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往事論述（四）

往事論述（四）

中考結束那天，陳洵出奇的跑到籃球館裏練球。籃球館也不算大，不過上橋第一中學的聯歡晚會一般都在籃球館裏搭建舞臺。

像平常，除了籃球隊的隊員在這裏聯系，幾乎很少有人來。

由于陳洵球技好又經常參加市區聯誼的比賽、還常常拿獎給學校争光，球隊教練就直接把籃球館的一把鑰匙給他了。

不過後來因為初三複習階段，被球隊的隊長原路昂要走了。

他今天來這裏，純粹是因為陳洵看籃球館還沒鎖，也就閑着過來練練。

随着腳下的球鞋和木質地板來回摩擦碰撞的聲音，陳洵動作也變得更迅速。蓄力蹦發，手臂前傾。看好時機将手中的球扣到了籃筐裏。

耍帥是耍了，自己也出了一身汗。他猛得松手，落地時卻穩穩當當。

“卧槽，誰啊這是？！都這麽晚了還在打球。”一個聲音從身後響起。

陳洵彎腰抱起球轉過身望去，是籃球隊的。

站在眼前的那個不屑高傲的肌肉少年是原路昂，他倒不避諱的上下仔細打量着自己。

“不兒，你誰啊？哥們。敢來搶我們的場子，知道我們是幹什麽的麽？哪涼快哪呆着去。”原路昂身旁的小胖墩又發話了。

随後又嘟囔了一句：“真是沒眼力見。”

那小胖墩見陳洵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便有往上沖的舉動。但是原路昂伸手攔住了邁着步子護在了前面。

原路昂眯着眼，話語中有些戲谑：“別亂動，這人可不是咱們敢惹的。”他說故意拖延着聲音，讓人聽了渾身不舒服。

“啊？”小胖墩不解地看向原路昂。

原路昂看着小胖墩跟看傻子一樣，然後就扭頭不再理會。

“好久沒有見過你了，不過初三重點班嘛。能理解，過了這個假期咱們也都高中了，不比試比試。以後可就沒有機會喽。”原路昂低笑道。

“我沒空，你找別人吧。”陳洵抱住籃球就準備走，原路昂站在原地不動但使了個眼色。陳洵就被那個小胖子堵到面前。

“……”

陳洵左手握緊了手中的籃球，心裏的火燃燒的正烈，咬了咬嘴唇。

“陳洵，你看。不是我不願意讓你走，是咱們這些學弟們實在是想看一場咱倆的籃球比賽。”

陳洵冷冷地掃了他一眼，然後垂下眼眸看向自己手裏的籃球“怎麽比？”

“1v1。”

陳洵擡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快接近七點了。在這裏跟原路昂鬧下去，簡直就是浪費時間。

陳洵将籃球往地上一扔，眼神在原路昂身上輕輕一掃，“抱歉，我趕時間、得回家了。”

“不是，你TM還有家回麽？！”原路昂一步子跨過來，身子貼的很近。陳洵被他身上的劣質煙草味兒熏的夠嗆，撇開頭來開始躲閃。

“呦兒，聞着鬧心啊？巧了啊，我看你也鬧心。”

“你精神錯亂了？”

但是原路昂還不以為然的繼續挑釁，“學校裏都傳開了，在座的各位誰不知道你們家那點破事啊？”說着他用食指抵到陳洵的心口處，緩緩俯身在陳洵的耳旁說：“你妹妹長的很可愛，我在市中心小學門口見過她。叫黎貝是吧？長得怪靈氣，好看…”

