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舊城繁夏(五)
舊城繁夏(五)
那天夜裏原路昂最後将陳洵放走了。他其實也沒什麽膽量,也害怕真的把事情鬧大了。
原路昂看着陳洵離開的背影,猛然的想起什麽。他就立刻繞過邊兒上的人用身體擋在陳洵的面前,“班上傳的,你該不會不知道吧?”
“知道,然後呢?你想讓我表達什麽,我沒有對莊韶娣有什麽想法。”陳洵擡起頭,雙眼直勾勾的盯着原路昂眼睛,他不膽怯也不懼怕。
“真的假的…”原路昂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感覺陳洵的話很假,假到讓他都想為其找個說辭。
跟在原路昂後面的小弟又開始叫嚣了,“昂哥,你就這麽放他走了?你不是答應…”
啪——的清脆一響,原路昂一邊挑着眉毛一邊将手覆蓋住那人的嘴巴上,用眼神威脅着看着他說道:“閉嘴啊。”
神經病,一群神經病。
陳洵二話不說就贈給原路昂白眼,伸手用力推開了攔着自己的手臂。
擡腳往前大步走一直到明亮的大路上他後知後覺的摸一把後背,感觸到濕乎乎的他眼神光頓時黯然,陳洵校服上被潮濕的牆面浸染大片的水漬,昏暗的燈光下他亂糟糟的頭發遮蓋住少年的心事。
黑夜壟斷了整個世界,就連那晚的月亮也不願意施舍自己半點的光芒。這個小男孩就拖着一身的疲憊一步晃一步颠的朝着沿街十四號走去。
校外大路的盡頭裏站着三個人,微弱的燈光下映現出特麽稚嫩的臉頰。原路昂蹲的腿麻了,緩緩站起身來說道“:你們剛剛跟我說的是真的?”
其中那個呆頭呆腦的說道:“昂…嗯,是啊。我倒是不太清楚。”
原路昂就将目光轉向那個一開始說這件事情的男孩臉上,男孩不自主地往後退了兩步。簡易的布鞋與地面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我也只是,我也只是聽說啊。他家确确實實不是那種世家的,就是從他爸這開始的啊。指不定人家以後家大業大呢。”那個孩子說着說着,就拉着原路昂走,說是要請他喝飲料。
可是原路昂根本就不給他面子,依舊是那副吊樣子甩開了那個男孩的手。嘴角微微上揚,“哦,那有意思的多喽。我真感覺我那幾天冷臉貼熱屁股的事情很虧。我當李衍是什麽世家公子呢,還想從他那裏撈些好處。”
随後原路昂聳了聳肩,表示可惜,如同丢失了一件珍寶,“我他媽真服了…忙活了這麽多天,什麽好處都沒有撈到。”
看見老大犯愁了,呆頭那位就竄到了原路昂身邊小聲問:“你不是說是李衍讓我們把陳洵關到廁所裏的麽,你這樣把他放走。李衍明天要是問我們了怎麽辦?”
“你腦子被豬拱了啊?!這個用來騙陳洵的。他們倆關系越僵,我們的機會不就來了麽?”原路昂對着小弟奚落道。
“那就是說,李衍也不知道這件事喽?”小弟瞬間清醒。
原路昂回答:“對。”
的确,原路昂所說的就是他想要做的。他打心眼裏瞧不起陳洵那副好學生的裝樣兒,心裏也是嫉妒李衍的。只需要将這兩個人的關系搞得支離破碎,他就能乘虛而入,在李衍那裏搞好關系就能拿到點賞錢。
順便能教訓教訓陳洵一番。
這就是原路昂想要的成果。當然他那時候成功了,李衍和陳洵鬧得不可開交。甚至上升到見到面都恨不得将對方撕碎的程度。
有天下午陳洵剛吃過午飯,在操場上一個人溜達。一般這個時間段只要是不下雨不下雪,操場上都很熱鬧。
果不其然李衍和其他的男生正在打籃球,看樣子好像是要打比賽。可能是因為人數不齊,幾個男生開始扭頭轉臉的在操場上開始掃描。
“欸!诶诶!那誰,打不打?我們這裏還差個人。過來一起打呗。”一個個高的男生首先發現了陳洵。他頓時笑嘻嘻的,話剛說完就沖着陳洵那個位置跑去。
站在人群裏的李衍順着剛剛那個男生的目光看了過去,他平靜的臉上突然就泛起了惡心的樣子。
沒好氣的拍了拍站在自己左邊的男生,說道:“把簡程天喊回來。”
那人縮了縮肩膀連忙應聲道:“好好好。”
那一幫子人就開始喊了:“程天,快點回來!快點,李衍讓你別找了!”
李衍就站在那裏,他不說話也不動。就是默默盯着簡程天,實際上他的雙拳緊緊握着青筋也顯露出來。
他倒是有着一腔的怒火,真想把陳洵摁在地上把他頭給掰開看看裏面裝得什麽湯料。再問他為什麽做這些事。他不明白,就是因為那破二十塊錢就是因為莊韶娣他要自己擺那麽多天的臉子。
這麽不顧兄弟情誼。
可是李衍從來沒有想過,到最後自己會因為這些種種事情而感到後悔。
陳洵看見那個男生,稍稍揚了下頭,“你有什麽事?”
正想開口的男生突然頓住了,他回頭望了一眼對面的那幫朋友抿抿幹澀的嘴唇。就立馬抛下一句話:“沒事了沒事了。”
陳洵本想叫住他的,結果擡眼和對面那家夥正對上眼了。他這時才明白,原來是李衍的意思。他露出一抹苦笑,轉身就朝着教學樓走去了。
當然,你曾是我最好的朋友。
但是,現在已經不是了。
—
李衍的電話領上響起,将沉溺在回憶裏的陳汛拉了回來。
李衍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上面的備注,“喂?”
