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鏽齒逆轉(一)

鏽齒逆轉(一)

李衍已經在舞池裏搖兩圈了,今個兒可讓他蹦了個盡興兒。不一會兒,就被三四個靓女要了聯系方式。

回來的時候,搖頭晃腦的,雙腿都止不住得打顫。

李瑨已經替他感到丢臉了,他起身過去攙扶李衍回來坐下。

屁股一挨着沙發,李衍整個身子就跟死魚一樣軟塌塌的。前身一滑,一個人半躺在沙發上。

周啓笙露出一副遇見什麽惡心的東西的樣子,“喝蒙了?”

酒吧的音響裏還播放着音樂,李瑨有些聽不太清,他索性往裏邊坐的跟周啓笙近點。

“你剛剛說什麽?”

“我說,你哥,他、喝、蒙、了?”周啓笙扯着嗓子說,好讓李瑨聽到。

周啓笙看見李瑨的唇形在說對,便繼續扭頭和那個穿着吊帶長裙的女人繼續談話了。

女人還拿周啓笙打趣,“诶你那位,跟咱們同歲嗎?”

這時候李瑨往邊兒上瞅了瞅,發現那會兒依偎在周啓笙懷裏的那個男人不見了。

可能周啓笙讓那個小情人回去了吧。

周啓笙有些不耐煩了,皺起眉毛,“嗯,別聊他了。到時候放寒假,你不也和你媽回國麽?”

女人烈焰般的紅唇,笑起來時格外的燦爛,“是說要回去,但我不太想。”

“那就別問那麽多了。”

女人像是看出來周啓笙不高興了,立馬借以補妝的理由起身去了洗手間。

李衍整張臉都紅撲撲的,估計現在雙眼朝着人看都冒星星,他兩只手指顫顫巍巍的捏着杯沿,剛移到唇邊就被李瑨喊停了。

李瑨面無表情盯着李衍“別喝了,等會兒怎麽回去?”

“喝,喝喝。等會兒……讓司機來接…”李衍拖拉着嗓音。

接屁接,喝成這個爛泥樣兒。到家了,就是被爺爺挨一頓臭罵,甚至連累自己一塊兒罰跪。

李瑨強奪過他手裏的酒杯,放到膝前的桌子上,“別想讓司機來接了,你喝成這樣。到家裏肯定要被罰的,你要是有那個喜歡挨罰的癖好,你就自己打電話讓司機過來接你。我自己打車回去。”

“我、我他媽難道飛回去啊?!”李衍撅得跟頭驢似的,紅襯衫上已經浸染上酒水了。深淺不一的顏色,和早已亂糟糟的頭發。

李衍這樣看上去,非常的像流浪街頭的青年。

周啓笙連忙幫李瑨說:“死倔,你喝成這樣,幹脆今天晚上住我家算了。”

一聽到要住到周啓笙的家裏,李衍就瞬間彈起來了。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闡述這個身體主人的抗拒之情。

“不去,我今天晚上随便找家酒店睡,睡死在那裏,都不去你家。”

“你現在話說得利索了?怎麽,我家是盤絲洞啊。”周啓笙說着都把自己逗笑了,不過他更想踹這家夥一腳,不知好歹。

身旁的那些富家少爺,一邊悠哉悠哉地喝酒一邊兒跟看笑話一樣看李衍。

“行了行了,李衍。有你的地兒睡就已經不錯了。還挑三揀四的。”有人插嘴道。

“都喝成這樣子了,還恐同呢。”又有人說。

周啓笙轉過身去,陰冷地表情足以讓整個酒吧活躍的氣氛直接降低到零下。

這時就有人小聲嘀咕,“快別說了。”

李瑨順着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心裏憤湧的血液在不斷地跳躍着。若不是,這個環境有些複雜,李瑨是真想辦了那幾個碎嘴子。

從洗手間回來的女人,淡薄的嘴唇明顯更豔了。她整理好裙擺,細長的腿相互交疊着。聽到那些話時,神情自然。

“你們幾個還真夠兒無聊的,閑得沒事兒幹啊?”她皺了一下眉毛像是思考了一番,“那行,誰陪我去逛街啊?”