嘭的一聲響，陳洵撿起地上滾動的籃球就往原路昂的腦袋上扣。間隙中，他看原路昂被剛剛那一下疼的直不起頭，便立馬上前拽住原路昂那幾根頭發把他拖在地上拉着走。

只聽見頭發與頭皮分離的咔嚓一聲響，衆人都傻眼了。就連陳洵心髒也震動了一下，但很快但又變得心狠。

那群籃球隊的人見了，也不敢出聲了。都像是死了一般，抱團擠到一邊。

剛開始原路昂還能蹬個腿嗷嗷大叫疼，到後來眼淚鼻涕都彙聚在一起，他一個勁的抓住陳洵的校褲求饒。

陳洵也是見好就收，他粗暴的把原路昂甩到一邊。

然後慢慢蹲下來，眼神光還泛着殺氣“那你對我的印象也太刻板了，原路昂。我脾氣可不好，不打架是我嫌麻煩。”陳洵“麻煩”字說得特輕，就像是打心底蔑視這人。

話說完時，原路昂魂兒都吓跑了嘴裏還不停的念叨着：“啊啊啊卧槽！啊！疼！陳洵！別扯了。不敢了…不敢了…對不起、對、對不起。”

“你們幹什麽呢？！都幾點了，還不快走？”一個略帶磁性卻充滿着沙啞的聲音傳來。

陳洵逆着光轉身看向他，是學生會會長李衍。

“中考完了，準備去哪啊？”李衍雙手交叉放在後方墊着自己的後腦勺，一股懶洋洋的勁兒。明明是坐在公交車的後排，硬是被他坐出了躺在SUV裏。

“不知道，掙錢算麽？”

李衍眯眯眼一笑，“我說咱倆的差別就在這裏，我懶，你勤快。”

“……”

一路上李衍那小嘴兒叭叭的不停，時不時還調侃他剛剛打架A爆了。突然間他問了一嘴：“你，到哪下車啊？反正沿街14號你是回不去了。”

陳洵手指動了動，心裏一抽。他有想過，黎穎出車禍的事情被全校知道，但是沒有想過陳廣華一死。

陣仗這麽大，這更能顯現出這樁案子的可疑點了。

李衍吸了吸鼻子，臉色很正經，“陳洵，你變了。冷冰冰的，讓人聊天的欲望都沒有。”

陳洵看了他一眼，又把頭轉過窗前看着街道上的行人。此時他的腦子裏是空白的，他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如果非要說他變了，的确說的正确。

但是，成長本來就是一個蛻變的過程、更是一個殺死過去自己的歷程。陳洵當然不滿意現狀，他想變得更強大這樣才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面對突然蹦出來的李衍，很難不讓陳洵回想到過去發生的種種。

陳洵六年級的時候和李衍念同一所小學，當時班上經常有學生丢錢。老師家長門都納悶了，嚷嚷着要安裝攝像頭。

結果，那天丢錢的人是李衍。老師通過監控，才知道偷錢的那位是他們班的一個成績極度拉胯的女生莊韶娣。

李衍這個人脾氣暴躁、一根筋，逮着人罵的時候還難聽。這不，當天下午李衍就找着了莊韶娣。

“你憑什麽偷人東西啊你？”李衍一步步緊逼着莊韶娣，他一進她一腿。直到莊韶娣被緊緊圍在圖書櫃的牆角夾縫裏。

莊韶娣就一直低着頭沉默不語，還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李衍看她這樣搞得好像自己是壞人一樣，一下子急了眼，“卧槽，你他媽哭什麽啊？大媽，你搞清楚，受害者是我啊！？20塊錢你都沒有嗎？偷什麽，你家裏沒教你怎麽做人嗎？惡心。”

莊韶娣愣了愣，眼珠子直在眼眶裏打轉。她小聲地說：“我…我，我下個星期還給你。真的！你能不能往後退一點。”莊韶娣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李衍，表示距離太近了。

李衍像是吃了口屎一樣說了一句“操”，就離開偏離開了，他剛要開口繼續罵。

陳洵就擋在了李衍的前面，搖了搖頭眼神十分堅定，“李衍夠了，別這樣。”

“什麽別這樣？她偷了我的錢，還要搞楚楚可憐那套。做錯了事情，還要百口狡辯？”

“李衍，別說了。”

