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往事論述(三)

往事論述(三)

面包車駛過祁山路案發現場已經被清理了,好像黎穎出車禍這件事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生活依舊一片祥和、寧靜、歡樂。

就好像是一陣清風,略過了樹梢人群往哪裏去就無人知曉了,甚至有人不曾記得有一陣風吹過。

過了好久陳洵才感到不對勁。他瞳孔微震,緊皺着眉毛沖着陳廣華問道:“你要帶我去哪裏?”

陳廣華只是呵呵一笑,并未回應陳洵的問題。

陳廣華想到剛剛陳洵鬧得那一出,問道:“你怎麽懷疑殺死你媽的兇手就是我?”

“直覺。”陳洵簡答。

就在這時一股不安、危機氣息包圍着陳洵,他擡眼通過後視鏡去看陳廣華。

空氣像是停止了一般,陳洵滑動着喉結右手緊緊扣着車門閥,坐好汽車一停下來就逃跑的準備。

經過崎岖的小路,陳廣華把他帶到了一個廢棄工廠。

這個工廠原先是生産糖果的,後來因為資金周轉不過來而宣布破産了。

印象裏陳廣華曾經在這個糖廠裏上過班,每次下班回來還能給自己順回來幾顆兒糖。

車一停穩,陳廣華并沒有讓他下車的意思。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陳洵板着一張冷臉,為裝作自己不慌張,他将雙手交叉埋在胸前。

陳廣華睨視着他,“你想知道當年我是怎麽跟你媽在一塊兒的嗎?”

“……”

“你媽就是個下賤的陪酒女,诶…我當年跟幾個工友頭一回去那種花天酒地的地方。剛坐到卡座上,你媽就自己擁上來了,說一大堆甜言蜜語。她說她是頭一回來的,身上幹淨着呢。我當時年齡也不小了,你媽還是個二十多的大姑娘,長的又白又淨美得跟天仙似的,我還以為自己得了個寶貝呢。确定關系之後她問我是在哪裏工作的,我吹了個牛說是糖廠的廠長。”

說着,他用手握住方向盤眼神崆峒,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看着滲人頭皮發麻,“後來,你媽懷孕了來廠裏找我。我又礙于面子,跟你媽結婚了。本以為以後就能安生度日,結果呢她發現我沒錢、也不是廠長的事實。轉頭就跟別人跑了…我他媽替別人養了八年的女兒。”說罷他逐漸暴躁病态起來。

“你以為你媽是什麽好東西?!啊!說白了,她就是個拜金女,而你!你是我的兒子!”說到這裏,他一把子雙手握住陳洵的手臂。

這讓陳洵很吃痛,但還是假鎮定看着陳廣華沉默不語。

“而現在我自己親生兒子都要與我為敵,你知道我被她害得有多慘麽?我辛辛苦苦賺錢供你吃、喝!到最後我成了個惡人。”

說着他的情緒更加激烈了,“你陳洵身上留着我的血冠着我的姓,卻扭臉投奔個外氏的。你說,你讓我心裏怎麽過得去這道坎?!”

他松開陳洵的手自言自語,又轉身解開安全帶下車。強行的把陳洵從副駕駛上拉下來。

“所以,你就把我媽殺了?!這就是你殺人的理由麽,你有想過最後是誰要幫你收拾這一堆爛攤子。”陳洵一邊躲閃一邊看着他問。

“我只是讓她解脫。你根本不懂,不明白。”陳廣華為自己辯解。

下一秒就拽住陳洵的胳膊準備把他往深處帶。

“你,你松開!幹什麽!”陳洵擡起腳就朝着陳廣華的腹部狠踹一腳。

“你懂什麽?!啊,我就算今天不把你媽殺了,她還是會死的,你也會死!”

