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白晝欲醒（五）

白晝欲醒（五）

陳洵那邊兒日子是愈發舒坦了，白日裏在學校跟簡程天和蘇稚夏他們打成一片。晚上放學回家，順便買菜回家做飯。

日子總算是平平淡淡了。

要說陳洵做飯談不上美味，只能說能吃。王秀華恢複地不錯，精神狀況也挺好。她老人家閑得沒事兒，養了幾盆多肉在陽臺，天天念叨着讓陳洵提醒她澆水。

遠在大西洋彼岸的李家少爺們，用李衍的話來說，就是“流亡海外”的悲慘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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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呦——衍衍吶，還不起來啊，馬上要晌午得嘞。等下你爺爺回來哦，收拾你。”李夫人端着果盤路過李衍的房門，又撇一眼牆上挂的時鐘。

她快步轉變方向來到欄杆前，身子前傾往下看。

“楊阿姨，哎呀！楊阿姨，快快快快！”李夫人同樓下正常打掃客廳的保姆招呼。

“怎麽了，太太？”楊阿姨放下手中的抹布，一路小跑上來。

“我跟侬講哦，這孩子成天成夜的玩手機噻。可怕得很吶，晚上不睡白天又起不來!遲早要痨病的，哎呀，快快快把他喊起來。”

說完李夫人一只手從果盤捏起一顆櫻桃塞到嘴裏，優雅的轉身下樓走到沙發上坐下了。

剛打開電視機，就聽見房門啪嗒的響聲。李夫人扭頭看了看，又啃了一口蘋果，“小瑨，吃蘋果不啦？我洗了一盤子水果的嘞。”

“哦喲，楊阿姨今天早上做得早餐都涼掉了。”

李瑨穿着印有白色大logo黑色短袖，蓬松的卷發在落地窗下折射的光芒下，泛着微微的棕色。地面上投射的剪映，像是一個被神明光環包圍着的信徒。

他長高了，現在十一歲的他都到李衍的額頭部分了。要知道李衍身高187，這麽猛烈的生長讓他來不及換新衣。

“嗯，我知道了。”李瑨說得很輕快。

李瑨悶聲走過沙發，轉身到玻璃窗戶外。腳趾接觸柔軟的草坪，他走了兩下發現姜卿穿着一條白色的方領長裙，用玉青色的簪子盤着了頭。

坐得很端正，她正在畫遠處山脈上枯紅的樹林。也不知道她怎麽注意到李瑨的。

她柔聲喊道：“小瑨。”

“媽媽。”李瑨走到她的身邊。

“你來這兒，過得開心嗎？”女人問她的兒子。

李瑨遲疑了一下，他終究還是回答了：“開心。”說着，他扭過頭朝着母親的畫作看去。

那是個形狀怪異，歪七扭八的書。樹樁上還有隐晦的暗意，甚至還畫有崎岖的山路和一個長有犄角的怪物。

怪物的一只粗壯有力的手，攬着一個穿着紅衣的小女孩。女孩的臉被雨衣遮蓋住了，只留下了陰影。

另一只手塗滿了深藍色的顏料，那只手正捂住小女孩的嘴巴。

“在這個家裏，你開心嗎？媽。”李瑨将手搭在姜卿的手背上。

此時姜卿低垂下腦袋，眼眶濕潤着。她握住兒子的手，在二人雙手握住的位置落下一個輕淡淡的吻。

“如果有你在，我會很開心。”

李瑨久久開口道：“我們家裏，是不是發生什麽事情了？”

姜卿露出一抹苦澀的微笑，鼻頭微微紅暈。松掉的頭發絲滑落在她的額前，給人一種支離破碎的即視感。

她搖搖頭，随後起身提着裙擺走回了屋子裏。李瑨凝望着那副畫作好久，直到一個嗓音從上方傳來。

“嘿！Bad boy,你兩只腳踩在草地裏，不嫌髒啊？”