李衍直接暴跳如雷，他一把拉過莊韶娣直接讓莊韶娣踉跄一下差點沒摔倒地上。

“李衍！”陳洵都快吼出來了。

這一動靜直接吸引了一大批人來圍觀，他們都紛紛前來吃瓜。陳洵看着躲在一邊的莊韶娣那班窘迫，可是眼前腦子不清醒的李衍更是讓他頭疼。

偷錢是莊韶娣的不對，但是他深知班級上的小團體處處為難莊韶娣，背後添油加醋抹黑她。

再加上李衍在班上還有許多勢力的舔狗，他那一番話一出對莊韶娣必然有不利的處境。

如果到時候輿論風向轉變，開始說李衍心眼小、欺負女生。李衍又該怎麽辦？

按道理，這些破事他都不應該管。可是他看不下去，硬着頭皮跟李衍杠上了。

等到老師來了，才澆滅了這場欲欲燃燒的火。

李衍氣呼呼地咬着牙，“陳洵你就是聖母心泛濫，我告訴你！她莊韶娣但凡在外面做這種見不得人事兒，非得被亂棍打死。”

陳洵很是安靜，他心知肚明李衍只不過是在氣頭上。所以剛剛那句話就當時一陣風刮過，他走到莊韶娣的面前伸出手。

也許對于莊韶娣來說，那天驕陽明媚，盛夏一片綠意盎然。少年安靜又冷若冰霜的模樣、那雙深邃卻摸不着任何情緒眼。

被陽光鋪滿了半張臉，那雙溫柔的手深深的印刻在她的心裏。

李衍一直覺得陳洵那是想泡妞。不過李衍還是為陳洵那天維護莊韶娣的事情生氣。可是後來李衍也沒有等到那20塊錢，只有莊韶娣轉學的消息。

後來陳洵就變得更加獨立、沉默不語。李衍自那天後再也沒有理過陳洵。

想着畢業後，到了不同的中學。結果倆人又陰差陽錯的整到了一個學校，好在不是同班同學了。陳洵照舊擡眼不見人，李衍照做無視。

他們竟然安安靜靜的相互躲了三年…

随着廣播上傳出[尚嘉南湖菀到了，下車的乘客請帶好随身攜帶的物品有序下車。]

這才讓陳洵回過神來，突然他倆同步起身。李衍詫異的看着他，陳洵也皺着眉頭看着李衍。

過了好久李衍才說：“你現在住在這裏？”

“嗯。”

還不等李衍繼續說話，陳洵就直接走人了。

世界上最尴尬的就是跟以前的朋友這一棟樓，而且自己還沒有鑰匙回不了家。

李衍又作妖，他靠着門框賤兮兮的說：“回不去啦，走吧。去我家，你總不能今天晚上睡樓道吧。”

陳洵深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跟着李衍回他家了。

陳洵一直是知道李衍他們家是有錢的，但是從來沒有想過這麽豪橫。

從玄關到長廊、客廳、廚房、漆黑的大理石地板磚通過吊燈的折射，透出明亮的光。裝修的十分現代簡潔，但都嗅到金錢的味道。

不過，這個家裏沒有一丁點“煙火氣息”。

應該來說，就像是一個臨時住所一樣。

李衍先是象征性的喊了幾聲媽，見沒人答應他就自顧自的躺到了沙發上拿起游戲柄開始了游戲。

陳洵仔仔細細的觀察了一遍，客廳正中央上方還挂着三幅不同形态的郁金香，形态十分怪異卻十分吸引。

李衍像是監視他般脫口而出：“我媽畫的。”

陳洵點了點頭，像李衍這樣的家庭必定有對完美的父母。很早之前就聽說過了李衍他爸是上橋市某個集團的老總，他媽也是個很有名氣的畫家。

咔噠門開了，李衍瞪大了眼睛偏了偏頭往長廊那邊看去，“李瑨？”