陳洵覺得荒唐至極,甚至感覺陳廣華已經病态化了, “就算我死了,我也不會和你一樣殺人!然後再用什麽下三濫的手段把自己隐身的很好、求人憐憫。”

青春期的少年力氣不是一般的大,等掙脫了陳廣華的束縛撒丫的就往來時的路跑。

腿一擡一邁步,不敢稍慢步。只聽見陳廣華沖着自己背影喊道:“陳洵,你給老子記住!我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你也別覺得老子給你丢人了。跑!跑得遠遠的,你以後也會像我一樣知道這個世界是多麽殘酷!這個世界,是會吃人的…”

“你最後也會成為我這樣的人。”

這是陳廣華給陳洵未來的定義。

風愈發的大,最後一聲“嘭”的巨響,驚動了樹林兩旁的鳥群。陳洵放慢了腳步,木納着眼睛偏過頭回望過去。

鮮豔的血液随着穿過的子彈瞬間噴發,不過半秒就見到那個活生生的人倒在了地面上。

陳廣華自殺了。

他就這麽擺脫了他的罪名,可以毫不受任何處罰。卻把一切痛苦都留給了其他人。

陳洵最後借路人的電話打給了邢聲,等邢聲帶着人來的時候他已經疲憊的靠着榕樹睡着了。

“邢隊,這是剛剛那個小朋友手裏握的錄音筆。”女警恭恭敬敬地乘上,眼光還不斷瞟向陳洵。

邢聲先從兜裏掏出塑裝好的橡膠手套戴到了左手上,随後結果錄音筆轉而交給了一旁的警官。

“您不打開聽聽嗎?”

“不必,現在立刻封鎖現場,打電話通知汪局過來一趟…另外麻煩個人把那小孩抱到我車上。”

“方警官現在在哪?”邢聲問另一旁的人。

“已經在對屍體進行簡單分析了。”

“好,知道了。”邢聲餘光中瞅見了女警官,皺了皺眉“還不去?有…”

女警官愣了幾秒,随後應聲道:“好,明白了。這就去辦。”

邢聲匆忙的看着資料,他下意識的捏了捏鼻梁骨。暗暗啧了一聲,他總感覺這樁案件根本沒有這麽簡單,街坊鄰居對陳廣華的評價都不算太差。

如果這是一樁的弑妻案,陳廣華犯不着先和黎穎離婚。如果不離婚,他完全可以行兇後把黎穎埋藏在深山野林裏,還能拿到黎穎保險賠額金。

突然間,他将這件事兒聯想到了近幾年上橋市最大的夜總會死人案件。那次案件裏死的是一位年輕的工程師,是被下藥,藥量過多而死。還有近些天失蹤女子,大多年齡都浮動在18到25歲左右。

這些失蹤女子,大多都長的十分美豔明媚。如同花一般的年紀,明明上一秒還在回複家人的信息。下一秒人就消失在灰暗的街頭。

“邢隊!你看這個。”那個身材高挑的警察将手中密封袋舉起來給邢聲看,“這是一把槍…”

為什麽,這個陳廣華會有槍?明明在國內私有槍是不合法的,他怎麽會以身試法。

但是、通過今天下午祁山路的監控來看,的确是一輛面包車撞死了黎穎,不過那輛面包車并非是陳廣華的五零紅光。

那麽陳廣華持槍自殺,是真的畏罪而行還是…被人所逼無奈而行。

監控中的那輛面包車挂的套牌,由于祁山路的監控時間已久并不是很清楚的能夠看到車內的人。明顯是兩個人,如果說陳廣華是其中一個,那麽另一個人呢?

“邢隊,又開始忙碌喽。”汪警官從後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噗嗤一笑。

“我說汪老頭子,你能不能有點職業道德。能嚴肅點兒嗎?”