她語調懶懶的,由于聲音細所以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些怪怪的。

周啓笙又扭過身子,從李瑨那邊接過李衍的胳膊攔在自己脖子處。湊近一點說道:“放心吧少爺,不讓我的小情人過來。”

周啓笙招呼了一個白人服務員過來。

他用一口流利的地道美式英語說道:“Call the driver,please.”

這時女人也站起身來,“你們先走吧,我來收拾場子。”

周啓笙打了個手勢,頭也不回的攙住李衍走了。

李瑨不吭聲地跟在後面。

出了酒吧的門,耳邊的聒噪聲音終于随風破散了。只有街邊上的狗吠和車鳴聲音。

在聽到狗的狂吠聲音後,李瑨下意識的咬了咬嘴唇。

“初到美國,感覺怎麽樣?是不是跟國內是天壤之別。”周啓笙有些吃力的攙着李衍走,說話時嘴巴時不時進風。

“很…包容?”李瑨不像是回答問題的,更像是發出內心的困惑。

說完,轉眼就看見一個身材臃腫黑人正為周啓笙打開車門。

周啓笙很有禮貌的對為他開車門的黑人說謝謝。

周啓笙弓着身子先把喝得醉醺醺的李衍塞進車裏,轉身快步的走到副駕駛位上,“到家再說,先上車吧。”

周啓笙的家住在海岸對面,住宅的外觀很簡易,也沒有什麽華麗的裝飾。

亮堂的屋子裏主要采用原木進行設計,況且周啓笙是個非常愛幹淨的人。這樣的裝修設計,對他而言很舒适。

周啓笙把李衍拽下車,這時候的李衍已經是一塌糊塗了。周啓笙把他交給保姆,被随意的安排到某間客房裏。

解決完李衍的事情,周啓笙就和李瑨來到了一樓的客廳。

幾分鐘後,保姆同周啓笙商議好明天晚點來的時間,就恭恭敬敬地退下去了。

李瑨問他:“也沒有說不适應,還好。”

“噢,沒事兒。我知道你想表達什麽。”周啓笙點點頭,他側着身子拿起擺在大理石桌子上的一壺水給李瑨倒了一杯。

周啓笙用手指将杯子移到李瑨的面前,踩着拖鞋慢悠悠的走到沙發那兒坐下。

“我知道關于你的一些事情。”周啓笙一邊說,一邊拿起電視機遙控器播臺。

“什麽事情?”

“之前華僑聯誼會上,你們李家的小孩只有表兄弟家裏的來了。也不是說在八卦,總之是知道你不會講話。”

“說起來,還真是有人拿你打趣了。不過,今天見到你,跟他們說的不一樣。你中文說得挺溜兒的。會說英文嗎?”周啓笙說。

“會,但是你剛剛說的那個,他們說的也并非全假。”

李瑨說話也是由心而來的,他許久沒有見到姜卿,在他看見姜卿的那一刻。身子都是在抖的,而那時他喊出了第一聲媽媽。

這是他在心裏,腦海裏念了很多遍的。這本是在牙牙學語時的第一句話,卻愣是等到了十一年後的某天下午。

“哦?”周啓笙眯起眼睛,立刻變得感興趣起來。“不說這個,你的性格算是你們家裏最獨特的了。”

“嗯,像媽媽吧。”

客廳聲音漸落,兩人沉默了許久。唯有碩大的電視屏幕上還正在播放着《老友記》。

正當李瑨想找一個合适的借口離開時,周啓笙突然按開了暫停鍵。他雙眸久久凝望在地板上,語氣淡淡的,“你爸爸出事了吧?”

李瑨瞬間擡起頭,眼睛裏滿是疑惑随後又恢複平常,“出什麽事了?”

周啓笙像是早預料的模樣,他沉聲說道:“大概在兩個星期前之前的事情,百昌歲堂那個娛樂會所爆炸。你爸屍首無存,随後就曝出金沙灘涉及婦女拐賣案件,這樁案子牽扯到的人太多了,先是把你表叔帶走了。其餘股東會上的人,這期間內都會被調查。”

“……”李瑨藏在衣角後的手,已經握緊成了一個梆硬的拳頭。

李庭耀就是那只披着羊皮的狼。如同一面潑滿紅油漆的牆,瘆得人直起雞皮疙瘩。站在他的身邊,以為是謙謙君子。

卻不知他那不為人知的一面。

就像是費石,李庭耀深深地抓住了費石的脾性,知道他的形式作風,也早有預料到這場巨大的陰謀會被拆穿。

他也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現在你們家的處境就跟站在懸崖邊上,沒什麽區別。”