聽到呼喚，李瑨這才從門縫裏探出來。這個小男孩一頭卷卷地頭發，皮膚白皙，一雙大眼睛水靈靈。眼睛轉動時，還像是帶着小星星般閃爍。

如果說拿個四字詞語形容這個小男孩有多麽好看，那必定是唇紅齒白、膚色凝雪、目若繁星。

小男孩看樣子也不大，大概有九、十歲左右。

陳洵總感覺很眼熟，但他還是扭過頭好奇的問了一句：“你弟？”

“昂，今年十歲了。”說罷，李衍扔下游戲柄，起身把那個小男孩抱起來扛到了肩膀上，還一邊做鬼臉逗他開心。

陳洵愣了一秒，目光定在地上散落的玩具，“他在哪上學？”

李衍頓住了過了半晌“他比較特殊，到現在還不願意開口說話。”然後他像是經歷過什麽大風大浪般，先将李瑨放下，“他屬于早産，剛生下來時四斤多一點。醫生們都說養活不大的。”

“後來，我爸不知道聯系了什麽機構，反正不是屬于醫療的那種，他把李瑨送到那裏養了六年。”

然後李衍走到冰箱裏拿出兩瓶可樂，遞給陳洵後接着說：“送回來後，就一直不願意說話，應該說不會說話。”

陳洵目光移到李瑨身上時，才發現這個小家夥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樣子有些失神顯得他很木納、呆呆的，可這些也擋不住李瑨眼神中夾雜的恐慌、畏懼。

李衍趁着陳洵去洗手間的時間，趕緊招呼李瑨過來，“小瑨，客房裏那麽髒，這個哥哥睡不了，只能委屈你了。明天給你買果凍！”

這小孩今天突發乖巧，竟同意讓別人跟自己一塊睡。

陳洵出來後才知道自己被李衍給賣了，他也顧不住這個了，先是問李衍借了電話。

現在是晚上十點半，先打電話給邢聲彙報一聲。電話通了兩三次，最後都是以[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越是這般，陳洵心裏有些慌。這些天來，他一直把邢聲當作大哥來看待，心裏是有些情分。好在最後打通了。

對面先傳來了一陣嘈雜聲裏面還摻雜着衣服很皮膚摩擦的雜音，“喂？陳洵。”

“我…抱歉打擾到你工作了，我今天晚上住在朋友家了。你不用擔心，早上給瓦仔放的狗糧夠它吃到明天。”

邢聲笑了伴着一聲咳嗽，說話的聲音既小又趕緊很虛弱，“嗯，頭一次聽見這麽長一句。好，等我回來咱們再慶祝你中考結束。”

話音剛落，嘭的一陣爆炸聲震破了陳洵的耳朵。他蹙眉将手機拿遠了些，接着一陣人群慘叫嚷嚷的聲音。他的手指都快嵌入手機裏了，“喂？喂？邢警官！邢警官。”電話嘟的一聲挂斷了。

說實在的他心裏很不安，移開電話，總覺得是剛剛自己打電話妨礙到人家的工作了。

陳洵就看見李瑨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陳洵苦笑一聲。慢慢的蹲在李瑨的前面，然後伸手從兜裏翻了翻。

陳洵掏出一顆糖塞到了李瑨的口袋裏，輕輕的說：“不好意思，吓着你了。”

李瑨眨了眨眼，毫不猶豫的抓住陳洵的手把他帶到自己的房間裏。李瑨伸出手指了指桌子上一個陶瓷所做的盒子，看起來價值不菲上面的花紋都類似于中世紀洛可可的風格，十分精美。

和李瑨房間的裝修風格完全不搭，很違和。不過這個盒子倒是自己比較喜歡的樣式。

李瑨簡直就是個嘤嘤怪，哼唧着讓陳洵把盒子打開。陳洵揉了揉他的頭，打開後定睛一看竟然是那顆糖果。

李瑨認出他來了。

李瑨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就是那天下雨騎車撞到他的大哥哥。

陳洵想李瑨在找自己嗎？

想了一下，怎麽可能。他很快打消了這個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