“哎哎哎,打住啊!老子上班的時候,你還在家吃奶呢。”

邢聲忍不住翻了個一白眼,一本正經的和汪河東說:“我懷疑這個案子可能牽扯到近期女子失蹤,還有…上橋金沙灘死人案。”

待邢聲說到“上橋金沙灘死人案”時,汪河東動了動耳尖。皮笑的嘴臉立刻變得嚴肅,“那件事,上面已經下了命令說不用再管了。省裏已經派人過去了…但是我信任你,不管怎麽說金沙灘也是個夜總會。這麽多年,那些找不回來的女娃娃們能到哪裏去?我盡力幫你,不要…不要誤入了你爹的後程。”

說到‘父親’邢聲摸了摸鼻頭,此刻陷入一絲沉默。

邢聲的家住在尚嘉南湖菀,這是上橋市數一數二的高檔小區。

車停後,邢聲看了看熟睡的陳洵目光又往下移動,皺巴巴的校服上沾滿了泥土。這倒也和他今天上午見到的一樣,但又截然不同。

他用手戳了戳陳洵那消瘦的臉,“诶小子,起來了。”

“你…我…”陳洵擡了擡眼皮,語速有些緩慢。

“你先起來,然後上樓,先住我家。我還得回局裏一趟。”

陳洵悶聲不吭,點了點頭。下車後就跟在邢聲的後面,一直到電梯門口。邢聲低頭問了他一句:“你幾歲了?”

“十六了。”

“噢,額、快中考了吧?”

“嗯。”

“我爸他、死了之後,是不是就不用收到法律的追究。”

電梯門一開,陳洵愣了半分鐘。邢聲将手插到口袋裏,歪着脖子看向他輕咳了一聲。陳洵擡眼直愣愣地看着他,少年的堅毅、倔強、憤恨表露的明明白白。

“如果兇手殺完人後,以自殺就能逃避一切責任,世界上的犯罪案件是不是就這樣寥寥結束。”

邢聲聽完他說的話垂下眼皮,摁了摁九樓的樓層號碼。

随後直接轉過身對着陳洵說道“他現在是一具屍體,的确不會受到刑事責任,法院也不會對這次案件進行判決。但是有證據在,他仍然構成故意殺人罪。”

“我知道了。”

“嗯,世界上沒有完美的犯罪。任何蓄意的陰謀和掩蓋都會不攻自破的,相信警察、相信我。”

“……”

邢聲剛打開指紋密碼電子鎖,突然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陳洵探出了半個腦袋,猛然間蹦出來一只大型犬将他撲倒在地。那只狗還很親密的舔了舔陳洵的臉。

小時候陳洵那棟樓下住着一對收廢品的老夫妻,倆人養了一條白狗,脾氣暴躁的很見人就汪汪叫。有回陳洵剛買完冰淇淋從小賣部回來,前腳剛踏進單元門,那只狗一聽動靜就跑出來對着陳洵呲牙咧嘴。

小時候膽小,他一看這狗對他這般吠叫。吓得拔腿就跑,衆所周知你越跑狗就越趕得緊。他一下子跑到馬路牙子對面,才剛回頭看。這才發現,那只狗壓根就沒追着他跑,只是單純的吓唬他。

自此陳洵再也沒有準時回家過,他總是繞很遠的路為了就是等到那對老夫妻關門。

陳洵想把它推開,但是越想逃避。這只狗就越黏的緊,搞得陳洵很作難又礙于面子,“那個…它。”

邢聲噗嗤一笑“欸,瓦仔。過來!”

聽主人一叫,瓦仔這才從陳洵的身上下來。

邢聲的戶型是個四室一廳的,裝修的很簡潔。夾雜沁人心脾的香味,他小心地掃視一圈屋子。

很簡單的房子,不過很幹淨不像是常住。正北方向兩大扇落地窗,電視機旁的角落裏還養着好多盆植物,玄關往前走就有一架被防塵布蓋上的鋼琴…

邢聲先将燈打開,就換鞋回到自己屋裏拿了幾套衣服。返回來時見陳洵還傻站在門口,才意識到他此時的尴尬,“那個,拖鞋在右下方有新的。”

“你家已經被封了,現在你奶奶情緒況不穩定,被委托在精神病院裏進行短暫的治療。應該是這一段時間你都見不了她,剛好我家裏方便所以局裏就安排你先住我家了。”

說話間瓦仔又跑過去黏在陳洵的身邊。雖然陳洵怕,但它實在是太熱情了,陳洵也那它沒轍。只能象征性的摸了摸瓦仔毛茸茸的腦袋。

“謝謝。”

邢聲颔首正要說什麽,口袋裏的電話開始震動催促他趕緊回公安局辦公了。

他說的很匆忙,“那個早點休息,你明天幾點上學?”