李瑨尋聲望去，發現李衍唇中吊着一根煙。眯着眼睛看着他，還是熟悉的老配方——賤兮兮的。

“在下面幹嘛啊？”李衍又吸了一口煙，淡薄的煙纏繞在他的周圍，尼古丁的味道使他感到了一絲爽。

“閑逛。”李瑨沖着上面的人喊。

“噗呲，你也不怕狗咬你了？”李衍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像是籌劃了好久一樣，“走，出去玩去。”

李瑨怕得不是狗，是很不願意想起六年前的回憶。初到美國這個家的時候，看見門口站着的那只體型巨大的邊牧，瞬間讓他犯怵，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疙瘩。

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有踏進家門。直到李老總走過來，牽着他的手掠過了那只狗。

本來那時候李老總，打算把這只狗送走呢。其實他老人家內心也不舍，奈何自己的孫子害怕這玩意。

這件事商讨了好久。

李瑨明白，也深知。他不想讓自己的到來，就打破別人的生活規律。

後面李瑨表示不用送走，自己會避着它走的。

“去哪？”

“跟我走就對了！”打了個響指，李衍甩頭潇灑進屋換衣服去了。

李衍同李夫人和姜卿打完招呼後，就拉着李瑨往外跑了。

如常的模樣，好像發生在這個悲慘的事情不足以形成烏雲籠罩。家裏的那些大人，不知道是裝作無事兒發生，還是刻意的壓抑自己內心的悲傷。

剛到美國不久，李衍就考了駕照。李老總給他買了人生第一輛跑車，兩人座的。

李衍身着酒紅色複古花襯衫，內搭白色體恤。墨藍色的闊腿牛仔褲，腰間還配有GUCCi的棕色腰帶。

李衍打了個哈欠，還是那副屌絲樣兒。屁股倚靠在車門前，看見李瑨來了。就伸手拍了拍車蓋子，“來，坐。試試你哥我的技術，保準讓你在洛杉矶找不到第二個牛逼的。”

李瑨撇了一眼，很無情地說道：“如果能系三條安全帶，我願意系三條。”

李衍一手握着方向盤，通過後視鏡看見自己的弟弟挑着眉毛說道：“小兔崽子，我跟你講啊。到了那兒，你跟着我就行了。該吃吃該喝喝，別亂跑，要不然人太多我也看不住你。”

李瑨看了眼李衍，“你帶我去哪啊？”

“能去哪兒，朋友在酒吧裏搞得派對。”李衍平淡的說道。

李瑨擡眸盯着李衍看了好久。

“幹嘛，我臉上有字兒啊？”李衍叫道。

“嗯。”

“什麽啊？”

“腦子有病。”

“嘿——你小子，欠揍是不是？！嗯？！”李衍抽出一只手，身子輕微扭動去扯李瑨臉上的肉。

被掐疼了的李瑨，立刻蹙眉“放開，你能不能先開好你的車。”

“怎麽？現在掐你的臉，你不願意了。小時候我掐你的次數比你吃過得鹽都多。”說完，他的表情突然變得猥瑣，“你不會是——在學校裏談女朋友了吧？！”

“沒有。”李瑨回答的很幹脆。

“好好好，你說什麽呢都好。談不談戀愛，我也不過多幹涉，也沒什麽早戀可說。重點是，你也要好好學習，去更好的圈子裏遇見更好的人。”

李衍突然說得話，變得語重心長。

“你現在年齡也不小了，再有七年就真正的成為一個大人了。當下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明白嗎？”

說罷，他舒坦了一口氣，嘴角勾起，“畢竟，咱家有我一個廢柴就足夠了。你可別再和我一樣。”

“你現在身高是越竄越快，萬一哪天超過我了。想起我以前怎麽欺負你的，你不會把我暴揍一頓吧？”

李瑨笑笑，“對，把你的頭打爆。”

“行。”李衍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等着兒呢。”