就在這時,二樓的房間裏傳出手機鈴聲的響聲。

李瑨立馬說:“我上去看看。”

進門就看見,李衍睡得死死的,姿勢是側躺在床邊的一側。臉上的紅暈還未消散,嘴裏還念叨着什麽東西。

就連李瑨從他褲子口袋裏掏手機,他都毫無感覺。

李瑨看見手機屏幕上顯示着的是媽媽的號碼備注時,絲毫不猶豫地就接了。

“小衍……”姜卿的聲音十分的憔悴,電話中還能聽見風刮過的響聲。

半晌,電話那頭又響起來了聲音。“我和你爸爸離婚了…下半年,我就要帶着小瑨回國了。你和爺爺奶奶住在一起,早上不要貪睡要早點起來吃早餐,少玩一些游戲。爺爺奶奶年紀也大了,你要懂事一,點少讓他們操心,讓他們安度好晚年。”

“這段時間,別跟爸爸打電話。公司最近很忙,好好長大,好好做人。”

“你記得早點回家。”

李瑨沒有吭聲,黑暗之中唯有手中的屏幕發着兩白的光。顯現的臉部陰影,卻未呈現出任何複雜。

明明就是丈夫去世,明明李庭耀是榨幹別人血肉的兇手,明明中的明明都是李家對李衍的一層又一層的保護。

在這個成長的歲月中,李瑨看得很深透也很徹底。

他低頭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一下自己,自己的異能力就像是怪物一樣吸附在身上。無時無刻都在告訴他,他是世界中的異樣。

可是,異樣又如何呢?

與其随波逐流,和大衆們融合在一起。還不如成為擁有自由的靈魂,盡管他的□□已被折騰得徹底。這也是他人生中必要經歷的。

與其說李衍收獲了家庭裏滿滿的愛意,更要說的是感謝他的存在。讓姜卿在經歷‘喪子之痛’時,唯一的寄托和安慰。

世界紛亂繁雜,而他初嘗世界。

愛他的人皆湧而來,他愛的人填在心間。

電話挂斷後,李瑨将手機默默地塞回李衍的口袋裏。

走在門口時,裝睡得李衍帶着濃厚的鼻音,沙啞着嗓音輕聲說道:“爸爸去世了,你知道了吧。”

這樣的音調,分不清李衍的情緒。李瑨也拿捏不準,但是他能嗅到李衍悲傷的氣息。

李瑨正在走的身子突然僵硬了,他回頭,深深地望了李衍一點兒。

可是李衍卻又不想說了。他用手把被子撈過來,蒙住自己的腦袋。

“好好學習吧,去做更好的人。”

李瑨無聲而去,他關上房門後。背貼着門,深呼了一口氣。

樓底下的周啓笙視而不見,依舊自顧自的給自己泡茶喝。

深夜中,已是接近淩晨一兩點。打着暖光色的臺燈,少年明亮的瞳孔裏折射出白色的紙張。

陳洵依舊在桌子前寫化學拔高題組,右手邊的一落子書都是今天打掃屋子整理出來的。

有的書本已經發潮發黃了,嚴重點兒的還長了黴斑。

因為陳洵的桌子是紅木的,上面已經刻有字跡和不少的磨碎和刮花。甚至在胳膊摁到桌面時,還會發出吱呀的聲音。

這是黎穎幾年前,在垃圾中轉站外面撿的。收拾收拾就這麽搬回家,給陳洵當學習桌使。

也許是今天對家裏進行了大掃除,他的身體疲憊不堪,不停的打哈欠。

卷子上的一個解字就停留在第三題,就不見字跡了。陳洵耷拉着手,身子一軟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夢裏是一片混沌。

寂靜的黑暗裏,突然就多出一抹血紅。夢裏的陳洵發現自己處于水中,可是身子不聽使喚的往下沉。

他聽見了有人在喊他,但是被水擋住的眼眸是模糊的,更何況那是在黑暗中。

那人歇斯底裏地喊着:“陳洵!!!”

“醒醒!!!”

醒?

可是陳洵只感受到了窒息的難受,很難開口說話。他笨拙地四肢撲棱着,卻也是空蕩蕩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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