“六點十分起床。”

“嗯,好。”

此時的陳洵默默的看着邢聲消失在門後,随後他将目光轉移到地上趴着的瓦仔。

“為什麽偏偏是我?”陳洵一個勁的想,他不明白原本這個暑假可以是承載輕松快樂的。

住在邢聲家也有一兩個星期了,邢聲這個人工作很繁忙。時常晚上見不着人影,因為辦了學生卡所以早上陳洵就搭公交上學。

每次晚上兩三點左右,陳洵迷迷糊糊的可以聽見走廊裏邢聲走動的聲音。他的步子很輕,陳洵明白邢聲是怕自己動靜太大把自己給吵醒了。

臨中考那天晚上,邢聲竟然奇跡般的六點準時下班回家了。

陳洵正拿着那本《傲慢與偏見》窩在沙發的角落裏,一旁趴着的是瓦仔。

“吃過飯了嗎?”

陳洵尋聲望去發現是邢聲,變立馬合上書站起來,“嗯,你怎麽回來了?”

邢聲“嘶”了一聲,半天才從喉嚨裏吐出話,“這不是我家麽?我還不能回來了。”

陳洵肉眼見的慌張“不是,只是我經常都是一個人。很難見到你回家,你今天回來…我還很意外的。”

邢聲将外套脫掉挂到了牆上的衣鈎上,輕咳一聲,“明天你不就中考麽,我明天早上送你過去。”

“我們學校…包車。”

“???”邢聲內心只想:“搞什麽啊。”

“我想問你關于我爸媽那件事。”

“這件事,你先不要參與。等過了中考,我們會通知你過來配合調查。”

陳洵眼眸微微眯起來,“我爸,他經常家暴我媽,而且他怕死。”

陳洵這句話一直重複在邢聲的腦海裏,他像是在黑暗摸索裏終于借到了一把微弱的燈光。

邢聲一早特意把送陳洵上學,便馬不停蹄地趕到公安局裏。

“淼淼,你再把黎穎和陳廣華個人信息資料調出來給我。”邢聲邊走邊對着那名喝着奶茶的小警花說道。

“收到!”

“把6月15號祁山路口所有的監控片段全部調出來!”

邢聲拉開椅子開始從桌面上堆積如山的資料開始搜查。

如果陳廣華是被強迫的,背後的人指使他這麽做。當年上橋金沙灘死了的工程師的家人,對他的工作一無所知。

這個工程師的家鄉在湖南那一代,都說他是位工程師,但家裏面沒有任何知道他在哪個公司裏上班。

正當想時,汪河東嘴裏塞着一根煙破門而入,“找到了。”

随後他緩緩将煙拿下,盡管那煙頭還發着燙。但汪河東依舊将煙握成渣渣,“坐在副駕駛的那個人在肇事逃亡後就躲起來了,淩晨三點半餘昊帶人全城搜索,卻發現那個人已經死了。”

汪河東所說的那個人,正式和陳廣華的作案夥伴——高孝傑。

當時帶隊出警的是邢聲的小學弟餘昊。在發現高孝傑的屍體時,他整個身體蜷縮在開着的冰箱門前。

死狀凄慘,鼻孔、耳孔等多出流有血液。經過法醫的鑒定,發現高孝傑服用毒藥自殺。

邢聲立刻起身,“馬上去上橋金沙灘!”

“這要向上級報備吧?邢隊。”淼淼抱着一大堆資料,喘着粗氣說。

“嗯,就我和老汪…我們穿便服先去瞧瞧狀況。”邢聲接過資料放到桌上後,扯着老汪就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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