果然，這個酒吧氛圍就很奇怪。前腳剛踏入門檻，李瑨就聞到了一股子酒精和香氛混合的氣味，使得這個地方給人一種混合朦胧的感覺。

場內的霓虹疼不斷的閃過，舞池裏淨是搖動身姿的青年男女。

他們相擁又熱吻，即便是不認識也能盡興地展現自己性感的舞姿。

李瑨随意的瞟了一眼，在這兒偏僻的角落裏，白熾燈的燈光灑落在一腳，陰暗之處。雪白的□□相交織着、纏繞着彼此。即便是音響開的很大，李瑨還是能夠幻聽出來些什麽。

很快他的目光閃到一旁，不再願意往那邊看。

李衍好像注意到了李瑨的變化，他開口說：“以後這種場合，你見得會更多。不用怕羞這也沒啥，實在是覺得惡心就不看”。

說完後，李衍帶着李瑨來到一處U型大沙發處。那裏坐着幾個年輕人，個個兒都穿戴名牌，舉止間都透露出高貴矜持之感，又對他人面露蔑視。

中間坐的那個人，梳着個大背頭身着白襯衫。一只手裏端着杯兒酒，懷裏還摟着一個身子嬌小的人兒。

遠看還以為是個女人，結果等李瑨走近了才發現是個男人。

那個男人一副女人嬌柔的作态，粉嫩飽滿的嘴唇像小雞啄米般，吻在了這個人的下巴間。

中間那個人見到李衍來了，就露出笑容，“李衍。”等過了幾秒 ，他看見了跟在李衍身後的李瑨，“嚯，舍得把你弟放出來了啊？”

說完，就聽見他哼哼的笑聲。便将懷裏的人摟的更緊了。

這邊說完，那邊一個細細地聲音響起，是那個穿着淺色亮片吊帶長裙的女人，“真難得，以前在國內的時候就不曾見過。今天這一見，長得的的确确帥氣啊。”

李衍先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放出來見見世面。”随後他又不滿地撇向坐在中間的那個男的，“我說，周啓笙你能不能下次別帶你那個小情人來啊。”

名為周啓笙的男人扯起嘴角，“你對我的小情人，有意見啊？”

“我每一星期的周一周二周五都會參加反同活動，每日積極打卡朗誦反同語錄。每年去寺廟，祈求無同将降臨在身邊。”李衍說得特別快，特麻溜。

“噗哈哈，诶不是我說你啊阿衍。你這麽說等下就把啓笙懷裏的寶貝兒給氣跑喽。”那個聲音細細的女人被逗笑了。

正要說話的時候，周啓笙的電話響了。他擺出了一個手勢，示意安靜。

此時，懷裏的小情人也知趣的移到了別的地方。

視頻接了，是一個臉龐溫柔的男孩。還沒等男孩說話，周啓笙就十分暧昧的喊了一聲兒，“寶貝兒。”

男孩皮膚很感覺，嘴角上揚，“你在哪呢？”

“外面玩呢，朋友搞得派對。”周啓笙說道。

“嗯…”男孩的表情有明顯的不樂意。

“寶貝兒，只喝一丢丢…”說着他擡起手比劃着，“一丢丢丢酒。”

“知道啦。”男孩笑得時候眯起眼睛，彎彎得像月牙般。

“想我嗎？”

“想，想你。”

“我也想你啊，寶貝兒。等放寒假了，我回去找你。”

“國內跟這裏倒時差，你得早點休息，聽見沒？”

“嗯，好。”

視頻挂斷後，女人看不下去了。她雞皮圪塔瞬間豎起來，努努嘴，“咦，真得是膩歪死了。”

身旁的其他人問：“還是那個啊？就是那個在國內上學的那個。”

“在哪上學來着？”

周啓笙冷冷回應道：“上橋。”

周啓笙昂了一聲，證明他們說的是對的。

李衍撇了撇嘴巴：“洛杉矶牛郎。”

這僅是李衍和周啓笙二人才知道的梗。

“滾！”周啓笙輕輕踹了李衍一腳，“再跟我提這個，我就點十個牛郎陪着你他媽睡。”

坐在邊上兒的李瑨靜靜的看着這場鬧劇。只不過當周啓笙說到‘上橋’二字的時候，他就想到了陳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