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途徑曠野（四）

途徑曠野（四）

“等會兒吧，先給他倒杯水先。”醫生摘下口罩，轉頭向身後的少年說道。

少年點點頭，“嗯。”照做倒了一杯水，端到了床頭櫃上輕輕放下。

李瑨的睫毛微微地顫抖，從中睜開一條縫隙眼珠子來回轉動觀察着周圍所有人的一舉一動。床邊站着的兩人毫無察覺依舊進行着對話。

“這小孩哪撿的啊？下這麽大的雨離家出走麽。”醫生問陳洵。

“喂貓去了，然後他整個人就突然摔出來了，所以我過去看看就發現是個小孩。”陳洵如實的回答，說話期間還不禁地朝着李瑨瞟了一眼。

忽然李瑨的心疼驟停了一秒，視線輕擦而過。李瑨愣了一下，下一秒他就緊閉上眼睛。雖然說他內心沒有什麽害怕的，但是心裏卻是愈發緊繃。

“我晚會兒去問問這幾天有沒有誰家報失蹤案的，別讓這小孩醒來找不着兒家了。”醫生腦袋裏忽閃出一個悲催的家庭深夜的雨天裏滿地方的跑，找自己小孩兒的景象。直接讓他打了個寒顫，雞皮疙瘩立即占滿了身體的各處。

陳洵的聲音又響起來，語氣很平淡，“九點半了，我得先回家一趟。”

說完陳洵擡腳要走就背醫生攔下來，“诶诶，等他醒來麽。我這兒會也不太方便，還有事情要忙。你先坐這兒看着。等會我忙完了再過來。”

“行。”陳洵應了。

好了一會兒沒音了，李瑨才又偷偷地半睜開眼目光緩緩移動到了右邊的手上。看見自己的手面上正被插着輸液管，他深吸了一口氣。

內心也在糾結要不要睜開眼睛，處于陌生的環境的确讓他有些不自在。

就在這時，陳洵緩緩開口，“醒了嗎？”聲音很輕。

算了，不裝了。李瑨沒理會陳洵直接坐起身來，瞳孔微放大掃視了一圈沒說話。

“你家住哪？”陳洵像是吃了閉門羹一樣，臉上表露出尴尬的樣子。李瑨沒說話，眼神冷淡與世隔絕般的淡然充斥着整個身體。他瞟了一眼陳洵，才發現他也有些不自然。

陳洵随着呼吸的速度微微起伏着的身體，皮膚上還粘粘着鹹汗和雨水融合着的液體。因為身體處于緊張的狀态下，讓陳洵顯得很拘謹。

如果不仔細看，陳洵才像那個被撿得野小子。

濕漉漉的濃發，額前幾縷黏起來的頭發絲低垂在眉眼之前，深邃地眼眸中蘊着光芒看似理性的光裏滲透着野味兒。

陳洵沒有因李瑨一直盯着自己看而表現的不耐煩，反倒是又耐着性子問了一遍：“你、家、住在哪裏？你知道嗎？”

李瑨知道了，面前的這個少年——是個好人。

他張了張嘴巴，又像是想到了什麽選擇閉上了。黑黝黝的大眼睛更是故意得睜了睜，微卷的頭發和曬傷後的麥色簡直是标準的洋娃娃。

“賣萌無效。”陳洵忍不住拆穿了“洋娃娃”的小心思。

“不知道麽？”

李瑨順着他的話，點了點頭。一副乖巧好寶寶的模樣，縮在被窩裏的手慢悠悠地伸了出來想要夠着床頭櫃上的水杯。

看到李瑨的動作快一步的将水杯拿起來放穩在李瑨的手裏，陳洵抽了一口涼氣無奈得聳聳肩，“嗯，行吧。”

陳洵泛起了疑，他以為李瑨不會說話。随後就沒有找話跟他聊，而是問他個什麽看李瑨是搖頭還是點頭。

李瑨就着水杯猛喝了一口，窗外涼風襲卷室內的人卻是暖烘烘的。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陳洵擡起手腕看了一眼表起身拉開簾子走了出去。在和那個醫生交談過後，他又走了回來。

現在看來，與李瑨剛睜眼時看見得陳洵不一同。看久了，李瑨就發現陳洵硬朗的輪廓卻有不盡的溫潤。

可更多的是十幾歲少年的桀骜不馴。

陳洵正要開口，李瑨猛得前傾，溫熱的手掌心拽住了陳洵的胳膊。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陳洵動彈了一下發現掙脫不開。

這時李瑨和陳洵說了第一話：“你明天還會來嗎？”晶滢滢的雙眸透着一股可憐，讓陳洵一時結巴着不知道如何回答。

“呃…來，來吧。”很快又恢複了正常“我看看明天星期幾，星期三我得訓練一個小時。回來的時候天都黑了。”

陳洵輕笑暗暗自說：“原來會說話啊。”

李瑨頓時就往牆上挂着的電子時鐘上看，當知道明天是星期二時，眼神裏隐藏不掉的喜悅。但他絕對不表現出來，而是裝作我知道了的樣子嗯了一聲。

陳洵說道：“那個，醫藥費我就先幫你墊着，等一下那個醫生過來幫你找你的家人。我得回家了。”

目送陳洵離開後，李瑨就如在狂浪裏銷聲匿跡的隕落，最後藏匿在一片寧靜中不再露面。

—

醫生和李瑨的談話無果，因為李瑨根本不願意搭理他。

本來想着是報警，但是李瑨一聽到警察二字全身都是在抗拒。為了讓李瑨不被吓到，醫生也就沒有再提。

李瑨平常日子裏十分的安靜，也只有在見到陳洵的時候他那張金貴的嘴巴裏才會蹦出幾個字兒。

那天醫生無情地吐槽道：“我發現啊，這小孩兒的嘴巴是金子鑲的開不得，也就等你來了才說個話。在診所半天就坐在那兒”醫生說着，用食指指了指電視機邊兒上的皮椅上。“能一個人坐一下午。”

陳洵順着所指的地方看了一眼，嘴角揚起替李瑨解釋道：“可能是沒小孩一塊玩吧，有同齡人就好了。”

“也不知道這小孩兒叫什麽呢。”醫生說。

陳洵也突然想起來這個孩子，對自己的事情只字不提。你若問了他不答，你若不問也就不說。

“太神秘了。”醫生又感概了一下。

的确太神秘了，李瑨這張漂亮的臉蛋上蒙上了一層神秘的紗布。

陳洵也清楚還是不要問他，他叫什麽名字幾歲了之類的話。因為結果都是清一色。

過了一會兒，醫生借着開藥的幌子将陳洵喊到了外面。

醫生神神秘秘地湊到陳洵身邊，“我感覺還是報警吧，這樣待下去也不妥。”

陳洵愣了一下沒說話，繼續聽着醫生自個兒分析着李瑨和他的計劃。

“我再觀察幾天，實在不行我就去警察局報案了。太奇怪了，他剛來那天我跟我小姨夫打聽過了最近幾個星期，市裏面都沒有丢失四五歲小孩的失蹤案件。”

“會不會是…”陳洵說了一半，覺得這句話太沒腦子了就又憋了回去。

實際上他想說的是，“會不會這個小孩是個孤兒？”

最後不知道怎的就談妥了，陳洵回到李瑨所在的病床邊上，看着正在熟睡的李瑨心裏竟然發酸有些悶堵的感覺。

看着看着，陳洵竟瞟到了自己手臂內側烏黑得淤血兒，血塊一節一節的看得十分瘆人。這是那天晚上回家晚的時候被陳廣華打的。陳洵忽閃了一下眼睛，擡頭變與李瑨對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