

不許哭。

警察穿着雨衣,一個一個的攔住他。直到把自己反扣在地上,陳洵還是撲騰着想要再靠近黎穎一點。

模糊的視線、雨水的拍打、人群中的私語全都像火把般點燃了他這顆炸彈。

“讓我過去!放開我,放開!放開!”陳洵完全失控了,他不斷地搖晃着手臂想趁機獲得一絲自由。

那一刻,壓抑許久的他正狂吼着。這般失态的他,也是陳洵自己也無法預料到的。

喊累了,他的喉嚨接近失聲的狀态。那名挺着大肚腩的胖警官瞅了瞅他,“你幹什麽呢?”

“我、我是她兒子。”陳洵擡起無力的手指,沖着那個已經蓋上白布的屍體指了指。

忽然間眼前一片漆黑…

夢裏他見到黎穎,可不管他怎樣喊她,她都不給予理會。

“一定,對對對對。會的,好好好謝謝你啊警官。”

陳洵微微睜開眼,陳廣華的身影就進入眼眸。他用手摸了摸身子底下皮質沙發,然後擡起頭環顧四周。直到看到牆上巨大的警徽,他才放松下來。

“诶,小子。”一個年輕的警察,端着一杯咖啡遞了過來。然後從容的坐到了陳洵的旁邊,“沒茶葉了,給你泡了杯咖啡剛好能醒醒神。”

他又走心的說道:“你老子啊?”

“嗯。”陳洵捧着那杯咖啡,小心的續了一口。立馬被苦到變異,整個臉都是扭曲的。

那名警察勾了勾嘴角,坦然說:“人吃苦多了,一切就都能抗過去了。節哀。”

少年勾着頭從額前發絲縫隙中看他,一絲冷漠勁兒高傲的眼神凝視着對面的警察。冷飕飕的讓人生有恐懼感,說實在的那種表情能成功認為,此時在真皮沙發上裹着單子濕漉漉的小孩是個罪犯。

“我發現你跟我以前蠻相似的。”年輕警官扯起嘴角笑笑。

警察見陳廣華過來了,他立刻起身同陳廣華說:“麻煩你日後要來公安局多跑幾趟了,辛苦了。”

“不不不,哪有的話啊邢警官,配合調查是應該的。”

“邢隊,麻煩來一下!”那邊傳話。

邢聲昂了昂下巴,“抱歉,要是沒什麽事兒你們就先走。有需要我會通知你的。”

陳廣華笑着點頭,然後朝着陳洵的方向望去。

“趕緊走吧。”陳廣華收去了微笑,不耐煩的說。便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陳洵默默跟在陳廣華的後面,倆人的距離堪比隔了一條大西洋。

“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去開車過來。”

但他看到那輛白色的五菱宏光面包車時,心髒頓時驟停了。

陳洵快速的瞟了一眼車牌‘上Y·C6413’,仿佛此刻是窒息的。他咬了咬唇,顫顫巍巍地向車頭前走去。

由于下雨的原因,車子被沖洗的很幹淨嶄新的很。陳洵想到了為什麽今天黎穎會出車禍,為什麽是在這個下雨天。

一想到陳廣華曾對黎穎抛下過狠話,“只要你敢走遠,我弄死你。”

祁山路是黎穎回沿街14號必經之路,目光慢慢移到車頭被蹭到的部分。

陳洵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他腿一邁開朝着公安局裏跑。

當他見到剛從審訊室裏出來的邢聲,就像是當時的黎穎見到了放學歸來的自己,如同獲得救星般。

陳洵一把抓緊邢聲的衣袖急促的說:“我媽被撞死!是有人故意作案的!我…”

“陳洵!還不快給我滾回來。”陳廣華氣勢洶洶的,提着陳洵的衣領硬是要往後拉。

“我讓你滾回來!聽見沒有!”陳廣華暴怒着。

此時的陳洵接近崩潰邊緣,他死死的抓緊邢聲。生怕一松手,真相就此被黑暗掩蓋。

“我懷疑…”陳洵停頓了一下,聲帶像是被勒住了般。他壓低了聲音迅速說道:“我爸他…他殺了我媽,殺人的就是他。”

邢聲眼疾手快,用力掰開陳廣華的手将陳洵護在懷裏。

“小孩子在那瞎說什麽呢?!說話沒輕沒重,還不快點滾過來。”

邢聲見陳廣華這種反應漸漸起了疑心,他微眯着眼睛輕聲道:“別,別對孩子這樣,哪有當家長的這麽粗魯?是不是?好好跟孩子解釋解釋嘛,免得被誤會。”

陳廣華也是出乎意料的變了嘴臉,“啊是,一時心急。”

由于沒有對陳廣華有犯罪證據,單憑陳洵的一句話一時也說不清楚。只好先讓陳廣華帶着陳洵回去,如果沒證據就把人扣在局子裏,這簡直不符合規矩。

臨走前,邢聲借空将自己的電話號碼寫到了陳洵手臂內側。

陳洵深深的望了他一眼。

“有危險,打給我不要怕。”

陳洵就這麽注視他,半晌子才從嘴裏吐出一句,“謝謝。”

邢聲起身回頭進了辦公室,沖着一個紮着馬尾的女警問:“他同意對黎穎進行屍檢嗎?”

女警官搖搖頭。

“這就奇怪了,他兒子說得話很可能透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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