姜卿語氣很平靜:“小衍,我已經出機場了,剛剛在裏面沒找着你所以就出來了。你…人呢?”
“啊?啊!”李衍吓得直跳腳,他下意識的用手堵住揚聲器。這孩子整張臉都扭曲了,他張了張嘴口型道:“操。”
陳洵看着臉上浮現出煩意,出于好心,還是無奈地拿出自己的手機打了滴滴。
李衍真是哭淚啊,他跟姜卿解釋道:“诶,媽。你看這也是下班高峰期嘛,我也是…也是堵到高速公路上了。”他快步跑到陳洵身邊,瞅了一眼滴滴打車的時間才松了一口氣。
“啊?這才幾點啊,你要是沒有來的話。我就先打車回去了。”姜卿說道。
“沒沒沒,我馬上我馬上,媽!你等等我啊,快了快了,這樣!”李衍給姜卿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你先去附近的奢侈品店裏,多挑幾件自己喜歡的衣裳,買杯奶茶。诶對,你上回不是跟我爸說要給小瑨買衣服麽。這小屁孩最近長的快,我跟你打包票啊!再過一兩年這孩兒能竄到兩米。”
姜卿被他這句話給逗笑了,她笑道:“長得那麽高有什麽用?不願意講話白搭了。”說道後面,她隐隐有些哽咽。
“诶诶诶是是是,回頭他上學就好了。”李衍順着姜卿的話來。
衆所周知,姜卿并非李衍的生母。早在姜卿和李庭耀結婚之前,李衍就已經出生了。并且那時候都能蹦能跳了,姜卿知道了李衍的存在也沒有表示什麽。
她明白的,要嫁入豪門就要接受一切的束縛包括一切的錯誤。
只不過那時候姜卿身體柔弱,一直不能受孕。有很長一段時間全身都插滿了各種藥物機器。對于她來說,不能生小孩是個致命的打擊。
直到後來她終于懷上了李瑨,可是從懷孕到生産的過程都不順利。醫生都多次強調強行生下這個孩子,有可能會導致孕婦的身體危險也有可能會導致胎兒天生殘疾。
從出生那一刻起,就是姜卿見到李瑨的最後一眼。姜卿看着醫生抱着自己的孩子略過自己。
她貪婪的就瞟到了他一眼,全身紅通通的腦袋上還帶點胎毛。雖然沒有長開,但是姜卿能看清楚那個孩子的大眼睛。
此時她感覺全身都洋溢着歡快,好像所經歷的一切痛苦都煙消雲散了。姜卿吃力的露出了一個笑容,這個笑容是贈給她獨愛的孩子的——是贈給李瑨的。
可是還沒有将姜卿推出産房,就聽見醫生那句滲透人心的話,“胎兒好像沒氣了。”
就這麽短短的幾分鐘的時間…姜卿就瞬間被魔鬼索取了呼吸的權利般。
姜卿突然掙紮着,伸手想要從醫生那裏将孩子搶過來。她失焦地望着那醫生的身影,模模糊糊、隐隐約約,她沙啞着喊道:“不可能!讓我看看…求求你了啊,讓我看一下…”
“請不要亂動!!要配合好醫生明白嗎?”站在一側的醫生嚴肅冷酷,拼勁全力按住姜卿的腿腳。
她試圖拽住一旁為她擦汗護士的衣角。她的聲音越來越啞,身體瞬間缺乏氣力,那一刻她竟想這樣死在床上也知足,“求求你了,把孩子抱過來讓我看看…讓我看一下。”很不幸的被護士躲開了“您冷靜一下,太太。”
那天下午李庭耀安慰姜卿說道:“沒事的,我們的孩子不會有事的。我把他送到了一個能救活他的地方,他會活的。”
姜卿失神的躺在李庭耀的懷裏,小聲的說道:“我都聽見他的哭聲了,聽見了…”
出院那天李庭耀代替姜傾簽了很多單子。出院後姜卿死也不回健在汀灣的別墅。可是讓李庭耀頭疼不已,最後迫不得已在尚嘉南湖菀買了兩層打通。
至此六年間,整個李家上下不敢提李瑨的名字。
迎接李瑨回來那天,姜卿發現這個孩子不說話。一開始以為是什麽疾病,到後來覺得是這個孩子不願意講話。
姜卿又變得很自責,她認為是自己沒有做好母親的責任。沒有在李瑨需要學習啓發的年齡階段陪伴他。
她這次回來,也專門是為了處理李瑨上學的事情而來。
挂了電話後他不再面露笑顏,整個人恢複方才的狀态,李衍擡起眉目。眸中難以遮掩的情緒盡展眼前,而他只是客氣的說:“謝謝。”
陳洵微皺眉頭,冷淡道“不客氣。”
不必再多說什麽,也無法再表達任何,李衍也知趣的點了點頭。他伸出手感受雨滴不落後立刻收起了傘。
趴在地上的瓦仔張着嘴巴哈喇子流了一大堆,沖着陳洵眨巴眼睛。
二人一狗來到了小區門口。
看見車來後,他沖着陳洵揮了揮手大嗓門喊着“回見。”
說完這小子一溜煙的就鑽進了車裏,陳洵深深地望着那輛車駛向大道。
陳洵垂眸平緩地回應了一句:“別再遇見。”話音剛落,緊貼在他腿旁邊的瓦仔就仰頭蹭着陳洵的褲腿一副天真的模樣。
陳洵也回應了一個笑容,他輕輕伸手在瓦仔頭頂蓬松的毛發裏揉了揉。
他想,我要是和你一樣天真爛漫就好了。這樣什麽事情,我都無知,只需要活在自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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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